第三十九章 巡視王府
清晨時分,西秦王府,秦月、趙衡、與翟明夷等五人只休息了一個時辰,便早早起來。
七人梳洗一番,背負着弓箭鐵劍,也不曾配備馬鞍馬鐙,牽着馬,走出風波院時,內衛營校尉董昌早已率領一縱士卒,在院門等候多時。
秦月帶着其餘六人剛走出院門,便面帶几絲微笑,望向董昌,其語氣平和,“董昌,這十幾年過得如何?”
董昌帶着身後眾人行了半跪軍禮后,當即笑容滿臉,又有幾分拘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爾後迅速拱手,“多虧了秦王妃當年的悉心教導,董昌才能在屍山血海中存活過來,才能率領這一營之兵。”
秦月滿臉欣慰,其嗓音依然不高,“以你之能,當個校尉確實是大材小用了。”
董昌大喜過望,卻盡量保持謙虛,“能留在王爺與王妃身邊做事,就算只當一名士卒,董昌也是無怨無悔。”
秦月滿意地點點頭,再揮了揮手,“好了,董昌,你先下去吧,這王府內的大多數校尉都尉我都認識,你就不必跟着我們了,留下這一縱兵力即可,你傳令下去,讓所有人只需默默行禮,不需呼喊,不得把我與大殿下回王府的消息傳遞出去。”
“你再告訴值班的一營侍衛,讓他們加強前後門的守衛,除了我、大殿下、還有幾位少夫人,任何人,包括衛王妃與張側妃,都不能外出。”
董昌領命退下,而秦月等七人又翻身上馬,在王府內巡視,又讓那一縱內衛營士卒跟着幾人身後十丈處后,與秦念一左一右行走在秦月兩側的朱敏促使坐下赤蛇湊近秦月,繼而滿眼驚奇,將“阿婆”二字拉長,如撒嬌一般,“阿婆,王府這些校尉都尉都是您訓練出來的?”
秦月回頭看着朱敏,其眼神柔和而又不乏自豪,“那是,阿婆從小熟讀兵法,又能靈活運用,十六歲進入涼州時,至少也有四品武藝,離開時已經是三品,訓練兩壘騎兵,綽綽有餘!”
與趙衡、翟明夷、青柳一起跟着秦月身後的青蓮笑容天真,輕鬆愜意地坐在馬背上,時不時地輕拍坐騎脖頸與馬臀,聽到秦月的話,便漫不經心地問道:“阿婆,那您怎麼還擅於騎術?是十六歲前常住草原嗎?”
青柳心生警惕,從而微微皺眉,又微微瞪大眼睛,扭頭望向青蓮,其語氣不高卻是相當嚴厲,“蓮兒,別那麼沒禮貌!”
騎行在趙衡左側的翟明夷頓時替青柳感到心酸,繼而輕輕嘆息一聲,彎着腰,望向趙衡右側的青柳,輕聲寬慰道:“柳兒,別害怕,我們阿婆最疼她的兒子兒媳了。”
趙衡伸出右手,輕輕地握着青柳的左手,再微微加重力度,一臉溫柔地望着青柳,“柳兒是公子的妾,是阿婆的兒媳,不再是丫鬟了,也不需要終日擔驚受怕了。”
秦月回過頭,爾後滿眼疼愛,又裝出幾分嚴肅,其嗓音依然輕柔,“柳兒,還有蓮兒,你們都記住了,在阿婆面前不需要拘謹,若不然,阿婆可是會生氣的。”
青柳熱淚盈眶,臉色笑意不斷,又連連點頭,“阿婆,公子,姐姐,柳兒知道了。”
青蓮臉上的笑容一閃而逝,轉而滿臉憤憤不平,卻也壓低嗓音,“阿婆,這不怪我阿姐,換作以前,若阿姐和蓮兒說錯一句話,又傳到衛王妃或張側妃的耳中,我們便會被活活打死,就連岳姨娘都救不了,死在她們兩人手中的丫鬟可不在少數。”
秦念見四周無人,便先看了一眼秦月,再回頭看着青蓮,臉上滿是躍躍欲試,“蓮兒放心,既然我們阿婆回來了,她們別說翻起什麼大浪,就連說話的份都沒有。”
秦月側着身,伸手摸了摸秦念的後腦勺,絲毫不覺得秦念的說法有任何不妥之處,繼而滿臉自信,“那是自然,阿婆怎麼會讓她們干擾我們呢。”
趙衡一臉無奈,抬左手捂着額頭,也沒有鬆開握着青柳的右手,“娘,念兒姐,你們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些,合適嗎?我們自己知道不就可以了嗎?”
