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鄰居方家嬸嬸拿了一碗雞蛋過來，有六個左右。
“這幾個雞蛋你們拿去吃，身體最重要，好好補補。”
隔壁的程大娘手裏也拿着一個碗，“海潮，這一碗麵粉給你，給弟妹做點好吃的。”
戚家的長子也來了，“海潮，這一罐豬油，我媽讓我拿給你。”
吳家的次子也來了，“海潮，喏，這幾顆大白菜不值錢，缺了再來跟我要。”
東西是小，但這一份雪中送炭的情誼難得，大家都在幫這四兄妹共度難關，撐過最艱難的歲月。
“海潮，我家有兩床空置的棉被，先借給你家用，別嫌棄哈。”
“海潮，這幾件舊衣裳你和弟弟妹妹分一分，大冬天的別凍着了。”
都是鄰居，平時小矛盾不斷，吵吵鬧鬧，但在關鍵時刻，還是願意搭一把手，這就是普通人最溫暖的一面。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安慰小兄妹幾個，各自送了東西過來。
相比之下，顧家二房太無情，連個面都不露。
不一會兒，顧海潮手裏被塞滿了東西，除了吃食，還有舊衣服舊棉被，都是眼下最急需的。
他不禁紅了眼眶，冰冷的心泛起了一絲暖意。
這世間縱然很糟糕，但依舊充滿了希望，希望了溫暖。
顧海潮拉着弟妹向鄰居們鞠躬道謝，不停的說謝謝，謝謝他們伸出援手。
顧雲溪對眼前的狀況感覺很新奇，又多了奇怪的人生經歷呢。
這年代的人真的很淳樸，鄰里關係和睦，一家有事大家都過來幫忙，這是人情冷漠的後世無法想像的。
“真奇怪，明明他們不喜歡我，但還是給我準備了舊衣服。”雖然她並不需要。
顧海潮摸摸她的腦袋，“他們不是不喜歡你，而是……”
他有些卡詞，不知該怎麼哄她。
顧雲彩微笑着接過話頭，“小溪，等他們了解你，就不會再相信你是掃把星，到時就會喜歡你了。”
說白了，他們都有些迷信，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怕被掃把星掃到。但也做不到坐視一個小姑娘出事。
顧雲溪微微搖頭，人性之複雜誰誰說不清楚。
“我不在乎別人喜不喜歡我，只要哥哥姐姐喜歡我就行。”
顧雲彩溫柔的抱住妹妹貼貼，“我最愛妹妹了，妹妹要健健康康的長大啊。”
顧雲溪眉眼彎彎，開開心心的笑，“我也最愛最愛姐姐。”
不遠處，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海潮，帶上弟弟妹妹來葉奶奶家吃晚飯。”
是葉奶奶，擔心這幾個孩子餓肚子，主動發出邀請。
顧海潮可不好意思去吃白食，葉奶奶家也不容易，祖孫倆相依為命，葉奶奶的眼睛哭的都半瞎了，全靠烈屬補貼，“不用了，葉奶奶……”
一個少女跑了過來，笑意盈盈的挽着顧雲彩的手，“阿彩，海潮哥，海波小溪，趕緊走吧，我們家的飯已經做好了。”
她是葉奶奶的小孫女，呂晶，跟顧雲彩是同班同學，平時一起上下學，關係很好。
葉奶奶住正屋，雖然只有一間，但很寬敞，隔成兩小間，一間做起居室，一間是卧室。
屋子收拾的乾乾淨淨，煤油爐煙霧裊裊，正煮着一鍋麵條。
一人一碗陽春麵，卧一個荷包蛋加一勺鹹菜，再加一筷子豬油，灑上翠綠色蔥花，陣陣香氣直往鼻子裏鑽。
這一鍋熱氣騰騰的湯麵，成了顧雲溪兄妹一生最美好的回憶。
往後的每一年春節，都要吃上這麼一碗陽春麵，才算是過年。
顧雲溪口水都下來了，湯清味鮮，蔥香四溢，麵條滑爽，煎的金黃的荷包蛋外脆里嫩。
