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火攻
“十六年前……”
看着不戒和尚一臉赤誠地訴說往事,林平之有點恍然,這是不是有點串戲了?
“……我把那孩子交予你寄養!”雙手比劃着一個嬰孩的大小,不戒和尚眼望着定逸師太,滿臉期待地等着對方回答,“她現在……”
“你是……儀琳的父親?”定逸師太猛然間醒悟,眼前這個,就是當年把自己那愛徒託付給庵里的男人。
這下別說林平之了,就連劉正風等人看向兩人的眼神也變得怪怪的,好在世人皆知恆山派門規森嚴,大家淺嘗輒止,也沒猜太過分的事情。
“這位施主多年前抱着儀琳到我庵中找人,當時那孩子正生着病,我見她長得可愛,心中歡喜,便留下來做了徒弟……”
定逸師太也察覺到眾人目光異常,為了不引起非必要的猜疑,這次她倒是收斂了暴躁的脾氣,將事情原委解釋了一遍。
也幸虧在來劉府之前,林平之讓不戒和尚喬裝改扮了一番,要不“一個胖大和尚帶着孩子去尼姑庵找人”,僅這一句傳出去,那些寫話本的無聊說書人,就能編排一整篇精彩絕倫的桃色故事出來。
“原來如此,師太菩薩心腸,着實令人敬佩。”劉正風急忙出來,幫尷尬的定逸打了個圓場,接着問道:“儀琳師侄是又不見了么?”
“這孩子……又不知道去了哪裏?”定逸師太急道。
剛才在廳內聽完儀琳述說回雁樓上發生的諸事,定逸就跑去看林平之帶來的田伯光人頭了,後來她又被福威鏢局與青城派的比斗所吸引,這粗心的老尼姑竟不知道自己的徒弟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大年、為義,你們帶着師弟和家丁,務必要尋到儀琳師侄的下落。”劉正風喚過自己的兩個大弟子囑咐道。
作為劉府的主人,賓客不見了,他自然是要擔著干係的,尤其是此時天色已晚,一個小尼姑在外面閑逛,着實有些不倫不類。
一念及此,就連劉正風也不禁感嘆,恆山派這個相貌俏麗的小師侄,可真不是一個讓人省心的主啊。
侍立在側的向大年、米為義一起應道:“是,師父。”
林平之看了不戒和尚一眼,尋思自己似乎有義務幫他們找回小尼姑,於是說道:“師太勿急,在下大約知道儀琳小師父的下落。”
“此話當真?”定逸師太是個急性子,當即一把抓住林平之的手臂,力道還頗重,“她去了哪裏?”
“這個……”林平之猶豫了一下,說道:“請恕晚輩不便告知。”
看着定逸師太一臉的狐疑,林平之有些無奈,總不能當眾說那小尼姑去了“群玉院”那種地方吧?
於是與定逸師太約定,兩個時辰之內,必定把她的愛徒給找回來。
不戒和尚撥楞着大腦袋也要一同前往,也被林平之攔了下來,父女相認是好事,可那地方卻不太合適。
出了劉府,其時雨勢已歇,烏雲推開,淡淡的月光從雲中斜射下來,林平之拱手問道:“向大哥、米二哥,請問要去那群玉院,該往哪裏走?”
向大年和米為義對視了一眼,他們都是這衡山本地人,自然知道那群玉院是個什麼所在,只是不明白要找小尼姑,為什麼要到那種地方去。
難怪這林公子暗示他們解散了其他師弟和眾家丁,說他們三人前往即可,莫非……
雖然心中滿是疑惑,向大年還是抬手一指,老實說道:“請往這邊走。”
隨即帶着林平之,
徑向城東北角上行去。
此時已到深夜,街上行人稀少,三人走過,只有深巷中的一、兩隻狗兒驚吠了兩聲。
行了好一會,他們閃身進了一條窄窄的弄堂,左邊一家門首前,掛着一盞紅色的燈籠,那光像是被罩了一層薄紗,昏暗且曖昧。
別看這群玉院是衡山城首屈一指的大妓院,但門臉着實不算太大,反正好這口的聞着味就能來,確實沒必要張燈結綵、大張旗鼓地裝飾,透着俗氣。
這群玉院的老闆,是懂這行的。
林平之正在這瞎琢磨,那向大年已經走過去敲了敲門,就聽有人從院子中走出來,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說什麼,接着那門“吱嘎”一聲開了,那人把頭探了出來。
“別出聲。”林平之悄悄拔劍在手,上前頂在那人的脖子上,低聲問道:“剛才可有一個姑娘,帶着一個小尼姑,進了你這院子?”
“大爺饒命啊。”藉著燈籠發出的微光,林平之看清了來人,是一個穿着鮮艷的老鴇,就聽她夾着嗓子說道:“確實有一位小姐和師父,來東廂房找他們的爺們兒,已經進去半天了。”
聽了這話,熟知內情的林平之倒沒什麼,向大年和米為義面面相覷,彷彿聽到了這世上最令人詫異的事。
這等有辱恆山門楣的行徑,是他們能知道的么?向米二人都有些猶豫了。
“少廢話,帶我們過去。”林平之哪知道劉正風的弟子心裏有這麼多彎彎繞繞,推了那婦人一把,示意她當先帶路。
這老鴇只為求財,雖則收錢時萬般保證不會走漏消息,但此刻自己的命都在別人手上,哪還顧得上“信義”二字,哆哆嗦嗦地引着三人往儀琳她們待的地方走去。
過了一個天井,來到那屋前,林平之逼着那老鴇過去敲門,就聽裏面有個清脆的女聲問道:“誰?”