翟明夷則是一臉無所謂,笑嘻嘻地望着趙衡,“這是陽謀,不是陰謀,說說又有何妨?再說了,你看我們周邊不都是自己人嗎?”
秦月滿臉微笑,也是不以為然,轉頭望向趙衡,“你和明夷,還有念兒呢,心裏自然清楚我們將來要做什麼,但敏兒、柳兒、和蓮兒哪裏知道?不也需要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們?”
“那倒也是。”
趙衡轉頭望向右側的青柳與青蓮,眨了眨眼,臉上有幾分炫耀的神色,“柳兒,蓮兒,你們看到沒?你們阿婆最疼兒子兒媳,而且做起事情來又毫無顧忌,所以呢,有阿婆撐腰,你們誰都不需要害怕。”
青柳青蓮愉快地點點頭,又不約而同地望向趙衡,其眼中的愛意更深。
……
這時,眾人見前方不遠處有內衛營將士紛紛行半跪之禮,便斂去笑容,繼而一臉嚴肅,保持對將士的尊重,並在那幾十名士卒面前停馬。
那士卒中為首的一人熱淚盈眶,連忙拱手,也自覺地壓低嗓音,畢恭畢敬道:“內衛營甲壘都尉楚山率領一縱士卒拜見秦王妃,拜見大殿下,拜見五位夫人。”
秦月促使馬匹走近那名為楚山的都尉,繼而面帶微笑,“楚山?要是本王妃記得沒錯,當年你還是一名普通士卒,現在已經是都尉了?不錯,不錯。”
楚山笑容憨厚,保持半跪姿勢,卻儘力地直起腰,“正是屬下,多虧了王妃當年的栽培,也幸虧有王妃多次相救,若不然,屬下早就戰死了,也不知屬下如何才能報答王妃的大恩。”
秦月滿意地笑了笑,再擺了擺手,“你忠於王府,在王府盡職盡責,便是報答我了。”
楚山毫不遲疑,再次拱手,其目光堅定,“屬下必將任憑王妃與大殿下驅使。”
秦月轉身指向十丈開外的一縱士卒,“那也是你的部下?”
楚山點點頭,“正是。”
秦月滿眼欣慰,“你這兵隊列整齊,個個都是精神抖擻的,不錯。”
她頓了頓,“你讓他們繼續奮力訓練,以後立功的機會多的是,好了,都起來吧,你帶着這兩縱跟在我們身後,也保持在十丈之外。”
“是,王妃。”
……
秦月帶着趙衡翟明夷等六人繼續行走時,轉頭望向身後的青蓮,轉而一臉尷尬,“蓮兒,最初你問我什麼來着?說得那麼多,阿婆都忘了。”
青柳扭過頭,見青蓮正撓着頭,儘力回憶着,便自告奮勇,完全沒有了先前的拘謹,其嗓音則是分外親切,“阿婆,蓮兒剛才是問,阿婆是否去過草原?騎術怎麼那麼了得?”
秦月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繼而滿臉悵惘,再輕輕嘆息一聲,其語氣略顯沉重,“對,阿婆早年的確去過草原,只不過不是西羌,而是南氐。”
“當年,有奸臣向那昏君司馬衷進讒言,說什麼南氐意圖謀反,那昏君便不分青紅皂白,直接發兵征討,可憐當初有口八十萬的氐族,便在短短的一年內銳減至不到二十萬。”
“當時,我們墨家能戰的只有你們公子的外祖父外祖母兩人,而阿婆只有六歲,你們陳師伯、翟師伯倒是年長一些,但也只有十來歲,也阻止不了戰爭。”
“所以呢,你們的外祖父母兩人便在戰爭結束之後進入南氐草原,組織剩餘的氐民恢復生產,並協助他們訓練軍隊,讓他們足以自衛,還帶着他們抗擊朝廷,你們的楊師伯,就是你們姐姐的娘親,本是氐族酋長之後,也是那時候被你們外祖父外祖母收養的。”
“阿婆與你們外祖父外祖母、三位師伯一起,在南氐住了十年,在最後的一兩年還與你們三位師伯一起,輪番帶着幾百騎兵騷擾前朝軍隊,所以呢,阿婆的騎術自然精湛。”
“柳兒,蓮兒,現在你們知道,你們酋長為何會把你們送來,討好阿公吧?”
青蓮仍然一臉天真無邪,點點頭,反問道:“是怕阿公對我們羌族動手?”