一碗下去，渾身暖洋洋的，褪去一身疲憊，心情都飛揚起來。
她豎起大拇指，“葉奶奶，你的手藝好好，都能開店了。”
葉奶奶露出慈祥的笑容，這孩子大病一場反而豁達開朗了，這是好事。
“孩子，大福不死必有後福，你是個有福氣的，心胸要開闊些，別太在意別人的看法，自己活的好，才是真好。”
她的話樸素無華，卻包含了人生大道理。
看着滿臉皺紋的老人，顧雲溪不禁感慨萬千，同樣是老太太，但人和人的差別太大了。
“您要是我親奶奶就好了。”
這話讓顧家兄妹心有戚戚，呂晶抿嘴看了他們一眼。
葉奶奶不禁失笑，“孩子們，你們要堅強，沒有什麼坎是過不去的，這世上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等十幾年後回頭看，這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顧雲溪很喜歡聽老人家的感悟，“葉奶奶，你渾身充滿了人生智慧。”
葉奶奶看着眼神靈動的小姑娘，忍不住多說了一句，“你還小，最重要的是好好學習，爭取考上大學，現在的大學生一畢業就能當幹部，一輩子都不用愁了。”
有體面的工作，自然會招來優秀的男同志，到時結婚成子，又是另一番天地。
顧雲溪心裏一動，故意驚訝的問道，“真的能當幹部嗎？可，我考雙百時，我奶奶就掐我罵我，說賠錢貨讀書沒有用，只會浪費錢，女孩子不能比男娃強，搶了男娃的風頭是罪孽。”
顧老太確實說過這樣的話，給年幼的孩子帶來了巨大的心靈創傷。
她扁了扁小嘴，可憐又委屈，“所以，我再也不敢考滿分，不敢及格了。”
相信，這話很快就會傳出去。
葉奶奶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那顧老太私底下做了多少過份的事情？
顧雲彩心疼壞了，“小妹，這些你怎麼不告訴我們？”
顧雲溪的腦袋靠在她身上，小臉皺巴巴的，“你們已經夠辛苦了，我也不想你們難過。”
顧海潮自責不已，他都沒有注意到這些。“傻丫頭，有什麼事要告訴哥哥姐姐，我們就算幫不了什麼忙，也能陪你一起分擔。”
顧雲溪乖乖的點頭，“嗯嗯，那我告訴你們一個秘密。”
“快說。”顧海潮臉色都變了，妹妹還受了什麼委屈？
顧雲溪一雙烏黑的眼睛亮亮的，帶着一絲小得意。
“其實，現在學的內容太簡單了，我閉着眼睛都能考滿分，嗯，我就是特別擅長學習，學什麼都快。”
全場驚呆了，顧海波目瞪口呆，“真的假的？我們是龍鳳胎，我怎麼不知道？”
他們還是同班同學，是同桌，幾乎形影不離。
顧雲溪眨了眨眼睛，笑眯眯的道，“你們可以出題考我。”
顧海潮來了興趣，隨意挑了幾個題，每一道顧雲溪都應對如流，又快又準確。
顧雲彩跟呂晶要了初三的數學書，出了一道應用題，她剛說完，顧雲溪就不假思索的報出答案。
所有人怔怔的看着她，好神奇，她居然是深藏不露的小天才。
顧海潮摸摸自己的額頭，沒有發燒呀，怎麼就開始暈乎乎？“小妹，這是初三的知識點。”
“我看過哥哥的課本呀。”顧雲溪說的理直氣壯，“看了一遍就會啦，不難。”
她彷彿全然不知這番話對在場的人帶來多大的震撼。
顧雲彩歡呼一聲，一把抱住妹妹，揉揉小臉蛋，興奮的不能自己，“沒想到我小妹真的是一個天才，爸爸說的太對了。”
他們家有希望了！
只要四兄妹有一個出息了，全家都能跟着一起飛啊，哈哈哈。
其他人都高興不已，葉奶奶面露憐惜之色，“造孽啊，好好的一個小天才差點埋沒了。”
“海潮，你一定要好好培養小溪，她這麼聰明一定能考上大學。”
