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佛塔
前世,他從一個孤兒努力到名牌大學,再從一個銷售到創立自己的公司,其間波折重重,艱辛險阻,數次都命懸一線要破產。
當終於財務自由打算好好享受生活的時候,偏偏查出了身患絕症,只剩下一個月。
短短几天間他經歷了不信、不甘、憤怒、掙扎、絕望,最終是無盡的後悔。
早知這麼短的命,為什麼不好好享受生活,為什麼只顧着埋頭賺錢,被錢遮住了眼。
這時候,有一個朋友介紹一位高僧。
他平時見佛像不拜,覺得佛爺太忙,哪有時候搭理自己,人還是要靠自己。
但在這個時候,在醫生沒了辦法的情況下,身處絕望的深淵中,他只能臨時抱住佛的大腿。
這位高僧相貌醜陋,僧衣洗得發白,進到他的別墅看一眼他,搖搖頭只說兩個字“難度”便轉身離開。
他能成功也非僥倖,心志堅定遠勝常人,先找了兩家諮詢公司細細調查了這位了空大師的底細。
這位了空大師確實是一位有道高僧,不是包裝或者炒作出來的。
隨着病情越來越重,止疼葯已經不管用,痛苦一日勝於一日,他一咬牙,孤注一擲的把名下所有資產全部捐給了空大師所在的寺院。
這個時候的他,對金錢既失望又痛恨。
再多的錢也救不了自己的命,卻因為它,自己焦急上火才最終導致這絕症。
索性一股惱全部拋掉,試着搏一絲機會,如溺水之人不放過一根稻草。
兩天之後,了空大師再次出現。
贈給他一尊巴掌大小的藥師琉璃如來佛像,一本《藥師經》。
傳他手印與誦經之法。
他學會之後,忍不住笑問:“大師,我不捐香火錢便是難度,捐了香火錢,便能得度?”
“施主如今的最大願望是什麼?”
“長!生!不!死!”這四個字他說得咬牙切齒,兇狠而絕望。
在身患絕症之前,他最大的願望是拚命賺錢,出人頭地、揚眉吐氣的活着,方不負一生。
身患絕症之後他才知道什麼是最珍貴最重要的。
人世間最可怕的不是不能出人頭地揚眉吐氣,而是死亡。
如果人生能重來一次,自己不求榮華富貴,不求山珍海味,不求意氣風發,不求人上之人,唯求不死。
生平大願,唯有不死而已!
“如來海,大願船!”
了空和尚朝他合什一拜:“施主捐出所有錢物,便是對這婆娑世界生出解離心,終於解開了船纜。”
“先前施主無解離之心,縱使心有大願,也如繫繩搖槳。”
“纜繩不解開,縱使拚命划船,船也不能動,又如何能渡?”
“如今施主以大願為船,解繩行船,必能登臨彼岸,南!無!阿!彌!陀!佛!”
說罷離開。
他半信半疑,發現藥師佛前結印默誦《藥師經》確實能緩解疼痛。
於是誦持越勤,身體越來越輕盈,三天之後便達到物我兩忘,渾然無我,神遊於天地。
悠悠醒過神來時,已經來到了這個世界,轉世重生於法空和尚身上。
在七天之前,圓智老和尚壽終正寢,十八歲的原主悲傷過度之際強練武功,走火入魔而亡。
他趁虛而入,佔為己身。
從此之後自己便是法空,法空便是自己。
“法空……”
想到這裏,他笑着輕喚一聲,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於是放下碗筷,慢慢悠悠踱到湖邊。
這具身體本就孱弱,又廢了武功,得慢慢修養,挑兩擔水已經是極限。
湖水清澈,湖底歷歷在目。
碧綠水草如婀娜柳枝隨風舞動,一條條銀色小魚在水草間倏然而來倏然而去,靈動而悠然。
用沁人湖水洗過手與臉,繞湖慢慢散步消食。
臉上一直掛着笑容。
這寂靜而溫暖的小山谷是完全屬於自己的,全賴圓智的遺澤深厚。
幽靜而封閉的山谷,清新的空氣,明媚的陽光。
還有孱弱的身體。
不過身體雖孱弱,卻生機盎然,他能清晰感應到身體正在一點一點變好。
兩個魂魄融合為一,有種種神妙,五官甚至六官更敏銳便是眾妙之一。
他如今的眼睛所看的世界,就像是最頂尖相機拍攝的照片一樣高清而絢麗。
他如今耳朵聽到的聲音,有清風掠過樹梢的噝噝、拂過綠草的簌簌,吹動僧袍的款款,有湖水輕盪的嘩嘩,水拍岸邊的啪啪,游魚甩尾的清脆。
他如今鼻子嗅到的味道,十幾種花香,三十幾種葯香,肥臭,水氣清新,綠草淡淡,即使各種味道揉在一起,也能一一分辨出每一種。
他如今感應到的身體,心臟砰砰跳動,一下一下搏出血液嘩嘩在血管里洶湧,提供給肌肉以力量。
清新空氣被吸入肺泡,與血液融合,再化為精微之氣在經絡里流轉。
胃裏的食物正分解出精微之氣,沿着五臟六腑流轉。
身體在一點一點變強。
世間如此之美好,活着何等享受!
