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天地玄黃，宇宙鴻荒。”
“天地玄黃，宇宙鴻荒。”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
給村裡孩子們上課的第七天，《三字經》已經全部讀完，大半孩子還順順噹噹的背的滾瓜爛熟，於是簫雲皎又開始帶着他們讀《千字文》。
窗外在院中悠閑散步的老母雞也時不時“咯咯咯”叫幾聲，好似在應和這朗朗的讀書聲。
一堂課上至一半，小屋門被從外推開，一屋子學生齊刷刷抬頭看向門口。
“爹爹回來了。”吳憂高興的跳起來跑過去抱住門口吳大的腿。
吳大摸摸女兒的頭，對屋中孩子們說道：“今日就學到這，你們出去玩一會兒吧。”
幾個孩子今日還沒聽到故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肯動彈，還是沈煜舟溫聲哄了一會兒才不情不願的出去玩了。
吳大見孩子們出去了，關上房門，坐在簫雲皎兩人對面。
桌上寫了千字文內容的紙張被他大刀闊斧動作間帶起來的風吹的動了動，原本整整齊齊的模樣一瞬間變得凌亂。
“你們很快就可以走了。”吳大開口道。
簫雲皎和沈煜舟都表現的很意外，後者還問了一句，“是我們家中人到了嗎？他們在哪？”
吳大冷笑一聲，“國公府趙家的公子，皇親國戚，竟然屈居我這小山村當夫子，真是折煞我們了。”
本想拿到贖金后就撕票，誰知他們的人拿了贖金后回來竟然說給錢的是京城康國公趙家的人！
吳大當即就知道了這兩人不能動！若是尋常富家子弟，哪怕官宦人家，殺了也就殺了。可這趙家雖然漸漸隱退於朝堂，卻仍然有先趙皇后的蔭蔽在，若殺了他們家的人，這五連山也待不下去了。
沈煜舟抖了抖衣袖，起身悠然做了一揖。這是平輩之間常行的禮數，可沈煜舟做來動作行雲流水，叫人只覺得賞心悅目不說，還高貴的不可方物，隱隱透着一絲高高在上。
“之前自身境況不可知，為保全性命，不得已改名換姓，還望吳大當家莫怪。”
“我當然不敢怪罪”吳大把一個瓷瓶放在桌上，“只是我們這些刀口舔血討生活的人，總得給自己謀一份安心。”
不待二人詢問，吳大接著說道：“這瓶子裏的葯叫忘憂散，服下能讓人逐漸失去記憶。不過製藥之人學藝不精，只會讓人忘掉三個月的記憶。還請二位服下，我才能相信你們不會在出去之後帶人回來報復。”
簫雲皎皺眉，隨後感覺到沈煜舟在桌下按住了她的手。
片刻后，沈煜舟開口道：“吳大當家是打定主意要為難我們了？”
他眼如鷹隼般犀利，渾身肌肉緊繃，放在桌下的手攥成拳狀，做好了準備隨時一躍而起和吳大交手。
哪知吳大隻是把那瓷瓶往他們面前推了推道：“你們還是考慮一下吧，如果不用藥，那我手下的兄弟也不會同意放你們走的，到時候他們怎麼做，我是攔不住的。畢竟你們當了孩子們的先生，我還是敬重二位三分的，大家和和氣氣的都體面。”
說完他起身，“今晚你們好好考慮，喝了這葯，明日下午會有人來帶你們離開。”
吳大走後，簫雲皎拿起桌上的瓷瓶仔細看了看，“世上還有這種葯？”
“寧可信其有，這世上古怪之物多如牛毛，別碰了。”沈煜舟從她手中把瓶子拿到一邊。
“現在怎麼辦？”簫雲皎道。
沈煜舟道：“實在不行……只有儘力一搏了。”
他定睛看向簫雲皎，聲音低沉堅定，“明日我會挾持吳大，趁亂甩開眾人，屆時你從村口能跑多遠跑多遠。”
說著沈煜舟從懷中取出一物，“你若能跑出去，就在空曠之地點燃這個，或許會有一線生機。”
簫雲皎看着他手裏那細長竹條狀的東西，“這是何物？”
“我這些日子做的火焰筒。”沈煜舟低聲道：“吳愁吳憂前幾天擺弄年節時剩下的鞭炮，我趁他們不注意拿了幾個。”
“你準備讓我一個人逃出去？”
簫雲皎低垂着眼帘，長長的睫毛蓋住了眼中的波瀾，聲音也小的幾乎聽不清楚。
“我從生下來，出門不是乘車就是坐轎，就連騎馬也有人牽着，我能跑多遠？”
“就算跑出去了，這座山是什麼地方？出去后往哪走？信號放出去之後等誰來？若無人找來呢？若找來的是敵非友呢？山中的豺狼虎豹現身我又如何應對？”
她拋出一連串問題，說到最後嗓音都已經微微發顫，再抬眼時已經眼眶發紅，“沈煜舟，我一個人不成的。”
話音方落，她便感到自己被擁進了一個結實溫暖的懷抱。
“是我考慮不周。”
沈煜舟把人圈在懷裏，一下下輕拍着簫雲皎的後背。
