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的王座21 現在你認為我是你的愛……
在那之後,明昕又與賀昱跳了幾次探戈,索菲亞為他們選取的音樂也從最開始的柔和到激烈,但每一次索菲亞都不太滿意,照着她的話來說,明昕表現得就好像是一塊死木頭,而賀昱就彷彿是愛上了一塊死木頭般,她很難從中感受到激情。
《紅磨坊》卻是明昕自己提出要跳的曲子,他向來在這方面上很執着,索菲亞說的,他都照着做了,但到了最後,索菲亞對他的評價卻從死木頭變成了賣弄風.騷的老妓.女。
明昕:“……”
至於賀昱,這一回索菲亞沒再說他“愛上死木頭”了,卻只是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做任何評價。
賀昱:“……”
一個教練,一個職業運動員,在這個俄國老人的目光之下,都羞愧地低下了腦袋。
夜裏,賀昱獨自點開了《羅珊娜的探戈》,也即明昕即將在2019-2020賽季上跳的那一首重新編曲版,他戴上了耳機,閉眼感受譜曲者在樂曲中展現的世界。
為明昕編曲的是目前國際上很出名的安德烈,2015年安德烈第一次看了明昕的表演之後,就主動找上門來,聲稱要為未來的巨星譜曲,在2018年明昕在平昌冬奧會上奪冠之後,他的名氣便水漲船高,找他編曲的人可以從華國排到大洋之畔的美國,但他卻依舊是把明昕的編曲任務排在第一位。
相比於電影原聲,這首《紅磨坊》要更加急促尖銳,開頭重音要更加響亮,彷彿一次劇烈的心跳,在樂曲聲中,塗著艷麗紅唇,身着紅裙的少年從黑暗中踏出,高跟鞋中的雙腳白得發光,骨節分明,他冰冷的神情之上沒有任何一絲嫵媚之意,每一步卻都踩在了鼓點之上,漫不經心望來的那一眼不僅沒有任何媚意,更甚之……是充滿厭惡的……
似乎正在厲聲斥責他,竟敢在腦海中妄想自己。
忽然落在肩上的力道令賀昱猛地回過神,丹鳳眼在睜開的那一瞬間凜冽而滿是佔有欲,然而他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摘下頭上的耳機,回頭問道:“怎麼了?”
能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走進屋子的,自然只有一個人。
明昕身後背着個包,抿着唇看了他一會,忽然道:“你在聽《紅磨坊》嗎?”
耳機里的音樂還在播放,還不等賀昱回答,明昕就俯下身,把耳朵貼在了賀昱脖側的耳機上,果然是編曲版的《紅磨坊》。
那一刻,賀昱的身體幾乎不再移動,他保持着這個有些僵硬的姿勢,聲音卻很是柔和,“最近你應該也有聽這首曲子吧,有沒有什麼感觸?”
少年清冽的聲音從耳畔響起:“這段時間林林總總加起來我差不多聽了一百多遍,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了……”
說著,他直接鬆開身後的包,把它丟在了地上,接着走到賀昱面前,推開還在播放音樂的電腦,半坐在桌子上,聲音低低的,似乎是有些鬱悶,“但是沒聽出什麼東西。”
此時的明昕穿了比較寬鬆休閑的衣服,上半身是米色的衛衣,搭配以牛仔褲,膝蓋頂着賀昱的膝蓋,微熱的溫度從貼近處傳來。
這很正常,哪怕參加了那麼多場比賽,明昕卻還只是個17歲的少年,準確來說,按照實歲算,要到今年6月份,他才算是真正滿了17歲,他的閱歷顯然還不能算夠,沒辦法精確地把握住表演的內容,是很正常的事。
但這種話卻不能在正處青春期的少年面前說出來,賀昱便只是微微笑道:“所以你來找我取取經?”
抵在膝蓋上的腿動了動,似乎是被說中了,少年卻皺起了眉頭,別彆扭扭地說道:“也沒有……我只是來找你聊聊天而已……”
賀昱把耳機從脖子上摘下,笑着看明昕:“嗯?”
在他含笑的注視之下,明昕渾然不知自己的耳尖已經泛紅,他又糾結了許久,終於泄了氣般,小聲道:“好吧……我承認……我就是想找你問問……”
“主要是……索菲亞老師說得太誇張了……”似乎是有些委屈,明昕從桌面上起身,轉過身去背對着賀昱,不然他看自己低落的模樣,“我都已經盡我自己的權力了,她卻說……說得那麼難聽……”
“是嗎?我倒是覺得,她有一點說得不錯。”看着明昕的背影,賀昱將雙手架在椅子把手之上,雙手交叉。
“什麼?”
