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三更合一

第 17 章 三更合一

第十七章

出了營帳,又走出一段距離后,越徵朝身後的隨侍們揮了揮手,讓他們退開遠着點跟,只留下奏太醫在身邊。

然後繼續慢騰騰朝前走着,越徵問道:“太子如今的身子可還好?”

秦太醫攏着手回答:“秋獵前幾日太子殿下剛犯過一回病,才將將靠葯壓了下去,面上瞧着是平復了點,實則本就還處於比往常更虛弱的時候。本是沒太大妨礙的,和從前一樣。但沒成想又遇上這回落水,驟然受涼有些傷身,心緒也有些受驚……臣接下來會注意着調理,盡量別真讓太子殿下落下什麼病根。”

越徵“唉”了聲:“這孩子命苦,總是多災多病…”

在越徵跟前回答完了問題,秦太醫便回到了宴示秋的營帳這邊,姚喜和硯墨還是守在帳前,通傳過後才放了他進去。

又見着宴示秋和越浮郁,秦太醫作揖行禮,然後說:“太子殿下,宴太傅,二位還請放心,皇上並未生疑。”

回稟完了,秦太醫就走了,說是要正經去熬藥。換了姚喜小心翼翼進來:“殿下,宴太傅,現在要傳膳嗎?”

因為突然發生的這遭意外,如今午膳時間都過去好一陣了,但宴示秋和越浮郁都還沒來得及吃上東西。

越浮郁對着他,神色冷淡的點了點頭,然後又扭過頭對宴示秋笑:“就在老師這裏用膳好不好?我今天就想待在這裏,哪也不去。”

宴示秋看着他神色間的轉換,心想這小孩還挺會變臉。

“行,就在我這兒吧。”宴示秋失笑頷首。

吃過遲來的午膳之後,宴示秋就開始有點犯困起來。今天到目前為止發生過的事都太費心神,好在進展川須利,現在沒什麼事壓着了,吃飽穿暖放鬆下來,難免睏倦。

一直關注着他的越浮郁發現了,當即便拉着宴示秋往榻邊走:"老師,我們一塊兒午歇好不好?"好?

宴示秋挑了下眉:“在我這兒吃了飯還不夠,還想睡我的床榻?”

越浮有抿了抿唇:“反正我先前也在上面坐過,還是老師拉我坐下的……我想和老師在一個被窩裏說說話,好不好?"

於是越浮郁顯而易見的露出高興,他先將宴示秋推上了床,然後自己才跟着進到了被子裏。躺到了宴示秋的床上,和宴示秋枕着同一個枕頭,蓋着同一床被子,這樣親近的事讓越浮郁眉眼間更加鮮活。

他抱住了宴示秋的胳膊:"老師,你睡吧,今天辛苦了。"

宴示秋忍不住笑了下:“不是說想和我說話嗎?”

“可是老師你困了……那這樣吧,我說我的,你隨便聽聽,想睡就睡?”越浮郁道。

宴示秋應了一聲。

越浮郁卻沒有馬上開口。

宴示秋心下輕嘆,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見昭,還難受嗎?”

"……我其實真的不難受。"越浮郁沉默了會兒之後,慢吞吞開口道,聲音放得有些輕,似是怕擾了宴示秋的睡意,“不知道老師會不會覺得我涼薄,但我當真沒把我那位父皇當一個父親……我其實頗有些恨他,但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資格恨他……所以聽到秦太醫說出的真相,我也並不因為失望而難受。”

“我只是……起初難免疑惑,有些震驚。但緩過來后,其實也沒什麼可疑惑震驚的,他本來就是那樣一個人,只要他覺得是對你好,就不會在意你到底怎麼想,他是可以用傷害你、違背你意願的方式對你好的那種人。”

越浮郁又說起他的母親常記溪。

越徵對待常記溪也是,因為他覺得常記溪一個人在教坊司待着不會快樂,所以不顧常記溪也並不願意跟他走、甚至並不願意見他的事實,三番五次忤逆榮太后、到教坊司去見常記溪,在沒有底氣的情況下多次對常記溪說要帶她離開教坊司。

