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山中虺神3.2
他的目光專註而炙熱,毛筆尖沿着手背的肌膚緩緩向上,留下一臂蜿蜒瑰麗的紋路。
冉綺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顏料好涼啊。
這得什麼時候才能畫完?
難怪這屋裏這麼悶熱,這是在保護她畫聖紋的時候不被凍感冒啊。
冉綺胡思亂想着閉上眼睛,心道不然就這樣睡過去,等睡醒了應該就畫好了吧。
可閉上眼,筆走在皮膚上的感覺就更加清晰了。
筆尖流暢地從肩頭往下畫,她感到奇妙又隱約有點熟悉的感覺。
她怎麼會感到熟悉?
明明她連男朋友——哦!她有過男朋友。
冉綺思緒飛遠,感到不可思議。
原來她已經在上一個副本里,和初戀男友葉組長那麼親密了?
她想着葉組長,臉紅撲撲的,筆在畫聖紋的感覺都因她走神而被忽視了一大半。
直到筆畫到胯骨處,她的思緒被強行喚回,低聲呢喃道:“那……就不用了吧?”
然而是用的。
按巫師婆婆說的,這樣她才算全身心屬於虺神。
不知為何,大祭司畫的手突然變得有些顫。
更癢了,冉綺渾身都緊繃緊縮。
終於畫到別處,她長舒口氣,很想拿張紙來擦一下。緊接着大祭司就體貼地幫了她,動作很快。
冉綺:……
就當自己回到了小時候好了。
不知為何,冉綺覺得自己身上的聖紋和孔鈺她們的不同,畫的時間要慢很多。
待終於畫完,她已經有些適應筆帶來的癢,甚至差點睡過去。
她眼上還矇著黑紗,只能看到大祭司模糊的輪廓。
他收起筆,拿來一套金紋黑裙。
金紋!
冉綺詫異又開心,誰不喜歡更漂亮的衣服呢!
她在大祭司的協助下將黑裙換上。
可惜的是雖然這裙子是金紋,但是設計和彩紋黑裙是一樣的,走路動作大點會露腿。
換好黑裙,大祭司又抽出她的髮帶,用手指幫她梳了梳頭髮,將長發用墨綠髮帶盤起,為她戴上類似苗族風格的金銀色頭飾。
裝扮好之後,冉綺感覺自己整個人都珠光寶氣,感覺比巫師們地位更高了呢。
她尋思自己這麼與眾不同了,問大祭司一點也問題也沒什麼吧?
於是她開口道:“大祭司,為什麼我和他們的裝扮不一樣?”
而且這身裝扮好合她身啊,像是為她量身定做的。
大祭司不說話,手掌在她眼前輕撫,又沿着她的面部輪廓,描摹她的容顏,最後在她柔軟的唇上按了按。
他身上那股木質香,近距離地在她呼吸間流轉。
指腹按在她唇上時,她彷彿把這種香氣吃了進去似的,嘴裏都有。
他抬起她的下巴,拿着筆,在她臉上又畫下幾道妖異的紋。
而後大祭司收手,轉身信步離開,把筆也一起帶走了。
冉綺獨自在屋裏等了一會兒。
郗丹巫師進來,瞧見她后,竟然雙手交叉在胸前,對她彎腰行了個禮,嘰嘰咕咕說了一些她聽不懂的方言。
聖紋畫完,再回聖鼎前燒香祭拜,入村儀式就算成了。
冉綺這一身與眾不同的打扮,讓玩家與阿松都很驚訝。
彈幕一溜地在刷:
【綺寶這樣穿好漂亮啊】
【黑衣下有金色異紋在走動間若隱若現,嘶溜嘶溜……聖村的人審美真不錯】
【不過綺寶身上的紋和服飾怎麼都和其他人不一樣?】
孔鈺等人也這麼問。
對此,冉綺只能誠實地回答:“不知道,他們沒和我說。”
冉綺問阿松知不知道自己這身怎麼回事。
阿松道:“代表虺神喜歡你。”
冉綺緊張起來:“不會要拿我做祭品吧?”
