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發生在2019年6月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六)
這場面實在詭異,再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也不免動搖信念:分明無風無雨,為什麼有的香燃燒如此旺盛,有的燃燒到一半才熄滅,還有的直接熄滅?
連老太太也咋舌:“喲喲,你們都許了什麼願望啊?燃的這麼好的香,我可是很久沒見到了……”
沒人出聲。
比起那些燃燒的過於旺盛的,最恐懼的,是那些直接熄滅的人。
許願是默念的,沒人知道別人許的什麼,但他們自己清楚:為什麼許願“平安回家”、“救援快來”會熄滅?難道他們要……?
裴詩薰恐懼的看向同樣滅了香的登喜路,後者熒光粉的香奈兒防晒衣扭曲的像一團不安的亂碼。
“……你許的什麼?是不是許的,回?”
因為害怕楊嶼森,裴詩薰不敢說具體的“平安回家”。
登喜路卻只是搖頭,臉白的像一張紙。
而那些香燃的過分旺盛的人,卻大都不信。
例如隨便許願了“一切可以重來”的好彩,心想這也太虛無縹緲了。什麼叫一切重來?難道能時光倒流,回到一切罪行沒有發生的時刻?
好彩便安慰他們:“這就是講一個形式,信不信的全在自己。”
“對,對……”登喜路喃喃,“不過是滅了個香,這有什麼?那些假冒偽劣的香被動了手腳也說不定!就是要騙我們害怕,收我們香油錢的……”
這麼想着,她色厲內荏的提高音調:“不是說要上山么,趕緊走吧!香也上了,飯也吃了……對不對楊哥?”
楊嶼森這才依依不捨的從自己那根熱烈燃燒的香上移開視線。
也不知道他許了什麼願,儼然心情不錯的模樣,像一隻傲慢輕蔑的惡獸,伸了個又長又軟的懶腰,懶洋洋的應了。
登喜路越想越生氣,心想如果老太太沖她要香油錢消災,她就好好和她理論。
孰料,看着一行人離開,老太太一動都沒動。
走了幾步,她心有所感的回頭——
“咦……人呢?”
“什麼?”
“那個老太太不見了……”
聞言,雲煙回頭。倒伏的佛像下,只剩一個風化剝落的嚴重的小板凳了,有殘葉落在上面,好像許久無人使用了。
但她是堅定的唯物主義,心裏被“自己會被判幾年”充斥着,沒精力去理會裝神弄鬼。
“回家了唄。”她敷衍登喜路,“人家自己的村兒,想去哪兒去哪兒,你管那麼多做什麼。”
“也是……”
順着村民指的路,一行人很快找到了上山的小道。
這路是那種踩出來的土路,蜿蜒崎嶇。但飽頭山本就不高,在有經驗的登山者面前如履平地,並不難走。就是窄,最多兩個人并行。
楊嶼森讓女生們走前面,管豹、大重九幾位走中間,他自己墜在最後。
裴詩薰和雲煙兩個沒腦子的,就當了排頭。
沉默的走了一會兒,裴詩薰不經意間回頭看了一眼,浮現了一個荒謬的比喻。
——他們十八人,是一截沒頭沒尾的蜈蚣,正朝……前進。
朝什麼前進?
這個比喻句的結尾,裴詩薰還沒想好。
行進十幾分鐘后,不知是不是錯覺,山中的風愈發陰冷。沒人敢說話,過於靜謐的環境中,樹葉窸窸窣窣的晃動都變得刺耳,靜的逼人發瘋。
好彩忍不住開口:“楊哥,那個黃泉之眼,你知道在哪兒嗎?”
“當然知道。”
所有人看似面色不改,實則一瞬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二人對話上。
“但這條路好像是單行道啊?你看,我們走了這麼久都沒見過岔路,應該是經常有人按照這條路線走,才產生的這條路。”好彩斟酌語句,“所以,如果我們只順着這路走,找到黃泉之眼的概率就太小了。”
楊嶼森不出聲了。
其他人不明白他的沉默,不安的低語起來。
管豹試探着問:“好彩推斷的沒錯,這條路大概率是通往固定場所的,例如打獵點、種地點。如果我們是來看景色、拍照的,沿哪條路走都一樣,但我們要找東西的話,肯定不行……”
楊嶼森突然抬起眼皮:“照你看,我們該怎麼辦?”