常記溪剛到教坊司時,其實榮太后並沒有讓人特意“關照”她,頗有從此不再將她放到眼裏的意思。但越徵總是為常記溪而忤逆,讓榮太后感覺到了他的不受控,於是榮太后將一些怒氣撒到了常記溪身上。

被下了命令“特殊關照”后,常記溪在教坊司更加艱難。本來被迫接見越徵,就已經讓常記溪很是痛苦了,而每次越徵去了一次教坊司又離開后,常記溪都要多吃些苦頭。

後來,越徵與榮太后達成協議,他迎娶榮氏女為後,榮太后鬆口放常記溪離開教坊司。這個時候,越徵又覺得他立后一事會讓常記溪痛苦,想起青梅竹馬時與常記溪的承諾,越徵單方面決定履諾。

所以他強迫常記溪穿上嫁衣,在貼了喜字燃着紅燭的房中欺辱了她,說什麼“在我心裏,只有你一個妻”。

再後來,常記溪不想要肚子裏的孩子,越徵又覺得留下這個孩子對常記溪是好事,畢竟他不能經常出宮,有個孩子陪着常記溪,能讓她身邊熱鬧些,日子也有盼頭一些。

越浮郁記得,在常記溪自縊身亡前,她曾和越徵大吵過一架,越浮郁用陽時候藏在窗下,真真切切的聽着越徵一字一句里都是"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在越徵的口中,他對常記溪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並非從自己得利出發,而是為了常記溪考慮,縱然常記溪受了些傷害,他越徵也沒比常記溪好多少。

“為我好?把我父親精心教養長大,與我情同親人的養姊送入青樓,就叫為我好?為我報仇?那怎麼不見你去死?”那是越浮郁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母親哭泣。

在他眼中,母親總是冷冷淡淡的,似是對什麼都不甚在意,她不曾動過怒,也不曾掉過眼淚。

越浮郁回憶着,又往宴示秋身邊湊了湊:"後來我母親沒了,我說我想就留在那個院子裏。但我那位父皇說,留在那個院子裏我就只是個平頭百姓,跟他回宮做儲君才是榮華無限,我說我不想跟他走,他說他不會害我,還說我母親肯定也想看自己的兒子將來登上帝位。"

宴示秋微微側身,抬起沒被越浮郁抱着的那隻手,落到他發間輕柔的撫了撫,沒有出聲打攪越浮郁說話。

“回宮之後,我遇到的每個人,要麼直接用嘴說,要麼用眼睛瞪着我,好像都在叫我趕緊去死,別礙眼擋路……老師還記得之前遇到過的榮家老二和老五嗎,若是榮氏長子還在,那個榮明風絕不會是榮家這一代最威風的,早年榮家長子可比他跋扈得多。"

“榮家人也不知道是怎麼養孩子的,這一代的聰明人少得可憐,幾乎個個都是目高於頂的跋扈納,綺,越受寵的榮氏子越沒腦子。當年我剛回宮不久,宮中正在為皇上要把我立為儲君一事鬧得不可開交,然後那個榮家長子就冒了出來,趁我不備將我推到了水裏。”

聽到這兒,宴示秋神色有些複雜。彼時的越浮郁,不過是個剛失去母親的七歲孩子。

“寒冬臘月,榮家長子帶着跟班把我推到水裏,不許人救,還往水裏丟石頭,要不是命不該絕,老師現在也見不到我了……但這件事並沒有鬧大,最後被壓了下去,對外只說是我自己踏空不慎落入水中。”

“因為那是一場交易……或者說,只是那場交易里的籌碼之一,還起不到決定作用。”

彼時文皇后一派還沒有如今這般勢弱,不然她也不能在榮氏皇后離世后,登上皇后之位。文皇後有兩個皇子,皇長子那時已經十一二歲,名聲又頗為不錯,所以在越律提出要立儲時,不少人推崇越謙這位嫡長子。

榮太后一派雖然更為強勢,但那時榮氏皇后因為產子血崩而亡,榮氏失去一臂,剛出生的六皇子雖然在嫡庶上更為正派,但畢竟尚在襁褓連話都不會說,爭起儲君之位來並沒什麼勝算。