“別哭了，我不會讓你獨自面對的。”
簫雲皎仰起頭看着他，“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沈煜舟放在她背後的手一頓，慢慢落下。
簫雲皎察覺到他的動作，臉上露出了幾分固執，把話說的更加直白：“都這般境況了，你還是不肯與我在一起嗎？”
沈煜舟的手落在了簫雲皎的手上，“我原本有七八分把握能讓你脫身，可是團欒……”
“若我們兩個人在一起，便只有三分可能離開此地了。”
簫雲皎氣他明知道自己說的不是這個，還這般揣着明白裝糊塗，一使勁把手抽了出來，在他胳膊上擰了一圈兒。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沈煜舟避開了她的眼神，“我不知……嗚！”
唇上柔軟的不像話的觸感把他未說完的話堵了回去，沈煜舟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
眼前突然放大了的是最熟悉不過的如玉臉龐，湊的近了還能聞到她發上的皂莢香味。
簫雲皎湊上來的果決，雙手環繞在沈煜舟頸后，絲毫不容他退卻，可即便如此，顫動的眼睫還是出賣了她的緊張。
感受着雙唇的溫度，沈煜舟也察覺到了簫雲皎的緊張和羞澀。他突然閉上雙眸，反客為主的抬手按住了簫雲皎的後腦，在本能的驅使下，由輕到重摩挲着柔軟的唇瓣。
簫雲皎在他的攻勢下逐漸鬆懈，只覺得從腦後生出一股酥麻之感，直衝到腦中，叫人再不能思考。
木門吱呀一聲輕響，把兩個沉浸在另一番天地的人驚醒。
“打擾二位了。”
春霞嘴上說著打擾，卻沒有一絲一毫離開的意思，甚至還反手關上了房門。
簫雲皎可以說用了自己有生以來最快的速度和沈煜舟分開，伸手貼了貼自己發燙的臉頰。
“春霞嫂子來了。”她順勢起身迎了過去，省的和沈煜舟對視。
“客套話就不說了。”春霞從懷裏拿出一個瓷瓶，仔細看來和桌上吳大帶來的那個一模一樣。
看着簫雲皎帶了些防備的眼神，春霞開門見山道：“這不是毒藥，但是服下之後會出現和忘憂散一樣的癥狀，也不會喪失記憶，三日之後可以恢復正常。”
“忘憂散還有其他的癥狀？”簫雲皎注意到她話中細節。
“吳大肯定不會和你們說的，這忘憂散吃下去后，除了失去近日記憶，還會指甲、嘴唇皆呈烏紫之色，腦中也如同針扎一般叫人疼痛難忍。”春霞道。
吳大竟然如此狠毒！
許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春霞道：“他並非是存心想要加害你們，只是若你們好端端的走出這裏，村裡其他人定然不會放心……他們會用更加慘烈的方法讓你們口不能言，手不能書，目不能視……反正你們會活着回家去，家人忙着給你們尋醫問葯還來不及，哪裏還顧得上報復。”
“如此說來，我夫妻二人到要謝謝吳大當家的好意了？”沈煜舟走到簫雲皎身旁說道。
他說夫妻的時候簫雲皎忍不住低下了頭，臉上又一下子熱了起來。好在還有春霞在說話，簫雲皎很快就不再專註於心中的那點小羞澀。
“二位莫怪，我和夫君實在也是身不由己。他原本也不是壞人……你們是我孩兒的先生，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們為人父母的，誰能不希望自己孩子好呢？”
“今日我來贈葯不求別的，只想讓二位明日把我的一雙兒女帶走，讓他們遠離這個虎狼窩。”
說到這，春霞毅然決然的跪在了兩人面前。
“我知道二位是貴人，不敢求您照拂孩子們。嘉州城西三十里有個莫家村，孩子們的外祖就住在那兒，這是我們家裏存下的銀子，二位拿給他們，讓他們帶着孩子遠走高飛吧。”
說完莫春霞伏在地上重重磕了三個頭。
“你起來吧。”簫雲皎開口把人叫了起來，對她的請求卻沒有答覆。
春霞只道自己的請求無望，她也知道這個要求有些過分，這兩人被吳大擄來受了許多苦不說，還要被脅迫着吃下毒藥。
只是這些日子他們盡心教導吳愁吳憂，她知道這兩人是心地善良之人，想要賭一把罷了。
如今雖然失望，卻也在意料之中，起身放下藥瓶就準備離開。
“等一下。”在春霞轉身離開前，簫雲皎叫住了她。
“我想問你一件事，如果證實了我心中的猜想，我們就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