阿松笑道:“當然不會,我們已經很久不做活祭了。”
冉綺:“多久?”
阿松道:“聽我奶奶說,有一百年左右了吧。”
玩家們聞言便都推測出,他們夢裏的時間約在百年前。
惠美走近阿松,親昵地問道:“為什麼突然取消活祭了呢?是百年前發生過什麼事嗎?”
阿松遠離惠美,態度比對冉綺冷淡得多,“沒什麼事,就是虺神宣佈不要公開活祭了。”
惠美有點窘迫。
她還從來沒有靠近男人還被男人躲開的經歷。
玩家們都察覺到阿松不喜歡惠美,最喜歡冉綺。
他們將這歸結於,阿松看不慣洗禮時惠美耍心機,認為她不虔誠。
他們都悄悄思考,日後該表現出什麼樣子。
冉綺的關注點則在於:不要公開活祭,是不是代表私底下還有活祭?
她凝肅地和玩家們一起回民屋,玩家們拿上各自的行李箱,正式跟隨阿松進聖村。
進村路上,阿松叮囑了他們一些注意事項。
“雖然如今外面的世界開放發達,但是聖村人更喜歡自然古樸。聖村裏的外來人,除了你們,還有村民帶回來的六名學生。他們不是信徒,你們少跟他們接觸。”
“到了聖村,我們會給你們安排專門的住所,喏,就在那土樓里。”
阿松指着遠處宛若塔一樣的土樓,道:“第一層是大堂,你們住在第二層,平時沒事不要往第二層以上跑……”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如果有幸遇見大祭司,不可直視。”
阿松說完就到了聖村。
村內村外不過隔個牌樓。
可跨過牌樓,玩家們都有種難以言喻的違和感。如同跨入了一個異度空間。
村中是石路,每塊石路上都刻有圖紋。
在路上行走的多是穿彩紋黑衣的男人,鮮少有女人。
村民對玩家們側目,和阿松用玩家聽不懂的語言說笑。
阿松笑着回應,時不時指指玩家們。
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玩家都有些不安。
冉綺問阿松:“你們在說什麼呀?”
阿松道:“就是打招呼,跟他們介紹一下你們。聖村一般情況下是不允許接收外人的。”
“那聖村為什麼接收了六名連信徒都不是的學生?”
方洋脫口問出了玩家們心中的疑惑。
阿松冷凝地看方洋一眼:“這六名學生是打算在村裡長久住下的,他們未來會成為聖村村民。”
玩家們更疑惑了。
邢凱忍不住問:“可他們不是信徒,你們也接受嗎?”
阿松不回答,顯出幾分不耐煩。
玩家們追問無果,只得忐忑地保持沉默。都在想會不會問到了什麼不該問的。
冉綺一路都在思考,觀察,還在看彈幕。
彈幕提醒她:【看那些村民住的土樓二樓】
冉綺對彈幕點點頭。
她看到了。
有些土樓的二樓窗戶被開了小縫,從小縫裏能看見一張張年輕女人的臉。
她們在昏暗的房間裏,靜悄悄地俯視着他們這些走在石路上的玩家。
大白天的,莫名瘮人。
冉綺第一個發現,緊接着其他玩家也意識到了,瞥了她們一眼,都連忙裝
作沒看見的樣子低下頭。
玩家一行人沉默着進入土樓。
土樓一層大堂有一座巨大的石像。
石像是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扭曲。
像幾條蟒蛇纏繞在一起,蛇頭四散拉扯,又像是許多人被纏在一起,痛苦地想要分離。
石像上下每隔一段就有兩隻眼睛,像蛇眼又像人眼。
“這是虺神像?”孔鈺問。
好讓人掉san的虺神。
阿松道:“是的。”
他恭敬地對虺神像行禮,玩家們有樣學樣,然後跟着他上二樓。
二樓總共有六個房間,阿松按照民屋的房號給他們安排好,讓他們回房休整,晚上會有人來叫他們去吃飯。
那這整個白天都不能吃東西嗎?