當時朝堂之上立儲之事甚器塵上,根本不可能壓得下去。這時候又出了榮氏長子推越浮郁落水一事,這件事若是追根究底,那就是謀害皇子,按律當斬、牽連九族。若是皇帝越徵強硬追究,就算是榮氏勢大,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但榮家捨不得放棄長子,榮太后又盤算了下,六皇子爭儲成功可能性不大,與其最後讓文皇后一派得利,不如讓沒有母族、又因落水而有了無法治癒的病根的越浮郁坐上太子之位,將來六皇子大了,再想辦法將越浮郁拉下來也不是難事。

於是榮氏在當時放棄了爭儲,默認站到了皇帝這邊,皇帝也做出妥協,不追究榮氏長子推越浮郁落水一事,但得把他送出京城。

那年,隨着榮氏長子離京,立儲一事也落下帷幕。

“老師,”越浮郁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有些正經的與他說,

“你初到東宮那日,我帶你去玉肇

閣,其實不是我真想去青樓,也不是故意想要為難你,我是當真有事……我想去找個人。”

宴示秋笑了下,溫聲"嗯"道:"猜到你是有正經事了。"

見宴示秋沒有誤會他,越浮郁又放鬆下來,接着慢條斯理說:"我想去找的人叫葉清穎,就是我母親說的那個養姊,當年也是她作為首告,榮氏一族才有了拿常家下獄的名頭。後來葉清穎就不知所蹤了。”

“我想找到她,既是想幫母親給她帶句話,母親在絕筆信里留了句話給她,也是……”

宴示秋靜靜的接過話:“你想幫常家翻案。”

“對。”越浮郁抿了抿唇,“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也不知道在我母親眼裏,我這樣的身份有沒有資格去碰常家的事,但…我想試試。"

越浮郁說,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去恨越徵,也不知道有沒有資格去代常家喊冤.......宴示秋微微撐起身,溫熱的手落到越浮郁臉上輕輕揉了下,他看着越浮郁略有些迷茫的眼睛,溫聲說:“見昭,你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你有資格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燒殺搶掠作姦犯科當然不行。”

最後突然的一句反差讓越浮郁感動之餘忍不住露出笑來,他眉眼彎起來:"我知道了,老師。"

"老師也會陪着你的,你想做什麼都好。"宴示秋重新躺下來,又說。

越浮郁靜靜眨了下眼,又“嗯”了一聲,輕輕道:“我知道的,老師。”

“那葉清穎在玉閣嗎?你去過一次,都沒能進門,後來這些天也沒再提過。”宴示秋又問起來。

雖然他知道葉清穎不可能在京城裏,但他還沒想到要怎麼自然而然的告訴越浮郁這個消息。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應該是不在的。"越浮郁回道,"這些年在宮裏我也悄悄在調查,一直都沒個消息,上回難得聽聞了個玉篁閣,我便想也沒想就準備去看看……正好你這位太傅新上任,我想着我大張旗鼓去,榮太后那邊就算心生疑慮,可能也不會太多想,只當我是耍脾氣……但後來回了宮,我轉念又想,大概她是不在玉篁閣的。畢竟若是那麼容易打聽到,想來榮太后也一定早早就找到她滅口了。”

宴示秋“嗯”了聲:“回頭我也請我祖父幫忙查一查,葉清穎畢竟不是尋常人,六部中該有些她的生平資料,多了解些,或許能從中尋個方向。"

越浮郁猶豫了下:“……這會不會把老師的家人牽連進來?”

"我與你有牽連的那日起,我的家人就難免也有了。"宴示秋摸了摸越浮有嚇的腦袋,"見昭,只有自己足夠強大,才能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

越浮郁微微側過臉,讓宴示秋柔軟的手滑到了他臉上。乖乖蹭了蹭,越浮郁回答:"我知道了,老師。”

“去喝口水,然後回來睡會兒吧。”宴示秋又道。

越浮郁一愣:“喝水?”

宴示秋莞爾看他:“剛剛說了這麼多話,不口渴?”

