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4章 熟悉的氣息
除了倒影中看不到那熟悉的教會高橋和鐘塔的輪廓以外，一切就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灰黑色調的輪廓下，點綴城市的是路燈與住宅區的煤油燈火。
而除了那火車的吵雜動靜之外，越來越多稀疏的聲響也從水下的那座城市傳出，似乎在提醒着眾人，那水下的世界是真實的，並非幻覺或倒影。
那就是楠薇城。
邁洛和嚴所熟悉的楠薇城。
…
“沃提·伊格呢？”
包括嚴在內的所有人都被水底下的這座陰森城市吸引了注意力，只有邁洛察覺到一直跟在船後面水中遊盪着的雙頭蛇沃提·伊格不見了蹤影。
而就在這時候，寧靜的海平面上星空的倒影開始逐步縮減，楠薇城的輪廓在不斷放大，眾人的視角彷彿就位於楠薇城海灣港口外的海水之下，仰望着這座不屬於幻夢境的魔幻城市。
甚至，芙蕾雅已經看到在楠薇城海灣港口的岸邊，小傻狗亞胡正蹲在那裏，旋轉着腦殼甩開身上的水。
“這……”
……
…
“我找到他了。”嚴也喊了一聲。
在他的這一側，剛好可以看到雙頭蛇沃提·伊格順着海岸的礁石爬上了岸，在一堆漁船中間緩慢蠕動穿梭。
“知識盲區了啊，這要怎麼解釋呢？”邁洛翻開伊斯人編年史，發現書上並沒有更新任何劇透。
僅僅幾分鐘過去，原本倒映着浩瀚星空的海面上已經完全被楠薇城的景象所取代，再也看不到任何一顆星辰的倒影。
如果不是集體幻覺，那麼這海平面切割開來的兩個世界此時的入口就算是打通了，而且是在邁洛他們這艘蛇船來臨之後才打開的。
“都別急，我先跳下去探探路。”
一旁的嚴已經拿着繩子捆到自己的腰上，準備下去一探究竟。
但就在這時，那種久違了的危機感重新攀上邁洛的心頭。
他伸手摁了摁自己的頸部動脈，然後轉身看向後方還一半浸在海水中的滿月所在的方向。
纖細的水平面將滿月一分為二，但它依舊圓滿。
只不過此時月亮作為亮灰色的背景前，陸續出現了許多佝僂着上半身的高瘦影子。
它們衣履闌珊，像是披了一身的破碎布條，四肢枯瘦，看不清楚究竟是皮包骨，還是連皮膚都沒有，一根根肋骨交錯在胸前，裏面空空如也。
不過最奪人眼球的，是它們肩膀上頂着的碩大腦殼，以及腦殼上密密麻麻無數散發著煤油燈般昏黃色光的凸出眼球，還有各自手中提着的燈籠。
那些燈籠根本沒有投射出任何光源，相反，散發著的是陰冷的黑色迷霧。
…
邁洛想起前不久阿達米爾的描述——
“它們有好多雙眼睛，好多好多……”
“那些陰森的傢伙們手中提着的燈籠，照得我渾身發冷。”
…
可以肯定這些高瘦的影子就是悲傷三女士的眷族了。
因為此時阿達米爾根本不敢再站在甲板上，已經蜷縮到船艙最深處瑟瑟發抖，比他第一次向眾人描述自己與眷族遭遇的經歷時還要不堪。
到了這會兒，天空中的星辰也逐一失去了其本就不算明亮的光。
似乎水面以上的一切都在逐漸潰散、虛無化，連那滿月也在緩緩變得模糊，唯有提燈的眷族們越來越多，以及水面之下的楠薇城越發清晰。
“世間的一切爬蟲愛戴、侍奉着祂們，我們的心靈、夢境和肉體，歸屬於祂們的秩序……”
隨着燈籠迷霧一同擴散開來的，還有來自於每一個破碎聲帶誦唱的某種恐怖聖歌。
那聲音來自於四面八方，將漂浮在水面上的蛇船團團包圍。
…
“沒錯了，唯有歸屬於這座城市的靈魂，方能令其敞開大門。”
“瓦爾羅坎，你來得實在太慢了啊，等你……等得好苦。”
接下來海面上響起的這個聲音，邁洛可就很熟悉了。
悲傷三女士中的“淚之女神”，也就是最年邁的那個老妖婆。
聽她話中的意思，當初在薩拉倫領主的亡靈記憶中被邁洛揪住的事情應該也是她刻意為之的了，目的就是讓邁洛順着她眼眸中的路線一路尋到此地。
三女士確實在尋找着伊妮德創造的楠薇城。
可以說祂們找到了，也可以說還沒找到。
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楠薇城處在於某種虛幻且真實的狀態下，它只會對歸屬於楠薇城的靈魂產生共鳴，從而敞開大門。
所以邁洛這一行人，就算是三女士打開楠薇城門的鑰匙。
在蛇船行至此地之前，水面下從來沒有顯現出楠薇城的輪廓。
…