秦月微笑着搖搖頭,“不是,是怕涼州趙城和隴州張軌動手,是想要你們阿公節制他們,對於趙城和張軌來說,西羌可是一塊肥肉,他們哪能不動心?但是,他們再也沒有機會動手了。”
青柳聽到羌族的事情,先是相當緊張,下意識地握緊趙衡的手,爾後聽見秦月的話語,頓時鬆了一口氣,其神色也恢復如初。
趙衡察覺到青柳的表現,微微一笑,先是輕輕地揉了揉青柳的手,再促使坐下青龍湊近青柳,側着腰,伸手撫摸着她的後背,柔聲安慰道:“柳兒放心,王府絕不會對西羌動手,更不允許任何人殘害羌族百姓。”
朱敏回過頭,看着青柳,爾後拍了拍自己胸脯,顯得自信滿滿,“柳兒,我們外祖父外祖母、阿婆、和三位師伯既然能保護氐族百姓,又怎會殘害羌族呢?”
她再壓低嗓音,神神秘秘地保證道:“我們阿公聽我們阿婆的,所以王府也不會。”
青柳撫摸着自己的後腦勺,嘴唇微微顫抖,眼眶微微濕潤,感動的淚水順着臉頰滑落,她繼而拭擦了一下淚水,再尷尬一笑,“柳兒本來是有些緊張,但聽完阿婆的話,柳兒就再也不擔心了。”
秦念轉過頭,望向青柳,眼神中儘是關懷,“那柳兒怎麼哭了?”
青柳咧開嘴,吐了吐舌頭,轉而滿臉微笑,“柳兒是喜極而泣。”
青蓮情不自禁地抽抽鼻子,轉而一臉輕鬆,徹底沒了顧忌,
“衛王妃不止一次提出,要把阿姐和蓮兒送給她那禽獸弟弟,連岳側妃都難以拒絕,每次都是我們阿公擋了回去,但是衛王妃始終都盯着岳姨娘的靈犀院,早就記恨上了我們姐妹,要不是阿姐處處小心,阿姐和蓮兒恐怕早就被衛王妃活活打死了。”
翟明夷側着身,越過趙衡,先掃了一眼朱敏,再望着青柳與青蓮,其眼光柔和而堅定,“柳兒,蓮兒,還有敏兒,從此以後,有阿婆、公子、姐姐、和念兒姐頂着,你們再也不需要有任何顧慮,知道了沒有?”
朱敏、青柳、青蓮皆是笑容滿面,爾後頻頻點頭。
秦月沒有回頭,只是輕輕地嘆息一聲,“也是可憐的孩子。”
她朝身後揮了揮手,將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再稍稍提高嗓音,“好了,我們別說那些不愉快了,敏兒,柳兒,蓮兒,多了你們三個,阿婆可高興了,來,阿婆再跟你們說說往事。”
她頓了頓,微微思考一番,“剛才說到哪來着?對,阿婆十六歲時,便和你們三位師伯離開南氐,卻沒有回終南山,而是直接進入涼州,開始替你們祖父訓練軍隊。”
青柳靈光一閃,爾後微微張嘴,甚為驚訝,“那我們外祖父外祖母去哪了?是華山嗎?”
秦月回頭看了一眼青柳,再滿意地笑了笑,“柳兒果然聰慧,不錯,的確是去了華山,當時朝廷苛捐雜稅繁重,華陰上洛兩郡有不少人都逃入華山,憑藉著華山的地形自保,其中你們岳姨娘一家便是最大的一股勢力。”
“所以呢,你們外祖父外祖母便進入岳家,一邊收徒,一邊訓練軍隊對抗朝廷,你們岳姨娘和岳姍的爹娘都是你外祖父外祖母真真正正的徒弟,這點只有我們墨家和華山少數幾人知情,我們墨家與華山本來就是一家,‘有淵源’只是表面上的說辭而已。”
“先前只是擔心衛崇張軌那幫人狗急跳牆,所以儘可能保密,並沒有聲張,就連你們公子和姐姐都沒有見過你們外祖父外祖母,而現在情況有變,早已不需要隱瞞了。”
青蓮恍然大悟,然後嘿嘿一笑,“難怪岳姨娘也那麼疼愛我們,原來她是把我們當成侄媳婦培養。”
秦念眯着眼,笑了笑,轉頭望向青蓮,打趣道:“蓮兒後悔了?”