越浮郁就不禁舔了下唇,然後訥訥點頭:“是有點…”

於是越浮郁起身去喝水,然後又趕緊回到了床上,貼到了宴示秋身邊。

二皇子害太子落水這件事,很快就在圍場中傳開了。

雖然朝臣中基本沒有承認越浮郁這個儲君的,但並不影響這個時候大家私下裏對二皇子表達失望。

“畢竟是中宮之子,這德行也太過不佳,不如其兄長大皇子十分之一。”

"據說是太子太傅捨命相救,才保住了太子的性命。皇上因着這回的事,命人當眾鞭笞了二皇子……一時不知該不該可惜,那時我在林中狩獵,並未能見着。”

“可惜什麼?二皇子畢竟是皇子,這事兒往小了說也是皇室兄弟閱牆,你還想去看熱鬧?也不怕自己變成熱鬧。”

“太子太傅?是今年那個探花郎?”

“可不是嗎……就因為他被破格任了太子太傅,今年那狀元徐芳州就差把眼紅嫉妒寫到面上了,昨日我在圍場見到他了,他和那榜眼張次槐在一塊兒,兩人瞧着倒是很親近。”

這消息,隨着從圍場飛出去的一隻信鴿,很快來到了皇宮之中。

榮太后看了,並不太放在心上,只是可惜:“怎麼沒叫他給淹死了去。”

越浮郁若是淹死了,倒是免了她想辦法把人從太子之位拉下來的功夫。文皇后一派落敗,若是如今朝堂上再起儲君之爭,她的六皇子也已七歲,和當年越浮郁被立為太子時年紀一樣,不再那般勝算低下了。

榮太後身邊的老嬤嬤也看了信紙,接過話說:“是那宴示秋救的人……這般看來,縱然宴示秋不滿這個儲君,但應該也是不會違逆正統了。”

“隨他吧,本以為是個聰明人,知道擇木而棲,沒想還是個迂腐認命的,既派不上用場,那也沒必要拉攏他來做事了。"榮太后揮了揮手,讓嬤嬤將信紙燃了。

夜深,越浮郁還是想留在宴示秋的營帳里,不惜裝可憐道:"白日裏,我說今天就留在這兒哪裏也不去,當時老師答應了的,難道老師這麼快就嫌棄我了嗎?”

宴示秋:“……見昭,你是在撒嬌嗎?”

越浮郁被噎了下。

不過宴示秋還是坐在榻上沖他招了招手,妥協道:“今晚隨你吧,不過明天不行了,老師還是喜歡一個人睡,寬敞些。”

越浮郁就興緻沖沖脫了外袍上床,聞言很是貼心道:“那就叫人給老師再打個更寬敞的床。”

宴示秋失笑:"那倒也不必……好好躺着,腳不要亂貼。"

“是。”越浮郁答得很斬釘截鐵,但是過了會兒他又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可是老師你的腳好暖和。”

宴示秋無奈,覺得自己如今當真像是個老父親,養了個難伺候的兔崽子。

“等你病好了,腳就不會再這樣涼了。”他只好道。

越浮郁是很擅長順桿往上的,聞言便緊跟着問:“那在我的病好之前,能一直和老師同寢嗎?”

宴示秋一挑眉,心想這還越來越囂張了,哪能一直順着,再順下去怕是要上天了。

“不能。”宴示秋無情道,“都多大了,還這麼黏糊,之前不還說自己不是小孩了嗎?”

"可老師你也沒把我說的這話當真啊。"越浮郁也反應很快。

宴示秋沉默了下,然後拍了拍他的腦袋:"安靜,睡覺。"

越浮郁便老實了。

雖然發生了太子落水這個意外,但反正太子需要靜養、暫時也不可能拔營回宮,所以皇帝宣佈接下來幾天的秋獵還是照常繼續。

翌日上午,越浮郁從宴示秋的營帳出來,剛回到自己的帳中沒一會兒,姚喜就抱着昨日越浮郁落水時穿的那身衣裳進來了。

最上面放着的是一件披風,姚喜詢問道:"殿下,這身衣裳已經都洗乾淨了,這披風是宴太傅的吧,要奴婢稍後給宴太傅送過去嗎?”