他懷着喜悅繞湖走圈,踩着厚軟的茵茵綠草,呼吸着清新的空氣,悠然自得。
走着走着,他心神慢慢收斂,凝聚於內,進入了腦海那無垠的寂靜虛空。
湛藍純凈,如晨曦初露的天空。
寂靜無聲,如置身外太空。
寂靜湛藍的虛空之中,一朵皎潔無瑕的月白蓮花靜靜懸浮。
蒲團大小,共九瓣,如同露水中的花苞剛剛綻放,嬌嫩而皎潔。
蓮花之上是一尊晶瑩剔透的藥師佛跏趺而坐。
大小與真人無異,相貌與他無異,彷彿他化為了藥師佛,正眼帘微垂,寶相莊嚴。
左手持一柳枝,碧綠如翡翠。
右手托一座小塔,鐵塔高有一掌,漆黑如墨,沒有一絲光澤。
藥師佛嘴裏正喃喃低誦《藥師經》,隱約梵音在腦海虛空飄蕩不休,讓他心靜神寧。
《藥師經》誦到最後一句,虛空之上墜落下一滴露水。
這一滴露珠好像荷葉上的露珠,亮如水銀。
它輕盈而迅捷又精準的墜入藥師佛百會穴中。
藥師佛微微亮了一下,繼續誦持《藥師經》,不需他分神去催動,是藥師佛自行誦持。
甘霖落下,藥師佛一閃之後恢復如常,然後蓮花座的一枚微微含光的花瓣閃了閃,更亮一分。
九朵花瓣,唯有這一花瓣有光芒。
隨後又一滴甘霖落下,藥師佛微亮之後,另一枚花瓣微微含光,若有若無的光芒。
先前那一瓣已經被充滿,不能再吸納,意味着達到十年壽元。
這具瘦弱的身體的壽元終於達到十年零一天。
一滴甘霖便是一天壽元,誦經一遍可得一滴甘霖,得一天壽元。
而藥師佛誦經一遍要半個時辰。
一天十二個時辰,能增二十四天壽元。
半個時辰換得一天壽元,那就意味着他再也不會老死,只要不橫死就能長生不死。
他的大願終於達成。
雖然不是原本那個世界,壽元卻能無窮。
但在這樣的世界,想要長生不死,壽元足夠還不行,還要有足夠強橫的武功,得成為頂尖高手,甚至天下第一高手。
可偏偏這具身體的資質太差。
唉……
世事總是不盡如人意!
想到這裏,他退出腦海虛空,來到湖邊一個平坦的小練武場上擺開架式練起拳法。
一拳一腳,一板一眼。
小羅漢拳共三十六式,他順暢的打了一遍,收勢之後搖搖頭。
小羅漢拳招式簡單也不必配合心法,只要專註於拳式的精準即可。
小羅漢拳是金剛寺的築基功法,招簡而效宏,可強壯臟腑,變化體質,為修鍊打下深厚的根基。
但這小羅漢拳也是極需資質的奇功。
他練一遍,身體微微發熱而已,彷彿繞着湖邊走了十圈。
而別的金剛寺弟子練一遍小羅漢拳,則熱氣滾滾,身上如蒸籠一般,彷彿繞湖跑了數十圈。
同樣練一遍小羅漢拳,對身體的影響天差地別。
這便是資質的差距,讓原主絕望而導致走火入魔的根本,他也同樣感受到了這種絕望。
儘管兩個魂魄的融合而導致魂魄強大,從而令五官敏銳,思維清明而奇快,且能過目不忘,也能一心二用。
卻無法改變這具身體的資質。
用他前世的話說,就是身體不夠敏感,屬於耐受體質。
有的人稍微一運動,身體馬上有變化,體重減輕、血糖降低、血壓減下來。
而有的人怎麼運動,體重、血糖與血壓毫無變化。
他便是屬於後者,便是下根器,體質遲鈍。
除了體質,還有經脈。
別人經脈是寬闊平坦的官道,他則是羊腸泥沼的小道,魂魄就像拉車的馬,馬再厲害,碰上破道也走不快。
他站在小練武場上搖頭,心神再次內斂進入腦海虛空,看向藥師佛左掌的黝黑鐵塔上。
他莫名的便知道,此塔名為般若時輪塔。
它便是自己的希望!