冉綺不開心地耷拉下嘴角,對阿松道謝。
進入房間,她發現這房間和她在夢裏百年前住的差不多老舊。
只不過照明的蠟燭被橘紅的鎢絲燈所取代。
很奇怪的是,這座土樓很大,二層的六個房間本也該很大。
進來她才發現好像沒那麼大。
冉綺敲敲土牆,耳朵貼在土牆上。
阿松推門而入,端來一個木盤,看她這樣問她:“你在幹什麼?”
冉綺摸摸土牆:“這土牆是不是很厚?”
阿松道:“是的,土牆裏有柱子,這樣才能支撐住土樓不塌。”
冉綺瞭然地點頭,又問阿松送來的東西是什麼。
木盤上,有一塊金色的布,一把刀,一小杯烏紫的水。
阿松:“入村儀式結束,你可以割開手指,在布上寫下你的名字了。等晚上一起去聖場參加晚會時,你可以把寫了名字的布掛在聖索上。”
彈幕:【聖場就是那有巨鼎的廣場,聖索就是那些黑色布帶?】
冉綺對彈幕點頭:應該是。
她又問那杯烏紫的水是什麼。
阿松把水端給她:“這是我們村的蘋果葉水,每個剛入村的信徒都要喝的。”
冉綺有點遲疑。
阿松很善解人意地倒了點蘋果葉水在他手中,然後自己喝下去,道:“這是我們村特有的蘋果葉,所以是這種顏色,喝了沒事的。”
冉綺這才將蘋果葉水喝下。
味道怪怪的,難以形容。
但是喝下去之後,疲憊一掃而空,整個人都變得很有精神。
她到門口送阿松離開,看見阿松是推了輛小推車來的。
小推車上還有給其他玩家的蘋果葉水與刀、彩布。
阿松推着小推車敲響隔壁房間。
冉綺將門關上就開始摳喉嚨,把咽下去的水吐出來。
凡是喝下去就有奇怪反應的水,她都擔心不正常。
吐完之後,她有點暈暈乎乎。
說不清是嘔吐還是水的原因。
冉綺從手冊里召出馬園園,讓馬園園守着自己,倒在床上休息。
馬園園這次提高了警惕,只是很快,她又感覺到了睏倦。
這次馬園園明白了這是為何:
這村子有古怪,好像有什麼力量在安撫亡魂,讓亡魂陷入沉睡。
她強撐着在睡過去之前去推冉綺。
然而冉綺起不來,時不時發出異常嬌軟的哼唧,不耐地亂動着。
冉綺半睡半醒地聽見了馬園園叫自己,可她身體十分酸軟,還很熱,怎麼也醒不過來。
她不自覺地把腿伸出開叉的裙里,整個人呈大字躺在床上,就這樣睡過去。
睜開眼,眼前是茂密的樹林。
銀月當空,冉綺手上牽着一個五歲左右的漂亮小
孩。
她茫然地看看小孩又看看自己。
她變成了十歲的樣子。
這孩子看眉眼,似乎是虺?
一下子又是五年過去了,虺越發好看了。
畢竟是自己撿來的孩子,而且他只和自己親近。冉綺還是比較信任他的。
她直接問道:“虺,我們到這裏來做什麼呀?”
虺道:“我現在叫欽蒼,李欽蒼。”
冉綺心道原來我家姓李?
彈幕:【那綺寶是不是叫李冉綺?】
李欽蒼盯着冉綺看了一會兒,突然依戀地鑽進她懷裏,在她懷中仰起小臉看她:“我們是偷跑出來玩的。”
冉綺不信。
這村子這麼詭異,她怎麼可能大半夜跑出來玩?
冉綺哄李欽蒼:“欽蒼,跟姐姐說實話,我們是來幹嘛的?不說實話,姐姐會生氣。”
李欽蒼不開心又委屈,眼巴巴地看着她,好像要哭了的樣子。
彈幕:【綺寶快哄哄他嗚嗚嗚,小可憐的樣兒,看得姨姨心都要碎了】
冉綺也受不了他這麼裝可憐,蹲下.身將他抱在懷裏,哄他道:“你告訴姐姐,姐姐就帶你去玩好不好?”