青蓮有些着急,連忙搖搖頭,“才不呢,阿婆,公子,姐姐,還有念兒姐你對我們都那麼好,傻子才後悔呢。”
朱敏與青柳不約而同地點點頭,對此頗為贊同。
翟明夷見秦月的話被打斷,便嬌聲提議道:“阿婆,將來,柳兒,蓮兒,甚至是敏兒都要帶一壘女兵,您不妨跟她們說說,您之前是如何訓練軍隊的。”
青柳輕聲附和道:“阿婆,柳兒也很好奇,您當時只有一人,是如何訓練兩壘二百八十人的?”
秦月回頭看了一眼翟明夷,滿眼儘是慈愛,“我們明夷真是善解人意。”
她再向後揮了揮手,其語氣也不如何嚴肅,“好了,先別鬧了,繼續聽阿婆說。”
秦月聽到眾人紛紛笑着說“好”后,便先看了一眼青柳,再慢慢悠悠地講述,“柳兒問得好,阿婆不是神仙,自然不能一次性訓練幾百人,不過呢,之前涼州將軍麾下有一萬餘兵力,只不過,他們是等級森嚴,軍紀敗壞,所以,阿婆和你們三位師伯便只好另起爐灶,重新建立一支軍隊。”
“除了你們陳師伯需要建立軍械所外,阿婆和你們翟師伯、楊師伯便從那一萬兵力中抽選了七十餘名有能力、卻是不得志的士卒,又另外徵召七十餘人,編為三縱,每縱約五十人,由我們三人各帶一縱每日操練,而且我們還特意請了幾名教習,教授士卒們識文斷字。”
“涼州先前胡漢雜居,大小匪患眾多,所以我們每隔一段時間,便帶兵剿匪,得勝歸來后,便根據各人能力,任命幾人為統領,將原有兵力擴編為兩倍,然後阿婆和你們師伯監督,由統領率領,繼續訓練剿匪。”
“不過呢,阿婆訓練的是將軍府親兵,是精銳中的精銳,所以,阿婆要求較為嚴格,大約半年才擴編一次,而你們翟師伯、楊師伯訓練的是一般精銳,大約每三個月擴編一次,我們是花了足足兩年,才訓練出兩支精銳騎兵旅。”
“接下來的兩年中,除了偶爾征戰之外,我們還從那兩旅中挑選出兩百餘人,並將其分成兩半,一半留在各旅中訓練士卒,而另一半則由我們教導兵法韜略與武藝,次日則對換。”
“期間呢,阿婆和你們阿公去了一次隴州,探查當地情況,順便帶回二十幾人,阿婆便從中挑選了四人,親自教導,他們便是你們的唐師兄,鄧師兄,李師兄,還有裘師兄了。”
秦月輕輕嘆息一聲,微微有些傷感,“那四人中最出色的便是你們裘師兄,他不僅天資聰穎,還忠厚老實,可惜已經戰死了。”
翟明夷似乎是察覺到秦月的情緒變化,兩眼也閃過一絲悲傷,體貼地建議道:“阿婆,不如我們去一趟范府,若是我們那師侄女聰明伶俐,模樣秀麗,便將她帶回王府,讓她喊您阿婆。”
秦月微微一笑,點點頭,臉上的傷感完全消散,“好,就按明夷說的辦。”
而身為當事人的趙衡只是笑而不語。
朱敏看似沒心沒肺,撒嬌道:“阿婆,我們就別提那些傷心事了,敏兒還有一事不明呢。”
秦月滿臉溫柔,伸手撫摸着朱敏的後腦勺,“敏兒,你問。”
朱敏在心中盤算了一番,面帶几絲不解,“阿婆與兩位師伯訓練出五千騎兵,趙家本身又有四千私兵,外加將軍府的一萬餘兵力,共兩萬餘人,這軍馬、兵器、軍餉、軍糧、外加軍功的花費可不少,但敏兒聽爹說,涼州原本貧寒,有口不過數十萬,如何才能支撐呢?”
秦月欣慰地笑了笑,“敏兒說的不錯,涼州的確貧寒,但是隨着阿婆與幾位師伯不停的征戰剿匪,涼州是越來越安定,從周邊的西域、隴州、党項、甚至西羌湧入涼州的人就越來越多,在短短几年中便增加了十幾萬,而後來,我們更是控制了涼州的鹽池,獲得了穩定的稅源,徹底沒了後顧之憂,涼州鹽的品質可是比并州的更好呢。”
青柳下意識地促使坐騎湊近趙衡,再抬起頭望着他,繼而滿眼笑意,“公子,你、姐姐、和念兒姐對這些事情是一清二楚嗎?怎麼也不見你們發問?”