管豹動了動喉嚨。
許久,他強撐着力氣說:“分頭走。黃泉之眼肯定是十分隱秘的存在,絕對不可能在大路邊兒上。這飽頭山面積比想像中大很多,我們18個人一起走,效率就太低了。”
說這話,他是用了十成的膽子,本以為楊嶼森會暴怒,卻不料,楊嶼森竟然真的很認真的思索起來。
一個猜測襲擊了他——似乎對於楊嶼森來說,尋找黃泉之眼,真的比什麼都重要?
管豹一開始以為,楊嶼森努力以各種手段威脅其他人,是害怕他們亂跑、報警。但仔細一想,就會發現這個推測是錯的:那輛越野車載着林天羽、555、文森特和幾個政府的人跑了,害怕報警的話,光約束剩下的18人是沒用的。
現在看來,難道逼迫18個人上山,單純是為了“人手”?為了搜尋黃泉之眼的效率更高?
這個想法過於離奇,但從現有的線索來看,說不定還真是!
為了驗證這個猜想,管豹試探的着說:“我之前參加過志願者搜救隊。你也聽我講過,就是搜救野山裡失蹤的人的。然後搜救原則有這麼個公式,效率高和安全是個相輔相成的東西,最佳配比是三人一小隊……”
見楊嶼森若有所思的點頭,管豹再接再厲:“你看,我們帶的補給就一天的量,登山又是個力氣活,最多撐兩天。如果18個人一起走,想要走遍這個山,兩天絕對不夠,必須要分頭。”
就聽楊嶼森詢問道:“非要三個人一隊?兩人不是效率更高嗎?”
有戲!
“兩人的話,如果一個人受傷,單憑一個人很難救援,所以三人是最優解。”
“嗯……”
管豹強壓心頭的激動,語速極快:“那,我和老九、好彩一塊兒;那三個妹妹一塊兒;你就和你發小、小艾……”
“先別急,我先想想。”
楊嶼森竟然大手一揮,真的讓大家停下了前進的腳步。
一直屏息偷聽他們對話的人們,均壓抑着激動,佯裝沉默的站着,實則耳朵豎得老高。
分小隊,這就意味着,他們有機會逃脫楊嶼森的監視,報警下山了?
但等來的,卻不是分隊的消息,而是很奇怪的一串話。
“事到如今,我也沒必要瞞你們了。”楊嶼森說,“我爬飽頭山,不是為了什麼黃泉之眼,而是為了尋找太歲。”
……啥?
在或震驚、或疑惑的視線里,楊嶼森很平淡的拋下一串串驚雷。
“你們沒想錯,就是那個自稱國安的女人詢問你們的‘太歲’。”
“我可以負責的告訴你們,‘太歲’是真實存在的。而且,不是什麼複合粘菌體,也不是肉\\靈芝,而是真真正正的,食之不盡用之不竭,吃了能跳出輪迴,長生不老的天材地寶。”
……啥??
見所有人都是一股想發作又不敢出聲的看瘋子模樣,楊嶼森嘲弄的笑了。
“覺得我在說瘋話?我可以理解。我第一次聽說這玩意兒的時候,比你們還詫異。”
“那咱們就講另一個邏輯:事到如今,我騙你們還有什麼用處?你們小命都握在我手裏,我有必要忽悠你們?”
“退一萬步說,你們什麼時候見過少爺我干賠本買賣?如果不是切實消息、沒有高昂的回報,我能捨棄我大好的未來,我優越的人生,去殺人去犯罪給自己搞進監獄?我圖什麼啊?”
“這一切都是因為,比起即將到手的長生,這都不算什麼!”
楊嶼森越說越激動,雙眼充斥着血絲,聲音因為極度興奮而扭曲、嘶啞。
日頭已偏西,腥紅夕暮背着光,披撒在他身上,GUCCI蛤蟆鏡與巴黎世家的耳釘扭曲成奇異的輪廓哦,像頭上分裂出的一片外骨骼。
“區區坐牢,死緩轉無期,不過是20年!比起永生,不過是永恆中的一顆砂粒!”
“只要吃了太歲,我將獲得永恆,你們也獲得永恆!在這片亘古存在的大地上,這個歷經朝代更迭、生死輪轉的自然中,我們得以擺脫凡夫俗子的身軀,真正的擁抱活着的意義!!”
雅雀無聲。
楊嶼森這一番話,確實能解讀一個問題,一個一路走來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歸結為他“瘋了”的問題:動機。
雖然這個動機,目前看來非常荒謬、非常玄幻,與“瘋了”似乎也沒太大區別,但仔細一想,也並不是說不通。
對永生的渴望,誰沒有?