李欽蒼思考片刻,道:“不要出去玩,要摸摸。”
冉綺被他可愛到,摸了摸他的背,用臉蹭蹭他軟乎乎的嫩嫩臉蛋:“好,摸摸。”
李欽蒼這才道:“你媽媽生的孩子被扔了,我們去找。”
冉綺一愣,牽着李欽蒼進入樹林,問道:“為什麼被扔了?”
“丁老太罵她賤,什麼人的孩子都生。生的孩子是要叫你爸哥哥還是叫你爸爸爸。李老頭想把孩子留下來,氣得丁老太在地上撒潑打滾,你爸也不太高興。”
“然後他們就同意丁老太把孩子扔了。”
李欽蒼嗓音稚嫩,語氣平平地講述了一個恐怖故事。
彈幕:【???】
【這家人是畜生?丁老太就是那個老太婆?】
【卧槽,想起來了,之前綺寶晚上去偷看,結果畫面被切了,看到的該不會就是……救命,丁老太是默許她兒媳婦被自己老頭欺負,但是不允許兒媳婦生孩子?】
【有病,真的有病,我他媽*****(髒話)】
冉綺回想起那個媽媽藏着不甘與怨恨的表情,問李欽蒼:“那媽媽呢?她怎麼樣了?”
李欽蒼道:“媽媽不說話,在屋裏養身體。但是你姐姐和弟弟都覺得很丟臉,背地裏說了一些難聽話。她本來沒什麼表情,但是聽到他們說的就流淚了。”
冉綺腳步頓了頓,站在原地,看看高草叢方向,又看看家的方向,最終抓緊李欽蒼往高草叢跑去,道:“我們快點把孩子帶出來,然後回家去。”
李欽蒼還小,跑得不如她快。
冉綺明顯感覺拖着他有點吃力,但是跑着跑着,又輕鬆起來,她聽見身後有樹葉被碾壓的聲音。
一回頭,看見李欽蒼變成了蛇尾,漆黑的鱗片在月光下泛出光華,游得可快了。
被冉綺發現,他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變回去。
但是他褲子已經掉了,變回去后,兩條腿光着。
冉綺無奈,讓他繼續用蛇尾跟上她,帶着李欽蒼到高草叢邊。
高草叢邊寂靜無聲,冉綺問李欽蒼能不能找到那個孩子的所在。
她帶李欽蒼出來,肯定就是指望李欽蒼幫她找孩子的。
李欽蒼閉上眼睛。
夜風吹拂高草,如海波浪般翻湧。
白月下,他像一尊聖潔的小蛇童子像。
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眼睛變成豎瞳,道:“死了。”
他
讓冉綺站在原地,游進高草叢裏,很快拖着一個死嬰出來。
死嬰剛出生不久,皮膚還是紫紅的。剛去世不久,尚有一絲體溫。
冉綺唏噓地脫下外套裹住嬰屍,挖了個小坑將他埋了。
這樣,總比在高草叢裏被蟲子吃乾淨,皮囊被蟲子寄生變成怪物要好。
她悲哀地對着埋屍的小土包三鞠躬,而後帶着李欽蒼原路往回趕。
路上,她撿起李欽蒼的褲子給他穿上,道:“有別人在的時候千萬不可以這樣。”
李欽蒼讓她幫忙穿褲子,趴在她肩頭依戀地道:“你不是別人。”
冉綺輕輕拍拍他的小臉,牽起他要回家。
他又拉住她道:“要摸摸。”
冉綺:“我們先回家看看媽媽好嗎?”