趙衡不由自主地側着身,伸手去撫摸青柳的烏髮,柔聲笑道:“你們阿婆生性活潑,藏不住話,這些年在山上,同樣的話,是翻來覆去地說了無數遍,公子、姐姐、和念兒姐早就爛熟於心了。”
他頓了頓,坐直了身軀,表情轉而認真,朝前喊道:“娘,這些年難為您了。”
秦月轉過頭,雙眼笑成一條縫,“好了,娘知道衡兒孝順了。”
一行人正向北門行進之際,有內衛營士卒匆忙來報,“稟告王妃與大殿下,衛王妃帶人意圖外出,被我等阻攔在門內。”
秦月勃然大怒,指着前方,“走,讓我們來會會那位衛王妃。”
……
西秦王府後門,或北門內十丈處,侍衛左旅一名校尉正親自率領兩壘兵力在此嚴密看守,他見王妃衛子芙牽着王子趙江、率領着十餘名太監與丫鬟、正緩緩走來,便快步上前,在衛子芙面前半跪拱手,其眼神卻沒有絲毫尊敬,“拜見衛王妃,拜見趙江殿下。”
衛子芙表情冷漠,奮力地揮了揮手,“讓開。”
那校尉面無表情,也一動不動,再稍微提高嗓音,“回衛王妃,王爺有令,除了秦王妃、大殿下、與五位少夫人,任何人都不得外出。”
衛子芙冷笑一聲,朝那校尉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盡量保持鎮定,“我不就是秦王妃嗎?我兒趙江不就是大殿下嗎?快讓開!”
那校尉微微搖頭,其目光中有几絲不易察覺的輕蔑,“您不是秦王妃,趙江殿下也不是大殿下,請回吧。”
衛子芙勃然大怒,伸手指着那校尉,毫不留情地罵道:“好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你還敢以下犯上不成?”
她的話音剛落,在門內看守的侍衛皆滿眼憤恨,不約而同地看了衛子芙一眼,爾後又迅速迴避,而那校尉只是微微皺眉,巋然不動。
衛子芙向後招了招手,極力地提高嗓音,雙眼卻是緊盯面前的侍衛,命令道:“給我衝出去,我倒是要看看誰敢攔我。”
她的話音剛落,有十名太監便狐假虎威,沖了上前,與數名侍衛纏鬥在一起。
那校尉依然半跪着,卻冷笑一聲,頗具威嚴地喊道:“攔住衛王妃與趙江殿下,扣下其餘人等,交予刑獄司定奪。”
本來不敢對那群太監動手、只是默默防禦的侍衛得到命令后,迅速反擊,只一瞬間,便將所有太監擒拿。
衛子芙雖驚懼不已,卻依然緊緊咬着牙,竭力保持威勢,“好一些賤種,是誰借給你們膽子,竟然敢與主子叫板?
這時,秦月的嗓音從不遠處傳來,其語氣中帶有幾分怒意,“有我給他們膽子,夠嗎?另外,他們是王府的侍衛,不是什麼賤種,更不是奴僕,只聽令於王府侍衛司,不聽令於你衛子芙。”
那校尉大喜過望,當即站起后,又朝秦月幾人的方向行半跪之禮,畢恭畢敬地拱手,卻也壓低嗓音,“侍衛左旅乙營校尉蘇純率兩壘士卒拜見秦王妃,拜見大殿下,拜見五位夫人。”
其餘侍衛雖皆有喜色,卻也不敢聲張,只是默默地半跪抱拳。
秦月朝蘇純等人擺了擺手,“蘇校尉,你們都起來吧。”
她待將士們重新站立,帶着趙衡翟明夷等六人,騎着馬,先是自東向西,再自西向東,檢閱一番后,便欣慰地笑了笑,爾後望向蘇純,誇獎道:“蘇校尉,不錯,依然還是精銳中的精銳。”
蘇純笑容滿面,再次拱手,“還是秦王妃教得好。”
衛子芙見到眼前的一幕,當即臉色煞白,手腳疲軟,然後癱坐在地,有氣無力地自嘲一笑,笑容儘是不甘,“難道我連爭一爭的機會都沒有嗎?”
