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 216 野心 游七的野心

216. 216 野心 游七的野心

第二百一十六章

柳賀畢竟是現代人,他對生兒子這件事沒有太大的執念,就算只有妙妙一個閨女也好。

因他態度堅定,旁人也不敢在他耳邊多說什麼。

眼下在官場上,能對柳賀說教的只那寥寥幾人而已,但官至閣臣、部堂者,也不會將心思放在這些小事上。

不過柳賀得子畢竟是喜事,楊堯生完第二日,京中許多官員便給柳賀送了賀禮,宮中也有禮賞賜下來。

柳賀從不興師動眾,遇上家中有喜事,他也極少大操大辦,倒不是說柳賀為官多麼廉潔,但私是私,公是公,二者沒有必要混淆。

“恭喜澤遠了。”

“澤遠如今有兒有女,日子可謂十分圓滿。”羅萬化道,“可惜我家只有兒子,瞧見了人家的閨女,我夫人便十分眼饞。”

柳賀未公開宴請,卻還是邀上幾位好友喝了頓美酒,眾人送給柳賀的禮就要風雅多了,羅萬化就送了他一枚自刻的私章,放在後世,這絕對是國寶級別的。

回京之後,羅萬化任了編撰章奏官,今秋順天鄉試,若無意外,羅萬化必能任一科鄉試主考,他在天子面前的待遇不如于慎行、王家屏,不過羅萬化對此倒是十分平靜。

“澤遠你外放過一任,我歸鄉了幾年。”羅萬化道,“總在京中,視野所及便是京里大大小小的衙門,看似見證了大明最為風光的一帶,實則目光仍是狹窄。”

柳賀點頭道:“一甫兄所言極是。”

酒過三巡,幾人不免說起朝事。

“澤遠可聽說了近日京中的傳聞?”于慎行問柳賀。

柳賀道:“可與恩師歸政有關?”

幾日前,天子派了三名太醫去查看張居正的眼疾,柳賀作為門生還是挺關心張居正的身體,他很確信張居正身體不好。

可到了傳聞里,張居正的眼疾卻成為了他歸政的鋪墊。

總而言之,到了近日,無論張居正身上發生了什麼,都會在不知不覺間和歸政產生聯繫。

“正是。”于慎行道,“元輔遲遲不歸政,再過幾月便是順天秋試,京中傳聞說,張居正必待其長子、三子考中進士才會放權給天子。”

“一派胡言!”柳賀道,“世人厭恩師甚深,便覺這天底下的壞事都是恩師所為。”

論貪婪,張居正遠不如徐階及任首輔后的申時行,這兩人致仕后都是橫霸一方的大地主,只是張居正這人不會做面子工程,奪情、廢書院二事將天下的讀書人得罪了乾淨,故而罵他的人多,為他說好話的卻只寥寥。

柳賀勸張居正守制及辦《育言報》,算是為張居正挽回了一點名聲,可張居正只要在首輔這個位置上,便擋不住悠悠眾口。

他作為門生,若勸張居正歸政的話,彷彿是利用完張居正,再將其一腳踢開一般。

“恩師任首輔七年,只有次子張嗣修考中進士,任翰林編修,四子張簡修領了錦衣衛官職。”柳賀道,“張思永在翰林院如何,諸位仁兄也是見識了。”

羅萬化、于慎行等人原對張居正頗有看法,但自與柳賀交好后,他們也漸漸明白張居正在國事上的盡心儘力。

翰林們涉朝政不深,便要求天底下的官員都是有德君子,但在柳賀看來,官員有許多種——

有德且能成事者。

有德卻不成事者。

無德且能成事者。

無德又不成事者。

第一種鳳毛麟角,可以說幾乎不存在。

后三種官員才是官員的常態,當然,有與無並非是絕對的,只是一種相對狀態,全沒有德行之人註定當不成官,在大明朝歷史上,恐怕只有嚴嵩及太監是例外。

不能要求官員是完人。

“但此傳聞有理有據。”羅萬化道,“畢竟萬曆五年已有過一回。”

不只是萬曆五年,萬曆二年時,張居正便因其子張敬修未中進士將柳賀踢到揚州,因而以科舉之事中傷張居正是最容易的,也是可信度最高的。

張居正的名聲在讀書人中一向是最差的,他所行的清丈田畝策、一條鞭法,可以將國家錢銀集中起來惠及百姓,然而百姓多不知書,自然也不會感慨張居正做了好事。

可這些政策卻損害了權貴、官員及一部分讀書人的利益,加上奪情、廢除書院二事,以及自萬曆二年起他的兒子們參與科試的各種傳聞,可以說,在讀書人看來,張居正這個首輔還不如嚴嵩。

嚴嵩好歹在老家分宜縣助家鄉子弟讀書,且誰投靠了嚴嵩,誰就有數不清的榮華富貴。

張居正卻非如此,隆慶五年的進士大多和他不親近,便是柳賀如今在官場上晉陞迅速,前幾年也是受了罪的。

眼下傳出張居正以其子的科名要挾,柳賀這般的官員都覺得傳言荒謬,可京中讀書人卻十分相信,覺得張居正非得在其三子張懋修中狀元后才肯歸政。

“若非沈懋學與其子交好,萬曆五年的狀元也是他張嗣修囊中之物。”

“太/祖以科舉取士治理天下,科舉卻被權相當作交換之物,聖人之道焉存?”

“我等寒門苦讀數十年,卻只能當權相之子的陪襯,放在太/祖時,他張江陵焉敢?”