“懂了，我這就去把那個死男娘宰了。”嚴點點頭朝着船艙走去。
一轉頭卻發現男娘率先一步沖了出來，鬼喊鬼叫着些什麼，一頭越過圍欄扎進了海水中。
“不關我的事！我說的都是真的啊！！！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我從來沒有想過坑害任何人！我願意以我的括約肌起誓！”
“不關我的事情！！！”
“噦……咕嚕嚕路…”
話還沒說完，就沉了下去，水面上只剩下一串氣泡在滾動。
…
“那你跑什麼？”嚴嗤笑了一聲，也懶得去追。
事實上，阿達米爾確實沒有說謊，他是在邁洛的夢引之下說出的那些話，不可能騙人。
這就是三女士的手段高明之處，無論是薩拉倫領主的亡靈視角，還是阿達米爾的指路，都是三女士留下的一種“指引”。
邁洛從冷原到南境的這一路，一直在接收着各種各樣的指引，有善意的，也有惡意的。
他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地在哪裏，所以一切的指引他都接了下來。
…
海面上出現絲絲漣漪。
楠薇城的倒影開始以蛇船所在的位置進行縮小。
“呵呵……那孩子的意志還在…”
“不出我所料，比東部那人還要更加強大的造夢者啊……”
“就跟她日記里所寫的一樣，她一直都在等你們。”
“甚至，到這會兒，還想着保護你們…”
“只是遲了一些。”
“宿命啊，已經給予你們這些卑微者足夠的仁慈，你們卻不知足，妄圖反抗。”
“這就是你們的原罪。”
…
淚之女神的手上出現了一本厚厚的日記。
那是屬於伊妮德的東西。
她隨意翻動着日記的書頁，這本日記里的所有內容她早已經爛熟於心，事實上她關於邁洛眾人的所有了解，基本也都來自於這本日記。
而此刻邁洛也明白了，當初在毀了墓碑夢境之後三女士從自己身旁漫步而過，他所感應到的那股來自於伊妮德的氣息，正是源自於她的日記本。
那個時空的伊妮德，確實已經死去了……
…
蛇船上，邁洛臉色陰沉得厲害。
罪業之火的煞氣已經呼之欲出，在他的每一根血管中翻滾。
嚴默不作聲地站到了邁洛的身旁。
再往後，芙蕾雅和小炎雖然還有很多事情沒弄明白，但她們也已經做好了搏命的準備。
……
淚之女神單手合上了日記本。
而後所有提燈的悲傷眷族胸前的兩扇肋骨就如獠牙般撐開了來，它們嘶吼着像浪潮一樣，追趕着楠薇城倒影不斷縮減的邊緣狂涌而來。
海面上的悲傷聖歌徒然上升了幾個調子。
廝殺開始。
…
我們的心靈——
夢境和肉體——
都歸屬於——
祂們的秩序！！！
…
悲傷眷族們想要進入楠薇城。
因為三女士的意志並非碾殺蛇船，祂們真正要抹除的，是楠薇城內伊妮德的靈魂。
就如淚之女神所說的，無論過去、當下還是未來的伊妮德都必須殺死，才能根絕諸神回歸的最後一絲可能性。
……
這大概是嚴有史以來見過的邁洛最莽的一面。
甚至在血月的戰場上他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把自己的理智暫時擱置一旁，任憑純粹、狂暴的殺欲控制自己。
即便他已經不是原先的CCD，甚至也不是黯影，連上位者都算不上。
那麼他的底氣是什麼？
也許海上航行這段時間裏他一直狂炫不停的乾酪算一部分吧。
…
當第一波悲傷眷族即將追趕上那不斷縮減的楠薇城邊緣的時候，螺旋黑焰橫衝而過，直接將成片的眷族絞成碎渣，並且勢頭沒有半分減弱，直勾勾地朝着淚之女神所在的滿月位置衝撞了上去。
所以嚴才會感覺邁洛莽過了頭。
…
大概老妖婆也沒想到邁洛會這麼不要命。
以下位者的姿態直衝向前，與上位者撞個滿懷，即便是癲狂了的靈魂也不會做這種選擇的。
但他就是要這麼做！
…
嘭！！！！
什麼狗屁宿命，仁慈。
全他媽給老子死！
…
罪業的黑火包裹着拳頭，承載着邁洛的十成氣力與十二成的狂暴怒氣，如千鈞巨錘砸在了淚之女神的面門上。
不只有罪業之火，還有這一路他吞噬的所有恐懼，還有那血月浩劫覆滅過後，所有邁洛弄丟了的熟悉面孔給予他的不甘與悲痛，以及被所謂的宿命愚弄的憤懣，一口氣，毫無保留，全都宣洩在了這一拳上。
咣！！！！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