越浮郁正要點頭,但視線滑過那件素淡的披風,要出口的話就突然頓了頓。

稍許之後,姚喜聽到越浮郁鎮定的聲音:"不用,就放在孤這兒。"

姚喜愣了下,但不敢多問:“是。”

只是這書也沒能安靜看多久,二皇子越誠就過來了。

他是趴在擔架上被人抬過來的,一路上還在長吁短嘆的喊疼,罵抬擔架的人沒個輕重。等到了越浮郁和宴示秋面前,越誠突然就噤了聲了。

昨天先是被抽了三十鞭子,後來皇帝到越浮郁這邊走了一趟,回去又讓人給剛上好葯的越誠加了十鞭子。都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親自行的刑,不摻水分那種,越誠又是個吃不得苦的,這會兒瞧着頗有些形容憔悴。

對上越浮郁和宴示秋,他一副敢怒不敢言、只能把無盡謾罵強行憋下去的模樣。

“這是做什麼?”宴示秋忍笑問道。

負責送越誠過來的太監便回答:"皇上吩咐,讓奴婢們送二皇子殿下過來,說是今日太子殿下休息好了,也讓二皇子殿下當面與太子賠罪。"

宴示秋便頷首:"原來如此,辛苦諸位公公了。"

“不敢不敢,宴太傅言重。”

來意既然寒暄過了,剩下便是等着二皇子本人開口賠罪了,於是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趴在擔架上的越誠身上。

越誠咬了咬牙,磨了好一陣都沒開口。

越浮郁不耐道:"既然沒長嘴,就別在這裏礙眼,髒得很。"

越誠霎時又火了:“病秧子你……”

“二皇子殿下!”一側的太監趕忙開口,半是勸說半是警告,“皇上可吩咐了,您今日若是不好好賠罪,便是還不知錯,回頭還要讓陳季公公使鞭子的……”

越誠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噤了聲,又過了會兒,才滿臉生怕別人看不出他有多違心的開口:“太子殿下,昨天驚了你的馬,害你落水差點沒命一事是我不對,怪我太高估了太子殿下的騎術,本來只是想和太子殿下開個玩笑,沒想到會有那麼嚴重的後果,希望太子殿下大人有大量,別和我計較,接受我的賠罪。”

陪同的幾個太監聽了這“賠罪”的話,都忍不住別過了眼,心想這哪是賠罪啊,這不是又來惹太子不高興了嗎!

越浮郁也不看越誠,只對這幾個太監道:“還愣着做什麼,二皇子賠罪完了,趕着回去領鞭子呢,你們還不小心伺候着抬回去?"

“死病秧子你別欺人太甚!”越誠頓時吱哇亂叫,嘴上開始不乾不淨,”居然讓父皇打我!你和你那個婊.子娘一樣,從教坊司出來的一個比一個會爭寵……”

越浮郁滿臉森然,猛地將桌上的茶壺朝越誠丟了出去。

茶壺碰上擔架,灑出來的茶水濺了一些到越誠的臉上,茶水還有些滾燙,越誠霎時嚎了一聲。緊跟着茶壺摔落到地面碎開,有一塊小的碎資片直接跳起來劃過了越誠的臉,越誠還沒嚎完又驟然驚嚇尖叫。

陪同的太監們根本來不及反應,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這一幕,越浮郁又摔了一個茶杯:"滾!"

太監們才反應過來,忙不迭抬起還在哀嚎的二皇子越誠走了,走得非常不回頭。

宴示秋輕輕握着越浮有的手,剛剛丟茶壺時有一點茶水溢出來落到了越浮郁自己的手上,宴示秋確認了下並沒有燙傷,才放下心來。

"等回宮了,他還要到東宮給你跪一個月,到時候把他嘴巴堵住,再叫人擱他面前背他記不住的《三字經》,好不好?”宴示秋溫聲哄道,“若是還不解氣,那就叫人排一出又戲,就排他小時候背不出《三字經》然後被各種嫌棄的戲碼給他看,臊他面子。"

聽着宴示秋慢條斯理的調子,越浮郁臉上的怒氣漸漸緩下來,他反手握住宴示秋的手,笑了一下:"好,氣死他。"