古典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有五層,70年代后,新馬斯洛需求層次擴展為八層。將簡單的“生理、安全、歸屬與愛、尊重、自我實現”,擴展加入“自我認知、審美”與“超越的需要”。
這層“超越的需要”,有很多解釋方向:怪異性\\癖,宗教,超脫世俗的理念……
總之,當一個人已經擁有了全部可獲得的,便會去覬覦“不可獲得之物”。
例如永生。
楊嶼森說,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永生。
衝擊。
茫然。
短短几個小時裏,他們十八人見證了草菅人命,參與了毀屍滅跡;見證了法律、秩序,人最基本的生存權利被惡意破壞,十幾年受的教育被輕蔑褻/瀆。
他們的世界觀與價值觀正在劇烈震蕩,重新洗牌。
現在的他們,身心瀕臨崩潰、精神高度恐慌,像一隻只滿是裂紋的玻璃容器,再加一點外力,就會破碎,重塑。
現在,那根曾經以秩序約束的弦,綳斷了。
長生。太歲。長生。太歲……
他們忍不住去相信,太歲,會不會真的存在呢?
如果存在的話,如果獲得永生的話,那所有的煩惱和痛苦,不就都可以輕而易舉的解決了嗎?
第一個喃喃的,是秦小酒。
“永恆的生命,就不用害怕坐牢、不用被拘束於人類的道德標準與法律規定,就可以去做一切想做的事了……”
她的語速越來越快:“我們可以找一個地方躲起來,躲幾十年……等過了追訴期,沒人再記得我們,沒人追查我們的罪過,我們就可以重新開始……”
“是的,是的!”楊嶼森讚許的用力鼓掌,“我從沒想到你是這麼聰明的女人,都懂得舉一反三了!你說的沒錯,什麼坐牢、懲罰,都是用來約束普通人的!時間可以擺平一切,只要我們獲得永生,退一萬步來說就算要坐牢,又如何!”
“躲起來又能怎樣?”裴詩薰淚水漣漣,“沒有錢、沒有工作、沒有家人,這樣的日子有什麼過頭!”
“對啊,人是社會的動物……”
“你傻啊?錢反而是最容易的事兒了。”楊嶼森笑了,“我們才18個人,就算分食了太歲,能吃多少?我們把剩下的賣掉,想必無數人會出高價購買的。”
黃金葉也喃喃道:“……擁有了永生,我們都不怕坐牢了……搞錢不就太容易了嗎?”
眾人如夢初醒:“確實!”
“至於家人?拜託,我們可以把太歲分給他們吃啊,大家一起永生不好嗎!永遠和愛人、孩子、父母在一起,不用經歷生離死別,不好嗎!”
有好幾個人,肉眼可見的從將信將疑,到面露垂涎。
他們不是徹底泯滅了理性,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可事到如今,相信太歲存在,還會讓事情變得更糟嗎?
萬一……萬一呢?
見所有人似乎都被說服了,沉浸在對永生的美妙幻想里,楊嶼森滿意的拍了拍手。
他說,為了我們自己美好的未來,為了家人們美好的未來,我們必須找到太歲。
他又說,太歲,就在飽頭山中。
“你們可能已經猜到了,國家安全局的人就是為了尋找太歲來的,那個六座紅旗上,全是研究人員和相關學者。政府已經盯上了太歲,要拿去研究什麼抗癌藥物、什麼活性因子……搞笑,這種好東西為什麼要弄去救賤民們!”
“總之,我們必須加快速度,加大搜查力度,趕在政府的人前面搶先找到太歲。不然,一切努力都將白費,我們都會被抓去坐牢,得不償失!”
探險隊的人前所未有的團結了起來。
在楊嶼森的指揮下,平均分成6個小隊,分頭尋找。
好彩和管豹、大重九一起。
見其他5個小隊的身影消失,她試探了一下口風,二人都說“不相信有太歲”,這讓她鬆了口氣。
她掏出手機,想要報警,卻發現沒信號了。
“怎麼會……!”
她的驚呼吸引了四望的兩個男人的注意力,正要詢問他們的手機有沒有信號時,她突然停住了。
像一頭徹底泯滅理智,臣服於低等欲/望的野獸,管豹死死地盯着她手上的手機。
好像剛才的一團和氣,是她的幻覺。
“你拿手機想幹什麼?”