在一片歡騰聲中，呂晶忽然說道，“我覺得小溪這麼聰明可以去報考大學的天才少年班呀。”
顧雲溪愣了一下，“天才少年班？”
她知道78年時，諾貝爾物理獎獲得者李政道教授倡導建議辦少年班，召集國內最優秀的一批天才少年，進行特殊教育，培養最出類拔萃的學生。
到了八十年代，清北復交等名校都設有少年班，其中，中科大少年班是最出名的，位於合肥市，幾十年間培養出了無數優秀的棟樑之才。
呂晶用力點頭，“對啊，面向全國出類拔萃的少年招生，你可以去試試。”
顧雲溪有些心動，她本是雙料博士，讓她重新讀初中就是浪費時間和精力。
而且，跟一群小屁孩一起讀初中，完全不能想像。
她本來是想一路跳級，一路刷競賽，走保送的路子。
不過，如果讀天才少年班也是不錯的路子，可以節省很多時間。
關鍵是，能接觸到頂尖的教育資源。
這是一條沒有走過的路，她有點躍躍欲試，或許可以一試。
“到時問問老師。”
當晚，兄妹幾個就打地鋪，窩在借來的被子裏睡了一覺，天氣很冷，但抱團取暖也就熬過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顧海潮就帶着二妹出門，兩個小的留下看家。
顧海潮兄妹第一件事就是去糧油店碰碰運氣，看有沒有米面油可賣。
他們去的早，正趕上第一波排隊，門口的長龍排的很長。
等門一開，大家一窩蜂的衝進去，兄妹倆兵分兩路，顧海潮去買糧食，顧雲彩去另一個櫃枱買油和蔬菜。
而家裏，顧雲溪懶洋洋的窩在被子裏不起來，外面寒風蕭蕭，好冷啊。
顧海波端來兩碗熱粥，“葉奶奶給的，快喝。”
顧雲溪爬起來，臉都沒洗就噸噸噸喝起來，“這年頭食物非常珍貴，我們欠了葉奶奶天大的人情，不知道該怎麼還？”
人情難還，尤其是老人家的人情更難還，而她從來不願意欠人情。
“有大哥二姐呢。”顧海波有些沒心沒肺，“這些事情不用我們操心。”
顧雲溪微微搖頭，剛想說什麼，外面傳來敲門聲，“小溪姐，小溪姐，我來看你了。”
還沒等顧雲溪反應過來，一個女孩子就推門而入。
顧海波眉頭一皺，“堂妹怎麼來了？”
是二房的幼女，也是唯一的女兒，顧茹，雖然只有十歲，但人美嘴甜會來事，成績門門一百分，是別人家的孩子。
顧雲溪從模糊的記憶中翻出這個人，哦，是顧老二的加強版，雖然是女孩子，但深得父母和顧老太的歡心。
之前，顧老太帶着三個孫女睡閣樓，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待遇，對顧茹很是疼愛，還命令大房的兩個孫女幫着照顧顧茹，說是身為姐姐的責任。
可以說，顧雲彩姐妹不受重視，還要處處讓着這個小堂妹，否則，只要她一哭，姐妹倆就完蛋了，一頓打罵是躲不了。
雖然天天睡一起，但顧茹只親近顧老太，對大房的姐妹倆很一般。
嘴上甜甜的叫着姐姐，躲起來偷吃時，從來不會給大房的姐妹留一點。
就是這麼一個人，忽然跑來有點怪怪的。
顧茹笑容滿面的說道，“小溪姐身體好點了嗎？我一直想來看看你，但都沒有機會，喏，這個雞蛋給你吃，這可是我特意省下來給你補身體的。”
她拿着一顆雞蛋來獻寶，一副這是全世界最貴重的寶貝，給你吃，你要領情喲。
顧雲溪沉默了。
在堂妹眼裏，自己到底有多窮酸？多卑微？“大可不必。”
顧茹的表情瞬間變了，一臉的匪夷所思。“小溪姐，你生病後變的我都不認識了，我都懷疑是不是換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