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殤卷 第十七章 這就是戰爭
土地是焦黑的,天空是凈朗的。
天與地形成的反差,構造出一個奇幻的世界。
斬了彼岸花,青衣少女無比惋惜,至於徐勝,他有別樣的感覺——某些束縛似乎被打開了。
他開始四下觀望,天還是那個天,地還是原來的地;但,好像又不同了。
說不清哪裏不同,但天地確實發生了變化。
北幽,終年不絕的不老泉突然斷了水,大長老帶着族人驚慌地叩拜着,然後,水流恢復,卻成了血的顏色!
江州,千百年來滔滔不絕的離江水突然在潁川上停住了,雖然只有三息,但當浪濤復涌之時,很多人都看到從水底躍出一條黢黑的大蛇!
雍州,戈壁灘上,牧羊人正抵着終年不息的風沙一步一步艱難地向綠洲邁進;忽然,他止住了,本來眯着的眼睛瞬間睜大,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驚訝。風停了,舞動的砂礫紛紛落下。
越州,君儀山上留存三千多年的銀杏樹驀然間無風自動,抖落下大片黃葉,使得那原本就稀疏的枝丫,變得空無一物。
世界變了,有些人覺察到了,更多的人則一無所知。
“此間事了,我們走吧。”徐勝收起了長劍,對着青衣少女說道。
“等等”青衣少女擺了擺手,旋即彎下身子,盯住那彼岸花的殘莖,笑着說:“既然有根在,何愁不發芽。”她一邊兒說,一邊伸手就向花莖抓去。
“你...”徐勝皺眉,想要去阻止,但是又想了想,這等不祥之物,也許只有天師府能做妥善的處理。
“噫呀!”
正值徐勝思考之際,青衣少女發出了驚呼,他定睛一看,不得了,那花莖帶根兒竟然跑了!
地面上出現了不斷延伸一個凸起,土層被拱得上隆。
“快抓住它!”
青衣少女急呼,擼起袖子,運轉修為就開追。
“哪裏跑!”
徐勝也想見識一下它的“根本”,提起驚鴻劍,凝集“無形秘力”於雙腿就開始狂奔。
“你們都走吧,按我定好的路線前進,絕不能回頭。”高坡上,顏亶之巍然站定,看着下方跪倒的十人,輕輕開口,沉沉說道。
“將軍,吾等受命。”這十人應答着,聲卻不高,明顯有些不願。
是呀,誰能願意?
明明打了敗仗,作為潰軍之師還要硬着頭皮往前上,不給糧食,不制定方略,把大部隊分成互不能助十份,讓他們一干正規精銳去做綠林土匪的勾當。
誰能願意?
“我知道你們的心思,也能理解抗拒心理,但是沒得選。”顏亶之注視着下方十人,艱難開口:“瞿峽路已斷,我們沒有退路了,只能撲向關東大地,去尋找一線生機;況且,大將軍要通過陽平古道最少兩月,這兩月,也是我們為他爭取戰機。至於分兵,那是因為我們與樊川軍的攻守已經易位,現在我們是劣勢,聚在一起反倒容易被團滅。各位,而今的處境還望大家能仔細想想,大將軍的良苦用心也希望大家能夠體諒。”
顏亶之話畢,對着十人,更對着更下方的五萬軍士深深鞠躬。
“唉——”有人長嘆,搖了搖頭,然後苦澀一笑,沉聲道:“為今之計,也只能這般了。”
“做吧,生死再論。”又有人唉聲嘆氣,語中儘是無奈。
“是我,對不起大家了。”眼見士氣低落,顏亶之心急呀。他明白,自己與大將軍在下一招險棋,任何一點小小的失誤都有可能滿盤皆輸。
士卒的喪氣,不是一種好現象,隱隱已見敗亡之兆。
怎麼辦?
顏亶之只覺心力憔悴,頭暈目眩,他仰天望天,頓了三息,猛然喝道:“我是罪人,給各位請罪了。”
“咚!”
小山般的身軀轟然而下,鎮東將軍,帝國之柱,跪下了!
“不可!”
“將軍你快些起來。”
“我等並沒有怪罪的意思呀。”
......
一聲聲呼喝匯聚,最終成了人聲鼎沸,顏亶之獃獃地望着面前的人山人海,叩響了頭。
“將軍有罪,我等豈能無責?!”
“萬死不辱使命!”
“我等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軍令如山,我等定全力去拼!”
......
“好,多謝。”看着人群情緒高漲,顏亶之終於笑了,他晃動着站起,環視四方,然後大手一揮,厲聲道:“既如此,就仰仗各位了,時不我待,我與公等俱在!”
“是!”
喝聲震天,直上重雲,十人領命,皆挺胸提劍。
“還有...”顏亶之攔下將走的十人,稍作停頓,冷聲道:“你們無論如何,一定不要再登臨芷陽。”
“是”十個人相互望着,目中既有不解,也有驚懼。其實不用顏亶之說,他們早就被嚇破了膽,哪裏還有敢再到芷陽去的勇氣。
“嗯”顏亶之點點頭,擺手示意他們退下。他還記得道袍男子說過的話:我以天師府的名義起誓,永不再到這兒來。
這兒,是個很玄學的詞,往大了說可以是關東大地;往小了講,也可以單指芷陽城。
從某種程度上看,他也算替道袍男子信守了承諾。
“這場戰爭的勝負,大昭的國運,全看你們的了。”
過了很久,等大軍快散盡了,顏亶之望着他們的背影,低聲說道。
他沒有選擇與他最愛的將士們一道,他於心不忍。
他幾乎可以預見到:有一些人會餓死,有一些人會自相殘殺,有些人會被劫掠欺辱,有一些家庭會支離破碎,有些土地將被血液浸染,有些人煙聚處將永久荒蕪。
但沒有辦法,這就戰爭,亘古不變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