李欽蒼不太樂意,但還是點頭答應了。
冉綺帶李欽蒼出門時,家裏人就已經睡了。
回家時躡手躡腳,也沒驚醒他們。
她走進堂屋,找到李欽蒼隔壁的房間查看。
李欽蒼拉拉她的手,指指柴房:“在那裏面。”
冉綺深深看眼李欽蒼。
這孩子好像一點都不認為她對家裏的事都不熟悉是件奇怪的事,什麼也不問地幫她。
在這個夢裏的時空,這孩子是她唯一喜歡的人了。
哪怕他是個小怪物。
她摸摸李欽蒼的頭,親了他發頂一口,牽着他輕輕推開柴房的門。
門內有難聞的血腥味,還有女人沉重的呼吸聲。
冉綺點燃一隻蠟燭靠近女人,恰對上女人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眸,嚇了一跳。
女人的容貌是產後浮腫憔悴的樣子,比起五年前更加蒼老。
但她臉上若隱若現的鬼面沒了,完完全全是一張人類飽受磨難的臉。
冉綺溫聲道:“媽媽,你還好嗎?”
女人複雜地凝視着她,不說話。
冉綺靠近女人,女人身上汗酸血腥味更加濃郁。
冉綺不喜歡這股氣味,甚至嬌氣得聞到就想吐。
但她不想再讓女人覺得自己被兒女嫌棄了,忍耐着靠近女人,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女人染上灰塵的臉:“媽媽,這不是你的錯,是他們的錯,不要在意別人說什麼。”
女人盯着冉綺,仍舊一言不發,但眼眶漸漸紅了。
她虛弱地往冉綺身上靠。
她真的很需要一個安慰的擁抱。
冉綺忍着她身上的異味,抱住女人,輕輕拍着她的背。
女人在她懷裏顫抖着,逐漸哭出聲,沙啞着嗓子道:“我想回家……”
冉綺問道:“你家在哪兒?”
女人從冉綺懷裏抬起頭,雙目看向前方,彷彿看到了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在糠州,那裏離這兒,要坐兩天的火車。我被帶到這裏來的時候,兩天兩夜,都是昏昏沉沉的……”
“清醒以後的日子,就全是噩夢了。”
冉綺愣了幾秒,很快聽出來,女人是被拐來的!
彈幕:
【天吶,聽她的談吐,她之前還是個有文化的人吧?這個年代有文化的女生,她家條件肯定不差……】
【我說呢,為什麼這家人取名不像山裡人,冉綺,欽蒼……不知道三個姐姐叫什麼,但是那個繼宗,估計是奶奶給取的名字】
【媽媽好苦啊,被拐來,被父子兩個人欺負,那個丁老太都知道,對她老頭唯唯諾諾,對媽媽重拳出擊】
【還有那幾個女兒兒子那副德行,我都不知道該生氣還是難過了。看着自己的孩子被這些人教成了這種樣子,媽媽肯定很難過吧,可是她反抗不了……】
……
女人在冉綺懷裏,絮絮叨叨地回憶起了從前。
好像要把她埋藏在心底的,真正的她的故事都說出來。
她叫方嫻,是糠州人。父母都是大學老師,她是糠州大學開放招收女學生后,第一批女學生。
她品學兼優,和同學們關係都很好,人也很善良。
幫助一個迷路的中年女人找到親戚的時候,她完全沒想到那會是此生噩夢的開端。
那個中年女人就是丁老太,而她的親戚是李老頭。
丁老太想讓方嫻給自己兒子做媳婦,給她灌了葯,一路坐火車,又坐了很久的驢車,把她拉進了這個山裡。
方嫻剛醒來的時候,還試圖和他們講道理。
可接踵而來的粗暴對待,讓她知道這群人只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跟他們說人話,他們是聽不懂的。
他們只知道娶媳婦,生兒子,女人就是男人的工具,該聽男人的話!
方嫻在反抗中,被打斷過腿,被扒光衣服關過豬圈,被餵過豬食狗食……
他們一次次的羞辱和毆打終於讓她怕了。
她遺忘了從前的方嫻,成了麻木的李家兒媳。
她一個接一個的生孩子,終於生下兒子后,她以為她的日子終於可以好過一點。
結果她等來的,是李家老頭再無所顧忌的羞辱。
第一次的時候,丁老太看到了。
可那個老太婆裝作沒看見,還帶着繼宗出門躲着。
後來一次又一次……
方嫻有時會想,自己還活着嗎?還是已經身處地獄了?
