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他們從河邊回去的時候張嬸正在打理小院中的那塊不大的菜地。

簫雲皎十分感興趣的湊到張嬸跟前,看着她把一顆顆鵝黃色的小豆子放進犁的整整齊齊的田埂里。

“張嬸,你這是在種什麼呀?”

她沒見過這些穀物生着時候的樣子。

張嬸手裏的活不停,“種點黃豆,馬上清明了,現在種豆子最好了。”

“有何講究嗎?”簫雲皎伸手在田埂上放着的竹筐里抓了一把,學着張嬸的樣子往田埂里丟。

“哎呀姑娘,你身子不好,可幹不了這個。”張嬸見她彎着腰幫忙趕忙把人扶起來,“你這麼瘦弱,得養着才行!”

說著連拖帶拽把蕭雲皎拉到小菜地邊上,還給她搬了個小木凳讓她坐着。

小木凳也就一紮多高,蕭雲皎坐的規矩,雙手在膝頭平放,整個人乖乖巧巧的聽張嬸說話。

“清明左右雨水足,這時候種什麼東西都好活。其實不只是黃豆,豌豆赤豆,南瓜冬瓜都好種,要麼人都說清明前後,種瓜點豆呢!”

張嬸邊說邊往地里放豆子,不大的一片地,一會兒功夫就種了一半。

蕭雲皎好奇,“另一半您準備種什麼呢?”

“種點地瓜。”張嬸拍了拍手上的土,“那東西頂飽好存放,咱們這家家戶戶都要種一點備着。”

說著就感嘆道:“還是多虧了二十年前陛下讓人把種植地瓜的本事教給咱們,這些年再也沒有鬧過飢荒。”

蕭雲皎知道許多年前祖父在位的時候,南邊大水過後有將近兩年沒下過雨。那時災民紛紛北上逃難,一路上餓死、病死的人不下萬數。

不過這些都是在史書上看到的,到底和親歷過的不同。

她問道:“飢荒的時候,您也還很年少吧?”

“可不是,那時候我才十三歲。”張嬸抱了一筐玉米坐在蕭雲皎身旁剝着跟她聊起了當年。

“當時我家也算富庶,就記得爹娘一開始還能給我們做黃面饅頭,慢慢的就變成了面片湯,再到後來只能頓頓喝稀麵湯就野菜。最後乾脆連野菜都挖不到了。”

“村裏的人都跑去縣城避難,開始依靠衙門裏施粥過日子,縣城吃空了就往州府里去,可是那路上的人越走越少。我弟弟那時候才七歲,沒吃沒喝的還生了場病,就那麼沒了。我們想着弟弟雖然沒了,可還是得讓他落葉歸根才行,不能跟路邊那些沒主的屍首一塊兒躺着讓野狗啃了,就帶着他往回走......”

“好在那時是寒冬臘月,走到家的時候,弟弟才沒臭了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弟弟保佑着我們一家,我們回來了,朝廷的賑災糧也回來了,這才熬過去了那場飢荒。”

蕭雲皎不知道怎麼安慰張嬸,她第一次有這種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的感覺,只能用袖中的帕子給她擦了擦淚。

張嬸看了她一眼,吸了吸鼻子,“讓姑娘看笑話了,那都是以前的事兒了,現在老婆子馬上五十歲了,一年比一年過的好。”

“後來咱們村還發過水患嗎?”蕭雲皎問道。

張嬸點頭,“發過,只是朝廷從幾十年前開始就時常修,修河道,修堤壩,修引水渠......倒是影響沒有太大,再加上家家戶戶都學會種地瓜玉米啥的,就算咱們這田地不多也還是餓不死人。”

“我方才出去的時候聽說堤壩前幾日坍塌了,會有影響嗎?”蕭雲皎不動聲色地把話題引到了河堤上。

張嬸擺擺手,“咱們這的堤壩本身就沒啥用,全塌了也沒啥,就是上面瞎搞的。”

“這是為何?”

“咱們村旁的河原本是水患頻發,可是早十幾年前就挖了不少明渠暗渠,足夠發大水的時候順着流走不禍害莊稼了。誰知兩年前上面來了官兵說要建水壩防水患,還征了不少勞力去做工呢!許多人瞧着有錢拿還管飯就都去了,因為做的好,水壩建好了以後還被介紹去縣裏州里給人做工呢,有許多人家為此舉家搬走了呢。”

這一番話里的信息太多了,蕭雲皎想了好半天才有一些頭緒,難怪他們敢用劣等材料修堤壩,原來是因為這個。

奈何天公不作美,一場大雪把他們的陰謀全衝垮了。

“您家當時沒去修堤壩嗎?”蕭雲皎又道。

她見村裡沒幾家青壯年門戶,可張伯又說他兩個兒子都在山上採藥。

張嬸笑了笑,“當家的那時候去山上採藥摔斷了手臂,兩個兒子孝順,就輪流在家伺候。就是那時候,我大兒子在山上挖到山參了呢!這不去修壩也是件好事。”

