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九萬里風鵬正舉
五天時間足夠一些人做很多事,但這個“一些人”里,一定不包括殷緒。作為一個五歲的未來大祭司,殷緒出行都極其受限制。祭典當天,殷緒天不亮就被身邊的侍女挖起來,層層疊疊的禮服往他身上套,套完了又在腰上繫上一串玉圭,垂下三枚作為裝飾。每走一步垂下的玉圭就打在殷緒膝蓋上有輕微的疼痛。“嘶——”殷緒實在忍不住頭上的揪痛,叫出聲來。侍女一邊給他束髮一邊安慰:“束得緊一點才不容易掉,請聖子忍着點兒。”
沒辦法,這五年無論是殷緒還是老道士都沒想過頭髮的事情,任它隨意披在肩上,熱的不行了就隨便拿條布紮上,頭皮從未受過這種苦,突然來這麼一下實在有點兒受不了。
紮好了髮髻,侍女又用兩根玉簪固定,酷刑一樣的裝扮才算完成。侍女又仔細端詳了一會兒殷緒的臉,從自己的衣裳里掏出一盒硃砂,點了兩下抹在殷緒嘴唇和眼角上,稍稍壓下了殷緒臉上的一團稚氣,多了兩分艷麗和肅殺,配上過於莊重的禮服正適宜。她囑咐殷緒:“硃砂當作提色用,您最好不要舔嘴唇,不然容易把它吃到肚子裏。”
殷緒低低地應了一聲,那盒硃砂他十分熟悉,似乎是三年前他母親林沛涵偷偷託人送給侍女的,是上等的貢品。每次老道士來見殷緒,侍女都會點一些硃砂抹在頰上,捨不得用太多,少少的一點,勾勒出獨屬於她的一份美好,不難看出,侍女是喜歡老道士的。而的確不是侍女眼瞎,老道士並不很老,也就三十齣頭,在外面又一向端着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樣子,要騙騙小姑娘簡直綽綽有餘,更別提天天對着一個小屁孩的侍女了。那樣一個少言寡語的清冷女子,稍加裝扮竟也有了渾然天成的嬌媚,令人為之驚艷。
明明生活在這樣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宮廷里,她依然悄悄地保留了一點可愛的小私心給自己,她大概已經準備好將一生奉獻給任何能決定她生死的人,然後快樂又淡然地迎來每一天的清晨,找尋屬於自己的一些喜悅。然而就是這樣點小小的喜悅,也將在今天,隨着生命的逝去戛然而止。殷緒在心裏悄悄地對自己說:“你是個劊子手。”
可他不能在這裏停下來,五年的準備將在今天見證成果。兩方取捨,如果註定他要辜負一方,那他只能選擇傷害侍女,儘管她那樣好。
從商宮到祭台的路程並不遠,帶着一隊侍衛走了約莫四個時辰,轎子終於緩緩停下。有侍衛撩開車簾,轎外,是早已穿戴好大祭司禮袍的老道士,他微微一笑,朝殷緒伸出了一隻手:“緒兒,我們要走了。”
殷緒瞳孔微縮,眼裏有明顯的遲疑,但只是一瞬的停頓,下一秒,他抓住老道士的手,緩慢卻堅定地從比他高將近一米的馬車上下來,悲傷.茫然.留戀……一切情緒被他收進心底,眼中只余決然。
殷緒最後向馬車內望了一眼,侍女正靠在車廂上,對他輕輕地笑。心中陰霾突然散去,殷緒給侍女一個大大的笑容。不等看見侍女驚愕的表情,車簾已被人放下。
車內車外,被一層帘子劃分成兩個世界。“也好。”殷緒攥緊老道士的手,低聲對老道士說:“走吧。”
殷緒不再看漸行漸遠的馬車,他跟隨老道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一步一步,再不回頭。
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他不可能一直待在侍女身邊,不可能安安分分地任他人宰割,他不甘心被人囚禁在不見天日的商宮裏荒度餘生,所以註定要走。
五年準備,今朝放手一搏。殷緒將自己的一切壓在賭桌上,另一頭,是他未知的未來,為此,他願意賭上一切,用以在夾縫中求一線生天。
不成功,就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