見越浮郁又笑了,剛剛站在帳內的姚喜才敢小心翼翼挪動,來到還碎在地上的茶壺和茶杯麵前,輕手輕腳收斂起來。

硯墨也是頭回見越浮郁發這麼大的火,總算明白了姚喜之前為什麼老是戰戰兢兢的……這會兒見了姚喜的動作,他也不敢繼續在帳內待了,連忙跟着一塊兒去收拾殘局,然後帶着碎片出了營帳。

“嚇死我了……”出來后,硯墨才呼出一口氣道。

丟了手裏的碎片,姚喜才拍拍胸口:"可不是嗎,那二皇子也忒過分……得虧宴太傅能言善辯,把殿下安撫下來了。”

又想起宴示秋剛才“能言善辯”的具體話語,硯墨和姚喜齊齊沉默了下。

“我家公子……”硯墨絞盡腦汁想了個詞,然後說,“心思活泛,有勇有謀。”

姚喜點頭:“宴太傅真是機智。”

越誠“賠罪”這個事之後,接下來幾天直到秋獵結束回程,越浮郁和宴示秋都得了個清靜。二皇子越誠是沒再被派過來過了,大皇子越謙倒是又來過,但是被越浮郁吩咐姚喜直接給攔在了帳外,皇帝越徵也來過,和越謙得了同樣的待遇。

唯一來探望卻沒被攔在帳外的,倒是榮遂言。畢竟那天是榮遂言率先找到宴示秋和越浮郁的,外人說起來他也是有功之人,人家過來探望,雖然越浮郁很想不見,但宴示秋點了頭,越浮郁想到自己之前很懂事的說過在榮遂言這件事上隨宴示秋的便,也只能默默咬牙同意。

榮遂言倒也沒有什麼出格之舉,就過來探望了下,不等越浮郁耐心告罄,他就自覺的告退了。

但也不妨礙他一退出去,越浮郁就拉長了臉,對宴示秋道:“這個榮遂言,比越謙還麻煩。”

好歹越謙意圖明確,宴示秋對他也不假辭色。但這個榮遂言,越浮郁一時半會兒還真挑不出他什麼錯處來,但就是看着礙眼,尤其是宴示秋跟他和和氣氣說話的時候,越浮郁簡直想把這個姓榮的丟出去。

宴示秋失笑:“你前兩天不是還說,大皇子比榮遂言更面目醜陋嗎,這會兒又反過來了。”

“並不矛盾的,老師。”越浮郁認真道,“越謙面目醜陋,榮遂言麻煩難纏。”

宴示秋便笑眯眯的接話:“見昭你人小鬼大。”

“老師!”

“好了,明日就要回宮了,回宮之後治病,秦太醫說你屆時需要忌口,趕緊趁着如今還不需忌口多吃點喜歡的吧。”宴示秋說罷,喚來姚喜傳膳。

第二日午後,秋獵眾人拔營回宮。

一回到東宮,秦太醫便鑽進了葯殿,準備接下來給越浮郁治病需要的藥材。

“老師,秦太醫說後日就能開始給我用藥,那這兩日讓我到你的明琅殿睡好不好?”

越浮郁亦步亦趨跟在宴示秋身後,回到東宮了也不往自己的寢殿去,而是和宴示秋還有硯墨一塊兒到了明琅殿。

“我保證把腳燙暖和了才上床,不故意冷冰冰的貼你……”越浮郁抓住宴示秋的袖擺,然後用一種冷靜的語氣說,“老師,我在撒嬌呢,你給我一點回應吧。”

宴示秋:“…”

他木然的回應:“你這個熊孩子。”

“老師——”

“好好好,就這兩天,看在你馬上要吃苦頭的份上。”

“謝謝老師——”

硯墨聽得耳朵都麻了,加快了手上收拾帶回來的行囊的動作,一心想趕緊收拾完了溜人……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現在纏着他家公子的人居然是太子殿下么!

要知道,他家公子頭一次來東宮的時候,可是被太子殿下直接晾在了廊下足足足一個來時辰!