“和你跳了這麼多天的舞,我可以感覺得出來,你確實是盡了力要勾引我,但是——”賀昱拉長了聲音,明昕果然被這一聲勾得轉過身來,一雙眼直直盯着他。
“但是什麼?”少年等不及般問道。
“你勾引得太過明顯了,而且,也太過專情了,一個出賣身體的人,居然只盯着和自己共舞的舞伴,你不覺得這很突兀嗎?”賀昱低聲道,“只有年老色衰的妓.女,才會對着面前的客人表現出那麼高的專註度,並且會使盡渾身解數去勾引,因為她很可能只有這一次機會了……可你不同,你可是頭牌。”
明昕在聽到“頭牌”這兩個字時,忍不住縮了一下腳趾。
可賀昱說得又非常的有道理,他便沒有加以任何反駁,而是提着耳朵接着聆聽。
“你是整個紅磨坊里,最璀璨的存在,你根本無須在意麵前的客人,甚至不必記住他們的臉,你的誘惑力是同等地面向所有客人的,你在一邊與舞伴共舞之時,還一邊朝着四周的客人釋放魅力,讓所有人都想着要爭奪你,而你卻毫不在意,就好像在《羅珊娜的探戈》那一段,那個扮演妓.女的女舞者,是毫無偏愛地與所有男舞者共舞的,現在你懂了嗎?昕昕。”賀昱頓了一下,接着道:
“這一段《紅磨坊》,是男主角的嫉妒之歌,為何會嫉妒?因為他看到……本該屬於自己的愛人,也許對自己是毫無愛意的,也許只要別人能給出更多,愛人就會轉投別人懷裏……”
說到這裏,賀昱竟是沉默了一會。
明昕卻彷彿被賀昱這一段話啟發了一般,陷入了沉思,沒有意識到賀昱古怪的沉默。
在這奇異的凝澀之中,明昕卻忽然開口問道:“所以……現在你認為我是你的愛人?”
這一句話還未落下,賀昱的心臟就彷彿要跳出胸膛般,他的聲音發啞,腦中也接近空白,“不……你,你怎麼會這麼想?”
“這不是你說的嗎?你說大家都喜歡我,那你作為和我跳舞的人,肯定也喜歡我,那我根本不用那麼賣力地勾引你……”比起賀昱的慌亂,明昕卻很冷靜,他撿起地上自己抱來的包,一邊從裏頭翻出跳探戈用的高跟鞋,一邊有些高興地說道:“我找到了點感覺……我們現在就跳舞吧!”
他抬起臉,卻看到賀昱捂住了臉,疑惑道:“怎麼了?”
“沒什麼……”
賀昱苦笑道。
只是他還以為,自己暴露了而已。
……
比起前幾天的嚴厲模樣,這天的索菲亞在兩人跳完舞后,幾乎是驚喜的,“天哪,昕昕寶貝,你的進步實在是太大了!昨天你還表現得像是走投無路的老□□,今天你卻已變成了萬眾矚目的頭牌,就連我,剛剛都有種被魅惑到的感覺!”
明昕踢開了腳上的高跟鞋,小臉抬得高高的,滿臉都是驕傲,嘴裏卻說著:“只是碰巧而已,哪有那麼厲害?”
“噢,只是碰巧嗎?我還以為是你覺悟了呢……”索菲亞卻笑眯眯地說道,“要不再練習幾次?”
明昕:“……不了。”
和賀昱練習探戈的這段時間,絕對算是他最不願意回憶的一段黑歷史,一達到索菲亞的要求,他就馬不停蹄地要求結束雙人探戈階段,開始練習《紅磨坊》的舞步。
於是索菲亞終於把賀昱放出了舞蹈室:“那就不麻煩小昱了,去忙你的吧。”
臨關門前,索菲亞盯着賀昱,欲言又止,卻終究沒再說什麼,把門又輕輕關上了。
沒過多久,舞蹈室里放起了《紅磨坊》的音樂。
賀昱靠在舞蹈室外的牆上,聽了一會屋裏少年的舞步聲,驚慌狂跳的心臟終於漸漸平息,一直到《紅磨坊》整整放完了一遍,他才緩緩從舞蹈室外離開。
6月1號,明昕迎來了自己的17歲生日。
俱樂部特意給他放了一天的假,看到明昕背着包來俱樂部,一群人先是忽然從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里冒出來,拉開小禮花筒噴了明昕一臉禮花,接着又強行將他從俱樂部推了出去,剛好是兒童節,不少冰童都請了假,說要出去玩,俱樂部老闆何勇便順勢給大傢伙都放了假,一伙人興高采烈地抓着明昕一等人,接着要給他過生日的由頭,風風火火地闖進了遊樂園。
然而……遊樂園卻是明昕最害怕的地方。
明昕站在恐怖的摩天輪、過山車、海盜船邊,小臉發白,四下望去,他唯一能玩的,居然只有那種三四歲小孩坐在小汽車上滋水的項目……讓他和小孩一起玩這種東西,還不如殺了他得了,於是趁着大傢伙都沒注意自己,明昕悄悄地挪着身體,就要逃往遊樂場出口……
然而,就在這時,林教練猛地抬手把他撈了回來:“幹嘛呢?想跑?!”