“我……”好彩打了個劇烈的寒顫,假笑道,“就,我沒手錶么,看一眼時間。”
“真的?”
“真的!你看,這裏都沒信號的,我想做什麼也不可能的!”
管豹這才收起了令人發憷的視線,溫和的笑了笑:“快找吧,不然楊嶼森又要鬧了。”
“就是。”大重九也樂呵呵的,“趕緊找到趕緊下山!我老婆孩子還等着我周末回去一起釣魚呢。”
好彩突然意識到,現在,才是一個隊友都不能相信的局面。
直到太陽墜落在地平線,夕照的餘暉將深深淺淺的綠蒙上發黑的血色,所有隊伍仍一無所獲。
“媽的,累死了。”雲煙泄氣的蹲在地上,“休息一會兒,我的腿都要斷了。”
登喜路和秦小酒也累得不行。她們抱怨着喝掉了最後一口水,滿心滿腦的焦躁與不安。
她們發現手機沒信號了。
也不知道是楊嶼森搗的鬼,還是這一片確實是無信號區。或許,這也就是楊嶼森放心讓大家分開走的原因。
秦小酒看了一眼幾十米外,她們放置的橙色路標,嘆口氣:“我們這一路過來,竟然沒遇到其他隊,真奇怪。我記得這飽頭山從下面看,就是個小矮坡啊,有那麼大嗎?”
雲煙想了想:“可能比較寬吧。”
“或許吧。對了,你那邊還有多少水?”
聞言,雲煙警惕的抱緊了背包:“沒多少了。怎麼,你們的喝沒了?”
“不搶你的,那麼警惕幹什麼?”
登喜路翻個白眼,又說:“要不我們先找水源?這麼大個山,我們別渴死在這兒。”
“還是先找太歲,”秦小酒搖頭,“容易迷路不說,更浪費時間。而且從土壤乾涸程度和植被種類來看,這一片不像有水源的。”
“話又說回來,太歲到底長什麼樣啊,問楊嶼森也不說,萬一就指甲蓋大,怎麼找啊?找到了又怎麼分?”
“應該不會很小吧?不然,如果我們找到后當場就分了,還輪得到他?”
“也是。”
登喜路又說:“楊嶼森不是說,那玩意兒只要一看到,就立馬能認出來么,應該是個很特殊、很顯眼的模樣。”
雲煙嗤笑:“希望如此。”
短暫休息后,女生嘰嘰喳喳的又上路了。
距離她們的700米處,黃金葉、七星、百樂門,也正抱怨着前進。
“一路走來,黃鼠狼都他媽的看到三隻了,野豬屎也遇見兩次了……被野味們當野味吃了前,能見着傳說中的那玩意嗎?”
“別烏鴉嘴!”黃金葉沒好氣的說,“仔細找就是了,天越來越黑,越黑越難找,你們想睡在信號都沒有的野山是嗎!”
七星忿忿的閉了嘴,小聲嘟囔了一句“楊嶼森的狗”,被黃金葉一拳揍在肚子上。
“你幹嘛!是不是有病!”
“誰他媽才有病!你當我想找?找不到勞什子太歲你以為楊嶼森能放過你?有功夫散播恐慌還不如趕緊找,找不到太歲找個野蘑菇交差也行啊!先糊弄過去再說!”
百樂門趕緊把二人分開,他是個很感性的人,聞言,又抹起了淚。
“趕緊結束這一切吧,”他悵然地說,“我受不了了。”
黃金葉粗喘了幾口氣,有些擔憂的看向百樂門:“哥們兒,你沒帶夠葯?”
“就帶了兩天的。”百樂門緊緊閉上眼,“誰知道會發生這些……”
再說就又是負面情緒爆發了,三人原地休息了一會兒,沉默的上了路。
他們走的是一個更崎嶇的小路,不知是不是靠近水源的原因,越往深處進,植被比起別處愈發茂盛。
甚至有一些蕨類、絨狀的青苔,一些明顯不是泰山山脈該有的菌菇、菌斑。
膝蓋高的草叢籠罩一泡積水,各種叫不出名字的蟻蟲轉着圈飛,口鼻間充盈着獨屬於新鮮林地的草香味兒,還有令人精神振奮的飽滿水汽。
黃昏中,迷濛的酒紅色的惆悵籠蓋這片水汽盈盈的灌叢,是一種奇妙的,與世間隔絕的美與震撼。
百樂門忍不住停止了淚水,怔愣着掏出手機,照下了這片夢幻。
查看照片的檔兒,他突然皺了皺鼻子,猛地抬起頭來。
……是錯覺嗎?他好像聞到了花香?