柳賀在家專心陪着妻兒,可便是他柳府門前的獅子也能聽說張懋修要當狀元的消息,此事沒人暗中推動,柳賀是不信的,他猜想,天子在宮中恐怕都聽說這一傳聞了。

明明會試還有大半年的時間,可傳聞卻有鼻子有眼的,彷彿已看到了張居正將會試主考找來,耳提面命其如何取中自家子弟的場景。

但……柳賀輕輕嘆了口氣。

何人為狀元,最終決定的還是天子。

天子若取了張懋修為狀元,這鍋照樣要張居正背。

如何讓天子不取張懋修為狀元?除非張懋修會試不中。

但那對張懋修也不公平,張居正几子中,張懋修的才學是公認的最佳。

沈一貫能為官位壓著兒子不考進士,雖世人贊其大公無私,在柳賀看來,這反而顯出沈一貫此人權欲熏心。

他並非為公義,只是為了自己在官場上的名聲罷了。

張居正顯然不是這樣的人。

……

柳賀默默逗着自家兒子,妙妙也趴在一邊,盯着比剛出生時白凈了許多的弟弟看。

妙妙如今已有七歲,她出生那年,柳賀還在翰林院任職,第二年便因得罪張居正被打發到揚州,她年紀還小,但對揚州生活的經歷還有印象,也常問柳賀何時能回家去。

“祖母回鄉時能帶上我嗎?”

柳賀只得摸摸自家女兒的頭髮:“祖母暫時回不了家了。”

家中多了個孩子,岳父岳母一邊忙妙妙,還要照顧楊堯,顯然忙不過來。

在照顧妙妙這件事上,岳父岳母出力甚多,幾乎事事親力親為,二人年歲見長,柳賀也不希望他們太過辛苦。

妙妙只得小大人般嘆口氣:“我就知道。”

柳賀將兒子取名為知,不是要自家兒子有多聰慧,只希望他能夠知曉道理,將來活得更自在一些。

……

休過假后,柳賀先回衙門報到,之後便去張府拜見張居正。

柳知出生,張居正送了金鎖,還為兒子題了一幅字,從張敬修到張簡修皆有賀禮送上,張居正朝事如此繁忙還惦記着他,柳賀很承他這個情。

柳賀去時,張居正仍不在府上,管家游七倒是十分熱心地招待柳賀,他正像是張居正對待柳賀態度的晴雨表一般,張居正重用柳賀,游七便十分親近於他。

然而,柳賀卻對這游七十分不感冒。

張居正秉政,游七地位也是非凡,與朝中官員稱兄道弟,此前甚至和官員結成兒女親家,他倒是肆意舒適,別人稱他一聲“楚濱先生”,他便大大咧咧地受了。

當然,這也有時下風氣敗壞的因素在,主不成主,仆不成仆,可游七所為敗壞的都是張居正的名聲,無論游七私下裏做了什麼,旁人都以為是張居正默許的。

“右宗伯稍待,老爺再過些時候就來。”

柳賀點點頭:“我便在此處等恩師。”

他等了片刻,張居正未至,游七卻仍未離開,平日柳賀若來張府,游七也只是打個招呼就離去了,今日卻留了很久。

“右宗伯,我有一事……”游七猶豫道,“還請右宗伯向《育言報》打一聲招呼。”

柳賀道:“楚濱先生請說。”

“我有一好友想向《育言報》投詩文,信去了幾回,卻一直未被《育言報》採用。”

柳賀明白了,這是一位想成名的詩文愛好者。

《育言報》是時下最為火爆的報紙,讀書人皆以文章中選《育言報》為榮,可張元忭幾人選稿十分慎重,便杜絕了一些粗製濫造的文章,選的都是精品。

若某一期實在選不出好文章,《育言報》還會臨時向京中詩書名家約稿,或是將一欄空出,改為登載別的內容。

柳賀心想,張嗣修在辦報一事上說得上話,游七卻不去找張嗣修,而來找他,說明此人也是明白主僕間的界限的。

張嗣修不過七品編修而已,可對游七來說,張嗣修為主,他為仆,可到了官場上,游七這個大管家卻是威風赫赫的楚濱先生,他找柳賀幫忙可比找張嗣修容易多了。

“想必是投稿太多,《育言報》還未審到楚濱先生好友的文章。”柳賀道,“我去詢問一二,若是尋到你好友的詩文,後幾期登載了便是。”

“便麻煩右宗伯了。”游七原擔心柳賀不好說話,聽得此言便露出笑容來。

他將好友的名姓等告知柳賀,柳賀應下后,游七道:“此事若成,我請右宗伯吃酒。”

柳賀微微一笑:“楚濱先生客氣了,不過小事一場,不必如此費心。”

“應該的,應該的。”

游七如今待柳賀的態度與以往已大不相同,尤其柳賀任了右宗伯后,游七也能看出柳賀在官場上的潛力。

張居正歸政一事在京中炒得沸沸揚揚,游七自然也有危機感。

張居正若歸政給天子,即便他仍任首輔,他游七的地位也會大不相同,更何況張居正不可能長期佔據這首輔之位。

高拱任首輔時,游七對高拱的管家處處貼心,對方高調,他游七便十足低調。

然而今日,京中還有誰人記得高拱的管家姓甚名誰?

游七仍有野心,他便想着,柳賀在朝堂中的地位卻日益彰顯,柳府沒有大管家,日後張居正若是退了,他游七去柳府任大管家也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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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之士[科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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