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第六章 聯絡站.c
阿福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沖安儂說，“我和叔叔之間經常這麼稱呼，從我記事起叔叔就愛叫我小怪物。”他站在兩人之間，想起來還沒做彼此介紹，忙說，“那個，我介紹一下，這是我叔叔哈利法，哈利法·穆雷。叔叔，這是安儂。”
穆雷‘嗯’了一聲就轉過身，他已經發覺地上很亂，這種混亂程度絕不應當出現在一個正常生活的家庭中。
他的大體格堵在沙發與茶几之間，忙着將剛才沒藏完的酒瓶子一個一個踢到沙發底下，“你的長命辮呢？還有這身衣服，哪來的？”他一邊費力的將由於用力過大而從沙發另一頭滾出來的酒瓶撿起來，一面不時扭過頭，直到零碎的目光在阿福身上遊離過整整一圈后，終於憋不住，粗聲粗氣的評價起來，“新髮型不錯，時髦多了，這身打扮也蠻好，看上去很精神，就是不大適合繼續住在這裏，對，我的意思是，你像個外地客人過來觀光。”
“哎呀，先別管那個了，”阿福心中忐忑，沒事找事的清了清嗓子，假裝不經意地說，“對了，叔叔，安儂在船上救了我。”
“救了你？”叔叔忽然停止動作，轉過身不可置信的問，“你是說，這個小姑娘嗎？救了你？”他終於認真看了安儂一眼，在褲子上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後伸向她，“謝謝你，謝謝你救了他。”然後不滿的看了一眼阿福，“我早說過，他這瘦猴子一樣的體格，遲早有一天要被大風刮到海里。”
安儂並不在意他指甲縫中的污垢，沒有絲毫猶豫地握了回去，“你好，哈利法先生。第一，我不是小姑娘了，第二，不用客氣。”然後生怕事不夠大似的，補了一句，“忘記說，他不是被吹下船的。昨晚那片海域的所有船隻都失事了。”
叔叔驚訝的瞪圓了眼睛，他的眼睛本就不小，現在看起來像只警覺的貓頭鷹。他的嘴唇剎那間變得慘白，在滿臉蓬亂的鬍鬚間尤為扎眼，他壓根忘記鬆開手，“你是說，你的意思是……昨晚？”
“沒錯，昨晚阿福在的那艘船沉了，整片海域其他的船也都沉了。”安儂非常認真的點一點頭，然後禮貌的提示道，“先生，你的手。”
叔叔忙鬆開手掌，但他的胳膊仍舊僵着舉在半空中，“我的天吶。那些可都是我的老朋友啊。他們沒事吧？”
“對不起叔叔……但是他們沒逃出來。”
“一個都沒有嗎？”叔叔瞪着阿福，一副被雷擊中的模樣。
“是的，一個都沒。”安儂接過話頭，話語間卻不帶一絲漣漪，“這麼說吧，昨晚要不是我正好駕船經過，阿福現在也命喪魚腹了。我經過時，他們早已經沉底了。而且風浪太大，我的船小，只載得下一個人，多虧阿福人瘦靈活，我們才得以倖存。”
阿福驚訝的轉頭看向安儂，這是她頭一回在他面前說謊。他發現安儂還挺有說謊天賦，因為在她說完之後，叔叔顯然想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了。他沉默了半天，問了阿福最害怕的一個問題，“你們回來的還挺快啊。”
安儂仍然是之前那副不慌不忙又不容置疑的語調，“我們也遇到了龍捲風，還好被吹落的地方離這裏不遠。”
這個謊言真是蹩腳透了，阿福心想。但沒想到叔叔並沒有再問什麼，自己默默走到窗邊，靜靜望着不遠處的燈塔出神。棧道那頭的燈塔正在漆黑的海面上一閃一閃的亮着，照得叔叔的側臉也泛着忽明忽暗的紅光。
看着他的背影，
阿福覺得有些欠疚，那個船長是他的老熟人了，可是他昨晚卻沒有來得及救他。接着，他想起來這次回來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安頓，“叔叔，明天你有時間嗎？我需要跟你談談。”
叔叔沒有接話，只是無力的抬起手撐着窗戶，然後緩緩點了一下頭。阿福遲疑了一下，安靜地領着朋友朝自己的小房間走去。
“等一下！阿福！先別進去！”等叔叔反應過來，立刻在身後叫住他。
但已經晚了，阿福推開門的一剎那被嚇得不輕：地面上、床上、整個書桌都亂成一團，他的所有東西都七零八落的散落了一地，整個房間彷彿剛被強盜洗劫過一樣。阿福和安儂兩個人面面相覷，叔叔快步走了過來，關住卧室門，“這個房間不能住了，你們今晚先睡燈塔吧。”
阿福驚愕的看着眼前這一幕，“這裏有人來過是嗎？你們打架了？！”他撲過去想看看叔叔的胳膊，從進門起他就注意到叔叔一直在掩飾着手臂。
叔叔用另一隻胳膊攔住他，“我沒事。好了，不要再提問了。明天再聊，現在你們該去睡覺了。”
看着叔叔鐵青的臉色，縱使心裏有萬千疑問，阿福也強迫自己不提問，不甘心的點點頭，“我的被子……”
叔叔走到大卧室，從五斗櫥里取出兩張薄薄的棉毯和兩個蕎麥皮做的枕頭，那是阿福小時候用的，枕頭的右下角還有個氣球樣的圖案。然後又取了兩件洗到非常柔軟的大號白色T恤丟給阿福，故作輕鬆的說，“你倆還可以換上這個睡覺。”
阿福猶豫了一下，還是把一堆東西全接過來，抱在手中。
“先湊合一晚吧，你小時候不是總央求我讓你睡在燈塔里嗎？這回終於如願以償了。”叔叔盡量用着輕鬆的語調緩解凝重的氣氛。
可阿福一點也不覺得高興，儘管他小時候確實經常這麼央求叔叔，而叔叔也會找各種各樣的借口拒絕他。
燈塔外側有一圈鐵質的樓梯通往二層，那是值班守夜的地方。一樓的空間也不大，十多個平方的圓形空間充當休息室，擁擠的放着幾件傢具：靠牆一張狹窄的單人床，一個小小的帶抽屜的茶几充當床頭櫃，茶几邊斜放了一張收起來的摺疊躺椅，靠近門的地方還有一個不大的壁櫥。在房間的右側還用木板隔出一間最簡單不過的盥洗室。
叔叔臨出門前又不放心的叮囑了一句，“你倆在這裏好好睡一晚，盡量不要出來，我怕不……反正今晚別出來就對了，吃的和水都在壁櫥里。明天我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