如今只有六歲的趙江見到母親衛子芙的狀況,便滿臉懼怕,旋即嚎嚎大哭。
秦月翻身下馬,快步走到趙江面前,在衛子芙反應過來之前,一把將趙江抱起,輕拍他的後背,“江兒不哭。”
她再抬起頭,望着衛子芙,其眼神依然凌厲,“若你想要江兒一生平安,你最好把他交給我撫養,由我來當他的娘,有我護着他,沒有人敢對他怎麼樣,若江兒繼續跟着你,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別為了你自己的一口氣,害了這可憐的孩子。”
衛子芙眼神凄涼,卻也憤憤不平,迅速站起后,便一把奪過趙江,緊緊地摟在懷裏,“才搶了我丈夫,便看上我兒子了?”
秦月擺擺手,輕輕地嘆息一聲,“也罷,你且先回吧,我也不急這麼一時。”
秦月臉色轉而冷峻,伸手指着那十名太監,“蘇校尉,你命人把那些不知感恩、不知死活的東西押到刑獄司,等候審理。”
蘇純毫不遲疑地拱手,“是,王妃。”
這時,站在秦月身側一丈處的趙衡、翟明夷、秦念紛紛取下弓箭,勾弦張弓朝向東南方,但三人卻都不顯得如何緊張。
秦月因擔心三人亂了人倫而微微皺眉,又朝三人擺了擺手,再微微搖頭,語氣輕柔而堅定,“衡兒,你們都不能動手,都放下弓箭。”
三人毫不遲疑,旋即放鬆弓弦,但眼神依然緊盯前方那被十餘人擁簇、正張弓瞄準的女子。
秦月長舒一口氣,爾後翻身上馬,再促使坐下黑熊向前,緩緩靠近那女子。
隨着兩人之間距離的減少,那女子不由自主地放鬆了弓弦,她的手腳轉而顫抖不已,無論如何都無法瞄準。
秦月騎行至那女子面前,也沒跳下馬,只是冰冷地望着她,嗓音不高卻是相當輕蔑,“你一定是張嫣了,你應該慶幸你剛才沒有貿然射擊,若不然,我能當場把你擊殺。”
她頓了頓,朝張嫣伸手,惡狠狠地說了兩個字,“拿來。”
張嫣雖然渾身顫抖,卻依然牢牢地握着手中那略微陳舊的弓,眼神中儘是絕決,“這弓是我二哥親自做的,我寧源死也不交出來。”
秦月將手縮回,爾後瞪大眼睛,目不轉睛地望着張嫣,警告道:“張嫣,你記住了,你可以拿着這張弓找我替你二哥報仇,但是,若你膽敢傷害我兒子兒媳,我滅你全族,包括你兒子,一個不留。”
秦月說罷,便不再理會張嫣,而是促使坐騎原地轉向,再輕夾馬腹,緩緩走向北門。
而張嫣則蹲在地上,抱着頭,痛哭不已,其哭聲凄厲,“二哥,嫣兒實在沒用,連放箭的勇氣都沒有。”
秦月返回北門,與趙衡翟明夷等人重新並排后,蘇純即刻上前,拱手彎腰,稟報道:“王妃,大殿下,五位夫人,馬車已經準備妥當。”
趙衡說了一個“好”字,與翟明夷一起翻身下馬,再牽着手,登上馬車后,便回過頭,望向秦月,“娘,我們出去了。”
秦月朝二人擺擺手,顯得滿不在意,“去吧,一樁小事而已,衡兒和明夷一定能手到擒來。”
她再朝秦念等四人招了招手,輕聲吩咐道:“念兒,敏兒,柳兒,蓮兒,我們原路返回,去中樞院。”
幾人走遠后,朱敏回過頭,望了一眼北門,爾後湊近秦月,輕聲問道:“阿婆,我們在王府內轉一圈,只是為了陪公子和姐姐去北門?”
秦月轉頭望向秦念,有幾分考究的意味,笑道:“念兒覺得呢?”
秦念面帶微笑,也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阿婆,念兒心中自然清楚,我們這是剛回王府,認識我們的也只有少數人,所以呢,我們在王府轉一圈,是為了露露臉、顯示我們的存在,若不然,王府上下連人都不認識,還怎麼聽令於我們?”
朱敏面帶委屈,喃喃道:“阿婆,念兒姐,這道理敏兒也懂,但敏兒也想跟着公子和姐姐,到長安南城逛一逛。”
秦月柔聲安慰道:“好,等我們辦完正事,便讓公子和兩位姐姐帶着你們,到南城去吃喝玩樂一番。”
她轉頭望向青柳與青蓮,其語氣不變,“柳兒,蓮兒,你們也要去。”
青柳青蓮滿眼笑意,愉快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