“沒有,我只是想到,好像學校就要期末考了,我得回去複習……”明昕鎮靜地找着借口。
“說什麼瞎話呢!你那個專業期末哪有期末考?只需要寫幾千字的論文就夠了,你以為我不知道?!”林教練笑呵呵地拉着他往最驚悚的雲霄飛車走去,“來來來,好不容易生日一回,快來玩!”
“我不玩,放開我!”明昕幾乎是被拖着走向雲霄飛車的,忽然,他看到了始終走在人群最後,從始至終都一言不發的賀昱,連忙叫道:“老賀!賀昱!快來救我!”
“叫什麼老賀呢,沒大沒小的……”回頭見賀昱似乎是無動於衷的模樣,林教練便朝着熊孩子露出一個得意的笑。
結果還沒說兩句,拖着明昕的手就冷不丁被賀昱抓住了。
逛遊樂場的人就此分成了兩組。
一組跑到刺激的120誤入項目里瘋狂尖叫,一組則只有三個人,被明昕有意無意地繞過一系列刺激項目,更是不敢靠近鬼屋,一行人走了半天,最後走到了遊樂場內部的滑冰場。
明昕已經換好了自己的冰刀鞋,雙手插着兜,滿臉寫着“我不是自願來遊樂場的”“我是來滑冰的”,同行的楊寧羽還有些猶豫,“昕昕,來遊樂場還滑冰嗎?要是被林教練他們發現了……”
“那就讓他們發現吧。”明昕卻毫不在意地撇撇嘴,腳下的腳步卻明顯加快了。
他踏進空無一人的滑冰場,溜了兩圈,楊寧羽才終於下定決心,他沒有帶上自己的冰鞋,就租了雙鞋,在換鞋區吭哧吭哧地換鞋,最後進了冰場,在明昕身後滑來滑去。
明昕卻徑直滑向站在欄杆外的賀昱,“你不進來滑冰?”
他們都進來滑冰了,賀昱卻壓根沒有進來滑冰的意思,只是在外面站着,讓明昕怪不好意思的。
賀昱撐在欄杆上,藉著看手機瞥向明昕的目光終於不必再隱藏,他對着明昕笑笑:“不用了,之前那個醫生就說了,我這個腰,最好是不要再滑冰了。”
“所以你那個腰間盤,是治不好了嗎?”賀昱在4年前就開了一個發佈會,宣告自己徹底退役,理由是——他的腰間盤損傷嚴重,已經無法支持他再繼續花滑。
“對,普通的滑行還可以,但要是想要旋轉,更甚之是跳躍,按照醫生的說法是,我的腰會就這樣……”他說著,伸直的手指忽地彎起,“咔——直接斷掉。”
“沒有任何治癒的可能了嗎?”
明昕問着,腦袋卻低低的,盯着自己滑行的步伐。
“嗯……也不是完全沒有……”
明昕猛地抬起了腦袋,眼中滿是驚喜,卻見賀昱低笑了一聲:“要是有個什麼神醫能來治我,說不定就會好。”
知道自己被捉弄,明昕立刻拉下了臉,滑得遠了一點,他悶悶地自己轉了兩圈,又回來問道:“你還記得冬奧會結束的時候,有個記者採訪我,問我喜歡的類型是什麼,以後想和什麼樣的人在一起時,我是怎麼回答的嗎?”
在明昕的話語聲中,那段回憶漸漸湧上腦海。
那個時候他只把明昕當成小孩,聽過也只是笑笑,心裏還有些慶幸,想着按照小孩的標準,他應該要等很久,這顆小白菜才會被豬拱。
可現在,賀昱的心跳竟是出奇地快,他啞聲問道:“不記得了……怎麼回答的?”
“我說……”明昕低着頭,旋身轉了一圈,緩緩抬起頭,看向賀昱,“我只想和滑冰比我好的人在一起。”
“但是現在,好像沒有這樣的人。”少年盯着賀昱,忽然別開了視線,“要是你還能像以前那樣滑冰——”
“說不定,這個世界上,就只有你符合我的要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