當她生下那個不該出生的孩子,沒人在乎這是她被欺負的罪證。
當聽到女兒和兒子都在背地裏說她賤,她想:
啊,這確實就是地獄啊。
冉綺抱着方嫻,靜靜聽她講述完,道:“我們逃吧,回你的家。”
逃出這裏,就算被抓住毒打,只要活着,就要爭取逃出去。
方嫻抬眸看冉綺,突然露出抹微笑,對冉綺道:“給我燒盆水吧,我想洗澡,我好臟。”
冉綺道:“你只是身上有灰,洗了澡就乾淨了。”
她動作輕柔地讓方嫻躺回去,和李欽蒼一起抱柴火去燒水。
她不會燒鍋爐,主要是李欽蒼生火燒水,她就負責坐在那兒添柴,隔一會兒問問李欽蒼:“這柴夠不夠,還要不要再加?”
李欽蒼垮着小臉十分不開心,燒完水對冉綺道:“我不只要摸摸,還要親親!”
冉綺笑着親親他的臉,道:“好了,你回房去,等姐姐回去給你摸摸親親。”
李欽蒼像好哄的小狗,立刻又開心起來,如果有尾巴可能已經在搖尾巴了,“那你快來,我要親親摸摸尾巴。”
冉綺答應他,心想這小孩可能從小缺少母親的關愛,所以想要親親抱抱摸摸。
李欽蒼快樂地跑回屋裏了。
看他小小身影雀躍的模樣,冉綺忍不住感慨:真是好可愛的孩子。
彈幕:【嗚嗚嗚,小寶貝,姨姨也想親親】
冉綺:你們親不到,哎嘿!
她對彈幕調皮了一下,推着洗澡的桶進柴房,幫方嫻放好洗澡水。
方嫻脫了衣服進入水中。
她今年還不到四十,可身軀已經因為折磨皮膚松垮,遍佈傷痕。
她泡進熱水裏,閉上眼睛,又叫冉綺過去。
冉綺走到桶邊,以為她要自己給她搓背,正要拿毛巾,方嫻止住她。
方嫻含笑凝視着她,抬起洗乾淨的手描摹冉綺的臉,好像要記住她的樣子。
她問冉綺:“我的孩子,他們又扔掉了?”
冉綺思索片刻,不確定她對那孩子是厭惡還是不舍,終究選擇如實相告:“我和欽蒼把他撿回來,埋了。”
方嫻眼眶紅紅,在熱氣氤氳下,眼眸里好像蓄了水,她輕輕拍拍冉綺的頭:“你是誰家的孩子?”
冉綺呆愣地看着方嫻。
方嫻是瘋了,還是發現她不是她生的了?
她不回答,方嫻沒說什麼,褪下手上的銀鐲子,戴到冉綺的手上,又微笑着道:“這是我以前帶過來的,被他們搶走了,生下繼宗后他們才又還給我。送你了,去吧,回去休息,接下來,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冉綺點頭,讓她有事叫自己。走到門口時回頭看,方嫻還躺在浴桶里,含笑凝望着自己。
冉綺莫名覺得,她是在看自己,不是在看她的孩子。
她道:“媽媽,你要好好的。可以逃,但不要放棄。”
可以為逃跑而死,但請不要就這樣放棄生命。
隔着水汽,她模糊地看見方嫻眼角好像落下淚來。
方嫻道:“好。”
冉綺對她道:“媽媽晚安。”
方嫻用糠州口音回她:“晚安。”
冉綺心情複雜地回房,李欽蒼還躺在床上等她來摸摸。
可她沒什麼心思,胡亂摸了他的蛇尾兩下。
李欽蒼不要她摸了,生氣地說她一點也不用心,敷衍他。
冉綺對他笑笑。
李欽蒼又抱住她道:“那是別人的事,你不要為他們難過。”
他從不在乎別人發生了什麼。
他只在乎冉綺。
他的小手輕輕拍着冉綺,道:“這次你先欠着我。”
然後又哄她道:“睡吧睡吧。”
冉綺疲憊地閉上眼睛,睡去。
她勞累了一晚上,睡得很沉。
翌日迷迷糊糊聽見一聲凄厲的慘叫,起床衝出去,就見堂屋裏躺着兩具男屍。
男屍的臉被割得血肉模糊,身.下的血染紅了堂屋大半的石磚地。
方嫻在他們上方,一根麻繩吊住了脖子,兩眼望着門外,睜得大大的,好像在眺望她的家。
她的腳懸在兩具男屍的臉上,像是怨恨地踩在了他們頭上。
丁老太和三個女兒都嚇得面無血色,癱坐在地上哭。
丁老太大聲哀嚎,用盡惡毒的言辭辱罵方嫻。
三個女兒亦是難以理解且怨恨地盯着她們的媽媽。
她們的媽媽這樣做,會攪和了她們的親事的!家裏沒男人了,以後誰來養家?