蕭雲皎也笑了,“好人有好報。”

她又陪張嬸聊了一會兒才,直到張嬸要去準備晚飯了才回屋去找沈煜舟。

蕭雲皎剛一進門,沈煜舟就看到她臉上表情有些奇怪,走路也不太利索了,嚇得他趕忙上前扶住問道:“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

感受着腿部越來越重的刺痛,蕭雲皎臉色更奇怪了,皺着眉道:“我的腿......又麻又痛,不知道怎麼了。”

沈煜舟把她扶到炕沿邊上讓她坐下,誰知蕭雲皎剛一挨着炕便面露難色,又慢慢扶着站了起來。

沈煜舟的眉頭越皺越緊,“我叫人去找大夫。”

“別!”蕭雲皎慌忙叫住他。

她的......也和腿一樣又痛又麻,根本坐不到那。

沈煜舟慌得不行,“腿什麼地方痛?是不是被蟲子咬到了?”

村裡不必京城,指不定哪裏就會跑出來一隻蟲子,她剛剛在院子裏坐了那麼久,萬一被咬到了可怎麼是好。

蕭雲皎搖搖頭,“剛剛和張嬸聊天的時候還沒事的,走到屋門口就開始刺痛了,從足底開始往上蔓延,剛剛碰到床邊更痛了.......現在好像沒什麼感覺了。”

沈煜舟聽她這麼說,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樣,“你試着拍打一下看看?”

蕭雲皎半信半疑,伸出手虛虛握拳在右腿上敲了兩下,頓時面上精彩紛呈。

“不行,碰了就又麻又痛。”

看着她皺成一團的小臉兒,沈煜舟慢慢把心放到了肚子裏。

“過一會兒便好了。”他篤定道:“你是在低處坐久了,腿上血脈不通。”

俗稱——腿麻了。

她自小高床軟枕,從沒坐過這矮凳,也從沒有過腿麻的經歷才會如此慌張,他也竟然一時沒有想到,嚇了一跳。

沈煜舟扶着她把腿伸直,靠牆半躺着,自己坐在她腳邊隔着衣物給她推拿。

剛開始蕭雲皎痛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不出半刻鐘,那種又痛又麻的感覺竟然真的消失了。

原本佔據着她全部感官的刺痛酸麻感褪去后,沈煜舟在她腿上按壓的手就格外顯眼。

他的手掌寬大有力,手指修長,一隻手便快要她的小腿圈在手心。此刻他低着頭,專註的用着恰到好處的力度幫她推拿每一條經絡,她藕色的裙子在他的撫觸下出現了一些凌亂的褶皺,就像她此刻凌亂的心緒。

這感覺太奇怪了。不由自主的,蕭雲皎往回縮了縮腿。

“痛?”沈煜舟感覺到她的動作,抬頭問道。

這一抬眼,他才覺得此刻他們的姿勢有些不妥。

半倚着牆壁的蕭雲皎面色微紅,因為方才有些痛的緣故眼睛還濕漉漉的。她微咬着下唇,眼神飄忽,側着臉沒有看他,而他正握着她的小腿問她痛不痛......

沈煜舟有些手忙腳亂的放開她的腿測過身正襟危坐,“差不多了,你再活動一下就好了。”

蕭雲皎沒看他,“嗯”了一聲,也跟着側坐在炕沿。

村裏的人家不甚講究,除了堂屋有幾張凳子,卧房裏竟只有床榻可坐。

她想起剛剛和張嬸聊天得到的消息,開口打破了沉默。

“當時是誰提議修建的古水村河堤呢?”蕭雲皎不太了解。

沈煜舟收拾好雜亂的心思,想了下道:“是崔豐朗遞上去的,雲州知府吳松寫的摺子。”

“我剛剛跟張嬸聊天才知道,這古水村早就不怎麼發水患了,那些早幾年修的溝渠足夠引流入田,不會造成災害。不僅如此,我又想了想,可能正是因為有了這個河堤,上游山上的融雪才會在堤壩處堆積,導致融雪把堤壩沖毀。”蕭雲皎分析道。

“看來這些不是防水患的堤壩,而是他們生財的錢袋子啊。”沈煜舟想了想,對蕭雲皎道:“今晚我便飛鴿給走水路的親信,讓他們派個身手好的直接去查雲州知府,其餘人到了之後直接到清源縣落腳,待查到吳松和其餘人往來的證據再一併發作。”

蕭雲皎嘆氣,“只是不知雲州除了古水村,還有多少這樣的錢袋子。”

“明日等張伯的兒子們回來后,咱們買了藥材便走吧,剩下的事不需要在這裏解決了。”

窗外飄進陣陣飯菜香氣,蕭雲皎又道:“走的時候多給他們留些銀錢吧?張嬸頓頓都給我們殺雞,他們也不富裕的。”

沈煜舟笑着點頭,“好。”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便是說現在的蕭雲皎吧。他相信,有這樣的長公主扶持陛下,東晟會越來越強盛,最終變成他們心中所期冀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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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每天都想撂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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