那種馥郁的,滿載生機與活力的香氣,夾雜着新鮮水果那種飽滿多汁的酸甜味兒,俏皮又昳麗。存在感極強,一旦聞見,就絕不可能忽略。
“你們聞見什麼了嗎?”百樂門大力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香?”
聞言,黃金葉和七星也動了動鼻子,很短暫的怔愣后,異口同聲:“真的!”
“這是什麼花的香味兒?茉莉?橙花?不對,這倆的花期不在六月。但這周圍好像也沒有花啊……”
“再往前走走?”七星建議到,“有些花的香味重,一香傳千里,天這麼暗,咱們看不到很正常。”
幾人便加快腳步,朝前走去。
沒有人說,但他們知道,此刻的迫切與焦急,不是為了虛無縹緲的太歲,而是為了那個神秘又攝人心魄的香氣。
……好香……好香啊……
……好香好香好香……
穿過愈發茂密的叢林,越過藤蔓與蕨類的圍繞,他們終於在一處停下了腳步。
佔據全部心神的,不是以詭異姿勢趴伏在地的馬健、白梅、裴詩薰;不是肥碩蠕蟲模樣,蠕動着身體,朝“那東西”爬去的艾春生;也不是放聲尖叫、嘶吼,宛若野性返祖了的陳樹、威哥,而是前方的“那東西”。
那東西……那不該存在的東西……
所有人看到它的第一個反應,都是:這真的是人間存在的產物嗎?
半人多高,雙臂合抱的粗細,瑩白通透,在如血黃昏下,似乎正招搖晃動着盈盈白光。
可除此之外,就再沒有其他能形容此物的詞了。
它是那般的聖潔與美麗,理應獨佔世間一切稱讚美麗的形容詞,那種震撼而超脫的美,無與倫比的存在感,一旦視線被捕捉,便無法轉移注意力。
但沒有人會將它認錯為石頭或者玉,因為它似乎是活的,隨着風聲,正在此起彼伏的顫動,好像生物在呼吸。
奇怪的是,即使它是這樣一種無法描述的形態,無法與世間任何一種物種對應的存在,那種無輪廓無邊際的通透而豐盈的白,難以用人類語言描述的怪異,卻沒有人會懷疑這東西是壞的、是邪惡的。
因為,看到它的第一眼,所有人便拋卻了全部質疑,呼喚它的名字。
太歲。
除了它,世間不可能再有東西擔得起這個名字了。他們就是知道。
它沒有那麼高大,不是傳說中一貫描述的“遮天蔽日”,可無數個受它吸引、為它傾倒的人匍匐在地,四肢如最低賤的野獸、螻蟻,為了祈求一絲庇護、垂憐。
像聚集花叢的蠕蟲。
或者巨樹遊離在外的,以肉\\體為載體的氣生根。
“這……這是……”
黃金葉踉蹌着朝前撲了出去,渾然不顧自己被藤蔓絆倒,渾身沾染了濕乎乎的青苔與泥。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陌生的好似來自另一個世界:“我們是不是,是不是找到‘它’了?”
極度震撼后,襲來的第二個念頭,就是獨佔它。
沒人再去思考這個想法是否合乎邏輯、合乎眼前詭異之至的局面,所有人的心神,都已經被那完美的存在、超脫世俗的景象佔據,他們過度渺小的意志力悉數粉碎,只剩下一個想法。
獨。占。它。
獨佔。
獨佔獨佔獨佔獨佔!!!
黃金葉痴迷的朝前走去,全然不顧前方的藤蔓與泥沼,百樂門趕緊拉住他的胳膊。
“先別去!”他凝重地說,“我們先觀望一下再說。”
“哈?”黃金葉下意識又朝那片瑩白看了一眼,才回頭:“為什麼?”
“其他人還沒來齊呢……”
百樂門不說還好,一說,黃金葉就炸了:“我們等他們,誰等我們了?我們再來晚一步,他媽的估計什麼都不剩了!”
他一巴掌把百樂門推翻在地,在七星目瞪口呆中,加速朝那片瑩白跑去。
像一個黑點湮滅入光。
“嘻嘻……我來了,嘿heihiehiiiiii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