依稀是那曲洋孫女的聲音,林平之一掌切中那老鴇的後頸,讓她暈了過去,然後答道:“我,林平之。”
他也不知對方是否還記得自己,只是現在這裏已經沒有嫖宿的田伯光,也沒有追擊而來的余滄海,林平之想不到任何隱藏身份的理由,於是這樣直接報上了姓名。
“咦?”屋內那女孩顯得有些吃驚,接着有門閂落地的響動,門開了,果然是曲洋的孫女曲非煙,就見她奇道:“林哥哥,怎麼會是你?”
那緋紅的臉蛋上,還帶着三分嬌羞,又有三分靦腆。
想到向米二人還跟在身後,林平之有些尷尬,乾咳了兩聲,接著說道:“我們是幫定逸師太找徒弟來的。”
“哦,原來是找儀琳姊姊啊。”曲非煙似乎有些失望,把門口的位置閃了出來。
這屋子倒不大,一目了然,內里只有一張床,帳子低垂,依稀有人躺在其中,而那儀琳就坐在床邊,抿着嘴唇,神色頗為緊張。
尋着這小尼姑,林平之的任務就算完成了,當即躲到一邊,他們五嶽劍派同氣連枝,榮辱與共,相比之下,由衡山派的人處理接下來的事情,更恰當些。
向大年他們自然也深知此理,於是問道:“儀琳師妹,你這是在……”
“啊?”直到這時,那儀琳才發現突然出現的三人,從床上跳起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低着頭,用顫巍巍地聲音說道:“兩位師兄……”
“嘻嘻,是我求儀琳姊姊來的,借點傷葯治療床上那人。”曲非煙一看這小尼姑怕得要死,只得主動為她解圍,並大聲叫道:“喂,令狐沖,你死了沒?”
就聽床上那人哼道:“哪有……這般容易……便死?”
向大年和米為義不識得令狐沖,之前聽說他已被青城派的羅人傑所殺,此刻卻聽這女孩叫出他的名字,都是心頭一震,不約而同地退了一步。
但轉念一想,這幾人不似作偽,回雁樓那事也已說清,至於殺死羅人傑那事……現在還有人顧忌青城派的感受么?
更何況這令狐沖是華山派首徒,入門資歷比他們二人還早些,當即一起行禮道:“衡山派向大年、米為義,見過令狐師兄。”
“兩位師弟,咳……咳,我傷重難以起身,還請見諒。”令狐沖喘着粗氣,勉力說道。
“不敢。”向大年客氣說道:“令狐師兄傷重,需要靜養,此處魚龍混雜,還請各位移步,同到敝舍如何?”
“也好,那就有勞兩位師弟了。”令狐沖答道。
他既答應了,儀琳自然也是跟定他的,只是那曲非煙忽道:“爺爺等着我呢,我這可要去啦。”
言畢,就聽得她一聲嬌笑,窗格聲響,這女孩已然從窗中跳了出去。
這女孩身份神秘,武功卻不弱,向大年有心要留她查驗一番,但那句“姑娘請留步”還是慢了半拍,待他追出去時,對方已不見了蹤影。
令狐沖傷重,需要寬大的馬車接送,向大年自去安排,只留下米為義陪着幾人說話。
此間事情已了,林平之有心要離開,可剛走到院子裏,就聽得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似有不少人從巷中過來,此時四下俱寂,那腳步聲便顯得特別清晰。
那些人來到群玉院院外,便停住了,只聽一人問道:“你們可看清楚,那姓林的就是進了這院?”
“沒錯,侯師兄,就是這裏。”有人低聲答道。
“點火。”問話那人再不多說,一聲令下,就見濃煙四起,接着便是透亮的火光,還有許多火把伴隨成捆的乾柴從天而降,一起被拋到這群玉院內。
此時距離那場大雨止歇還不久,地上遍佈積水,可那些火把竟絲毫不受影響,一股桐油燃燒的氣味直衝口鼻。
群玉院裏木質結構的房屋不少,易燃的門帘被褥更多,這下火勢一起,很快就連成了一片。
院子裏的龜奴和鴇兒殺豬般的亂叫,還有些亂竄的男男女女,一時之間林平之也分辨不出他們的身份,畢竟人么,光着屁股的時候都差不多。
有人想要跑出去,卻發現那些門都像是被反鎖了一般,怎麼也打不開,還有火苗躥出。
林平之猜到對方應是衝著自己來的,尋了一處看起來比較僻靜的地方,誰知剛跳上牆頭,三把明晃晃地長劍同時襲來。
還有人大喊:“大家注意,有人想從這裏跳牆出來。”接着又有幾根火把飛了進來。
身在半空,避無可避,林平之一個鷂子翻身,退了回來。
只是在剛才那一瞬間,他已看清了敵人身上的衣服——居然又是那些青城派的人!
果然是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啊。
林平之緩緩拔劍,誓要一次性做個了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