冉綺腳步沉重地走近方嫻,仰頭看着她。
突然,她感覺到有目光自下而上地盯着她。
低頭,那兩具美顏下滿臉紅花的屍體竟然活動起來,眼珠轉動,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們好像發現了什麼,眼裏冒出詭異的光芒。
冉綺嚇得後退一步,緊接着一陣天旋地轉,她從夢中驚醒。
她還躺在土樓房間的床上,馬園園已經回導遊手冊里了。
她把伸出裙外的腿收回來,讓自己從夢中情緒抽離,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沒有異樣,鬆了口氣。
只是整理衣裙的時候,她手忽然一頓。
她的右手腕上,被套上了夢裏方嫻給她的銀鐲子。
彈幕:【!銀鐲子是哪兒來的!】
冉綺也想知道。
她問馬園園,可馬園園被壓制着睡過去,到現在還沒醒。
冉綺看了眼時間,此時下午兩點,也就是說她睡過去還不到半小時。
她走出房間去查看其他人的情況。
他們都還沉睡着,不過她敲了會兒門,惠美
與譚毅就陸續醒了。
孔鈺方洋與邢凱睡得還很沉。
冉綺與惠美譚毅沒話說,互相禮貌地頷首,就打算回房。
只是她轉過頭時看見,惠美腿和手臂上有一些紅痕。
譚毅身上和她自己身上都沒有。
她叫住惠美,“你有什麼奇怪的感覺嗎?”
惠美笑道:“沒有啊。”
冉綺“哦”了一聲回房。
等孔鈺醒來,已是下午五點多,山裡天色很暗了。
冉綺去問孔鈺情況,就看到孔鈺身上也有紅痕,在手臂與腿上。
冉綺問孔鈺有沒有什麼不適。
孔鈺臉色難看地搖頭,抓了抓紅痕處,不知想到什麼,又露出些許噁心之色。
冉綺問她怎麼了。
孔鈺小聲道:“你看這些痕迹像不像那個?”
冉綺:?
孔鈺:“吻痕。”
冉綺:!!!
彈幕:【應該不會吧!】
孔鈺煩躁地道:“也可能是什麼蟲子咬的,但是我感覺……”
有點酸軟。
冉綺回想起喝下蘋果葉之後有酸軟感,說可能是因為那個。
孔鈺喝下去沒吐,所以感覺更重一點。
孔鈺道:“我倒是想吐,但是吐不出來。看阿松喝了沒事,我想就算了。”
孔鈺苦惱地和冉綺出門,與其他玩家匯合時,冉綺看到方洋與邢凱身上也有紅痕。
她問他們有沒有什麼感覺,他們都說沒,而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邢凱臉皮薄,說話時有點臉紅。
冉綺心想他們肯定是有類似的那種感覺。
而這肯定都是蘋果葉水的影響。
冉綺回想起夢裏方嫻被拐賣的事,再加上這蘋果葉水,她隱隱覺得,玩家們也許不只是被挑選來參加祭祀的。
阿松已經在一樓大堂等待。
人齊了,他不急着帶他們去聖場,而是要先去沐浴,洗去他們身上的聖紋。
村裏有三個溫泉池,分男女,還有一個禁止入內。
阿松讓他們排隊一個個進去,說待會兒會有專人來幫他們洗。
孔鈺現在非常排斥陌生人觸碰她,道:“自己不能洗嗎?”