從秋獵回來的第二天一早,皇帝的懲處命令說到做到,差人將還想賴在床上睡覺的越誠直接提了起來,隨便裹了衣服就帶到了東宮,就跪在藏玉殿前,由兩個督導公公輪流陪着監管,每日要跪滿三個時辰、上午下午各一個半。

等越浮郁和宴示秋起了床,收拾妥當,吃了早膳,再施施然來到藏玉殿的時候,越誠已經在那裏跪了兩刻鐘了,人倒還挺“精神”,一看到越浮郁和宴示秋,越誠立刻就滿眼怨毒。

“姚喜。”越浮郁想起來了,“拿本《三字經》來,叫東宮裏的所有宮人挨着學,學到能肯下來為止,就在二皇子跟前學。”

姚喜一愣:“…是。”

越誠霎時更加橫眉立目:"越浮郁你!"

不等越誠叫囂完,站在他身邊的督導公公已經一下戒尺落了下來,說重不重但也不輕的打了,又提醒說:“二皇子殿下,皇上希望您在一個月內學會愛戴兄長、敬重儲君。”

“不必了,《三字經》都學不會,還指望他學其他的?”越浮郁諷道,“姚喜,拿《三字經》的時候順便拿塊抹布來,將二皇子的嘴堵住。"

姚喜額頭冒出冷汗,他也不敢去擦,只得老實聽吩咐:“是,殿下。”

督導公公對此一言不發,直到越誠又開始吼:"你不要太過分了!父皇不可能為了你打死我!你個……"

一下戒尺又落到了身上,越誠被打得噤了聲,心裏愁萬千,盼着他母后或是皇兄能來救他。

文皇后和大皇子倒是也想,但他們當真沒轍,畢竟這件事就是越誠犯了大錯,若不是多少還顧忌皇家臉面、文皇后畢竟是皇后以及文家到底還有些影響力在,越誠受的罰就不是如今這點了。

戕害儲君,縱使越誠是二皇子,但若是越徵鐵了心要給越浮郁出氣,那就算是將越誠打發出皇城、讓他去守皇陵或是如何,都是別人挑不出錯的。

於是,姚喜拿來了《三字經》和一塊布。看了看越誠身邊的督導公公,姚喜努力手別科,將布塞進了越誠嘴裏。

越誠又沒被束縛住手腳,自然不可能乖乖配合,姚喜就湊風苦雨的勸他:"二皇子殿下,您這又是何苦呢,這塊布若是掉到了地上,再一次塞到您嘴中,您也嫌埋汰不是?太子殿下說到做到,您的嘴今兒個是必然得堵的。"

越誠看了眼督導公公和他手裏的戒尺,咬牙切齒的不再掙扎。

只是接下來更讓越誠暴躁的是,其他人還真的就在他面前學起了《三字經》,越誠聽得心口疼,只覺得自己都快要惱出一口血來了。

上午的一個半時辰眼瞧着就要結束,越誠已經被折磨得憔悴不堪,突然聽到有人喊“大皇子殿下",他霎時欣喜萬分的看過去,還以為是兄長來救他了。

然而大皇子越謙只是震驚的看着這一幕:“這……你們這是在做什麼!竟敢如此對待二皇子!”

越誠忙不迭點頭,想說這些人大逆不道,那個越浮郁更是該下地獄,還有越浮郁身邊助紂為虐的那個宴太傅!

姚喜行了個禮:"大皇子殿下,這是太子殿下的吩咐。"

於是越謙一頓,然後一聲嘆氣,對越誠道:"罷了,阿誠,你也確實該漲漲教訓。"

越誠登時瞪大了眼睛,滿臉難以置信:“唔唔??”

越謙又對姚喜道:“太子和宴太傅便是在這裏面嗎,可還需要通傳?”

姚喜連忙道:“對不住,大皇子殿下,方才大門那邊來通傳說您來了,太子殿下想着您與二皇子殿下兄弟情深,才允了讓人帶您進來與二皇子殿下見見面。至於這會兒太子正在聽宴太傅教導讀書,不便待客,還請大皇子殿下改日再來。"

藏玉殿內———

越浮郁輕哼了聲:"看吧,老師,我就說他賊心不死。他有本事就明日接着來,屆時我必然見他,非要將我接下來的大病一場栽贓給他不可。"

宴示秋就順手捲起手裏的書冊,隔着書案往越浮郁腦袋上敲了一下,笑道:"壞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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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偏執反派太子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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