——
三天之後的傍晚,他吃完飯後在湖邊溜達。
夕陽已然落山。
暮色如霧一樣瀰漫,籠罩了整個山谷,彷彿濾去了雜音,令山谷格外寧靜。
他的心也變得格外寧靜。
走完十圈,他心神返於內。
湛藍寂靜的虛空中,梵音隱隱飄蕩。
蓮花如清晨的花朵一般嬌嫩,最明亮那一瓣的旁邊有一瓣也微光隱現。
這是這三天來的成果。
七十二天的壽元讓這一花瓣變得有一點兒光亮了,雖然差了最亮那一瓣太多,對他已經足夠用。
他心神微微一動。
一縷縷光芒裊裊飄出這一花瓣,好像數十隻螢火蟲般飛落到時輪塔上。
漆黑的時輪塔開始變亮,越來越亮。
下一刻,他眼前大亮,已然來到一座空曠明亮的空間內。
這是一座九層高塔,中間是空的。
看不到光源所在,塔內卻明亮如白晝,一覽無餘。
足球場大小,白玉鋪地,踩在上面柔韌而不光滑。
內壁雕有一尊尊佛像,極為傳神,好像無數佛陀正在注視着他,在給他加持。
他收回目光低頭看自己,摸了摸身體。
觸感真實,毫無二致。
自己確實是真正的進來了,不僅僅精神,是整個身體都進入到時輪塔內。
他很快感覺到自己的異樣。
心湖毫無波瀾,好像抽掉了感情,身體僅剩下理智存在,在不停分析着自己。
輕輕握拳,腦海里清晰閃現每一寸肌膚至每一個毛孔、每一塊肌肉及肌肉內毛細血管的擴張收縮,關節的轉動,及附於骨膜之上的筋脈伸縮,
他對這種智珠在握,一切掌控其中的感覺極迷醉,於是情不自禁的打出小羅漢拳。
這具身體對小羅漢拳已經熟極而流,根本不必去想,下意識便能完成。
打拳之際,他一直暗自觀察着身體隨拳勢發生的的一切變化,明察秋毫,洞微燭幽。
一遍之後,他就洞徹了小羅漢拳的宗旨與玄妙。
第二遍開始,他試着做出細微改變,或者讓出拳稍高一分,或者讓下蹲矮一分,或者旋身的角度少一兩度。
這些細微調整並不影響拳架,卻讓其效果增強了數分,縱使這具身體耐受高,對小羅漢拳的效果不敏感,這般調整下來,還是令效果提升了數倍。
更奇妙的是,這時輪塔內瀰漫著無形的力量,讓他不餓又不累,可以一遍又一遍的練小羅漢拳。
一遍又一遍,他在這裏沒有時間感,徹底沉浸於拳法之中,身體的奇異變化之中。
“啪啪啪啪……”
身體骨節發出鞭炮般脆響,周身關節無一處不響。
這便是小羅漢拳的第一層,勁力節節貫通。
“砰砰砰砰!”
拳出如箭弦響,破空聲凌厲,心臟每一次跳動都迸發出驚人力量。
這是小羅漢拳第二層,心臟變強,力量增強一倍。
他正入佳境,準備踏入第三層時,眼前忽一暗,已然重新出現在湖邊。
他從恍惚中慢慢恢復清明。
通過小羅漢拳的遍數,他推斷出自己在塔內呆了七十多天。
這七十多天裏,不眠不休須臾不離小羅漢拳,好像做了一場夢。
但輕輕一握拳,澎湃力量提醒他並不是夢。
他低頭看腳邊的一隻螞蟻。
距離自己左腳大拇指三寸,與自己進入佛塔前一般無二。
螞蟻旁有一滴水,是一條小魚跳躍擊打濺過來的湖水,水漬正漸漸擴散。
他能斷定:自己進入佛塔內這七十多天,外界的時間是靜止不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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