阿松:“不用特殊的東西洗是洗不掉這聖紋的。洗不幹凈的話就不能參加晚會,你要是想自己洗可以不參加。”
孔鈺掙扎了一會兒,決定忍了。
還是惠美和譚毅先進去洗。
過了一會兒,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分別捧着銀盤進去。
冉綺看見銀盤裏裝着橡膠樹汁一樣的液體,液體上遊動着白色的、手腕粗的蛇!
冉綺害怕地後退一步,眼睛都瞪大了。
孔鈺問阿松:“為什麼要用蛇……”
阿松道:“需要用活蛇沾樹汁,才能洗掉聖紋。”
冉綺和孔鈺雙雙打了個寒顫。接下來等待惠美出來的時間裏,都在努力做心理準備。
畢竟聖紋全身上下都有,要用活蛇貼着細嫩的皮膚搓洗……
啊啊啊啊啊啊!
冉綺和孔鈺光是想像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方洋與邢凱同樣臉色蒼白。
他們都覺得時間好像變快了。
惠美與譚毅一會兒就出來了,二人洗乾淨聖紋,面色如常。
別人問,惠美還是那套回答:“沒什麼感覺。”
冉綺和孔鈺開始了謙讓。
“你先去。”
“你先去吧。”
“反正都是要去的,別跟我客氣。”
“你看着比我小,你先。
”
冉綺:“實不相瞞我今年九十三歲,你要尊老愛幼啊小姑娘。”
孔鈺:……
開始胡說八道了是吧。
彈幕原本還在為冉綺哀嚎,聽到冉綺一本正經地滿嘴跑火車,笑得滿屏都是哈哈哈。
剛剛離開的阿松又過來,讓她倆不要謙讓了。
他叫孔鈺去女溫泉池,讓冉綺去那個被禁止入內的溫泉池。
冉綺:?
阿松羨慕道:“你身上的聖紋是大祭司畫的,只能大祭司來洗,那是大祭司專用的溫泉池,我都從來沒進去過呢。”
哦,用活蛇洗澡很讓你羨慕是吧?
冉綺無力吐槽,和孔鈺對視一眼,各自進了溫泉池。
禁止入內的溫泉池內,點了許多黑色蠟燭。
巨大的溫泉池散發著氤氳霧氣,池旁放着的銀盤裏是白色樹汁,還有一條蒙眼的黑紗。
冉綺脫衣進入溫泉池,嘗試用手搓聖紋,又用手沾樹汁搓聖紋,還真是洗不掉。
她認命,用黑紗蒙住眼睛,等大祭司來給她洗。
黑紗本就模糊了她的視野,霧氣更添朦朧。
冉綺靠在溫泉池邊等了好一會兒,有些昏昏欲睡了,才聽到腳步聲靠近。
她下意識要轉回頭看,一隻溫熱的手把她臉又推回去。
冉綺:……
算了,閉眼享受大祭司專屬spa吧。
阿松羨慕死了,但是只有她能享受到呢。
冉綺心理逐漸平衡,等待大祭司給自己洗去聖紋。
可她等了一會兒,只等到大祭司坐在她身後,伸出手,把她胳膊從水裏抬起來,將一條黑色蛇尾放到了她手中。
她握着的是蛇尾巴尖的位置,但比起她之前看到的白蛇,還是粗得可怕。
她心想這是蟒蛇吧,渾身都僵硬了。
大祭司帶着她的手,用黑色的蛇尾尖挑起一點白色樹汁,讓她自己洗。
冉綺緊張地握緊蛇尾,許是不自覺太用力了,蛇尾在輕輕發顫。
她忍着害怕,用蛇尾將樹汁塗抹在胸前的聖紋上,試探着輕輕擦了擦。
蛇尾上的白色樹汁被融化的聖紋染成金色,顫動得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