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家訪
周日早晨九點整，楚荷準時到達司家公館門口。
準確地說，她來到的地點是一座山的腳下。
這是一座只有電視劇里才會出現的莊園，欄杆門內各種綠植花卉鬱鬱蔥蔥，盤山公路蜿蜒而上，而司家的別墅就坐落在山頂。
楚荷抬頭望了望，不由地感嘆道，真是好遙遠的路程。
一山一戶的顯貴家庭，連出一趟門都得走斷腿。怪不得司夜寒每天上學，都得由司機開車接送。
楚荷一來到山腳下，門口的電子監控就給別墅發送了通知，不一會兒，司家的管家就開車下來給她開了門。
“楚老師，讓您久等了！”管家恭恭敬敬地向她鞠了一躬，“請上車吧！”
楚荷向管家致謝，然後優雅地在後排落座。
接着她便看見，管家低下頭，向領口的對講麥里說了一句：“已接到楚老師。”
“收到！”別墅里立刻就接到了消息。
管家一邊開車，一邊對楚荷笑道：“老爺聽說您要來，早就在家裏候着了。”
楚荷問了一句：“司同學的爺爺平常在家么？”
管家有點抱歉地答道：“老爺身為集團的董事長，確實有些忙。”
楚荷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看來司夜寒這孩子，平常也是缺乏家長管教的。
楚荷來到山頂上的別墅，旋轉大門就如同五星級酒店一般奢華，走近細看，玻璃乾淨透亮一塵不染。
司氏集團的董事長司振業，也就是司夜寒的爺爺，手持拐杖從樓梯上走下來，親自迎接楚荷。
他是個衣着體面的老人家，臉上帶着一副老花眼鏡，雖然頭髮灰白，但面上精神矍鑠，周身透露着貴氣。在他的身後還跟隨着一大堆傭人，聲勢浩大地走進大廳。
楚荷看着司振業，彷彿看見了司夜寒在學校門口閃亮登場的樣子……
果然，有些東西是深埋在基因里，一脈相承的。
司夜寒的爺爺對楚荷倒是很和藹。據他自己說，是因為在楚荷的影響下，司夜寒主動剪去了那花里胡哨的彩虹頭，着實是去了老爺子的一塊心病，所以對楚荷是萬分的感激！
“以前我怎麼說他都不聽！”司振業向楚荷解釋道，“這孩子的父母常年在海外經營公司，從小都是我一手帶大的。他還有個姐姐叫司晴雪，前幾天剛去了外地，不巧沒能給你介紹。”
楚荷對此情況已經有所了解，只是司家的家庭氛圍，她還是來到現場才切實地感覺到。
司振業非常客氣，指揮傭人給楚荷備上各式各樣的精緻茶點。楚荷不卑不亢地謝絕了傭人過於細緻的服務，自己拉開了座椅坐上去。
楚荷說：“您什麼都不用準備，我只是來走訪調查，多了解一下司同學的家庭環境。”
司振業恍然大悟，然後又吩咐傭人取來記事本，自己則是抬手取出夾在口袋裏的鋼筆，神情嚴肅地準備記錄，老師一會兒要說的重點內容。
楚荷注意到，司振業有一個不斷會重複的小動作。老爺子只要間隔十分鐘，就會從兜里取出手帕，摘下老花眼鏡擦一擦鏡片，然後再戴回臉上。
還有一個，老爺子在談話時，手裏下意識地會轉動鋼筆。
楚荷突然覺得，自己彷彿看到了一個老年版的司夜寒。
有什麼樣的家長，就有什麼樣的孩子，老爺子說司夜寒是他一手帶大的，這話看起來是一點兒不假。
就在楚荷與老爺子交談的時候，司夜寒才剛剛起床。老爺子一見到孫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吹鬍子瞪眼地訓斥道：“昨天不是叫你早點睡覺嗎？你今天還這麼晚才起來？”
司夜寒穿着超級閃亮的昂貴拖鞋招搖過市，和自己爺爺頂嘴道：“我為什麼要聽你的？早睡早起根本就是老頭的作息好不好？”
老爺子聽了直接被孫子氣炸！他用手中的拐杖搗着地面，怒道：“翻天了、翻天了！”接着就是一陣咳嗽！
管家連忙過來給老爺拍背順氣，一邊拍，一邊心疼地看向地板！
那邊爺孫兩人還在互相對峙，楚荷轉頭向管家打探道：“司同學和爺爺經常吵架么？”
管家答道：“是啊，老爺在家的時候，兩人一遇上，多半就要吵起來，誰都拉不住。”
看來，這一老一小是一樣的倔脾氣。
楚荷頗為遺憾地說道：“既然這樣，估計一時半會是停不下來了！他們喜歡就讓他們吵個盡興吧，反正我們也攔不住。”
楚荷話音剛落，旁邊還吵得激烈的爺孫兩人，卻同時“切”了一聲，說道：“誰喜歡了？”
異口同聲地說完這句話后，兩人的爭執終於告一段落，整座屋子都清凈了不少。
楚荷挑起眉，發現老爺子和司夜寒一樣適用於激將法。
司夜寒不情不願地在旁邊的沙發上落座，如坐針氈地看着餐桌那邊，楚荷與自己爺爺交談。說實話，他根本就不想來陪聊，可是他又很擔心楚荷對爺爺說自己的壞話！所以，不親自來聽，他是不會放心的。
司少爺才在大廳里坐了一會兒，突然覺得旁邊有什麼毛絨絨、熱乎乎的東西！他的臉色頓時就變得驚恐無比，扭頭過去一看，竟然是一隻灰撲撲的大兔子！
因為沙發坐墊也是灰色的，他剛才過於關心楚荷在說什麼，根本沒有注意到兔子在沙發上！
司夜寒汗毛倒豎，低頭一看，居然還有一隻長毛貓在親昵地蹭他的拖鞋，把他的褲腿上沾得全是毛！
“啊啊啊啊啊！”
在學校里拽得不行的“校園王子”，在家裏被一隻貓和一隻兔子嚇到滿屋子亂竄！這畫面真是令人大跌眼鏡啊。
不僅楚荷感到開了眼，司振業也很不理解。老爺子對她說：“貓和兔子都是司晴雪養的，不知道這小子怎麼回事，連這麼小的動物都能怕成這樣！”
“我那不是怕！是討厭！”
司夜寒站在樓梯上不敢下來，對大廳里的他們據理力爭。
“我小學被貓抓過，還被兔子咬過，這種看起來軟綿綿的小動物，往往會在意想不到的時候攻擊人！”
楚荷坐在椅子上，仰頭望着站在樓梯最頂上一級的司夜寒，發現這孩子防備心很強，內心世界十分閉塞。
他執意要站在最頂端，俯視所有的同學，不願融入集體。
也許就像他害怕小動物一樣，他對單純無害的女主尹小汐，可能也是抱着一種既想接近，又害怕對方會傷害自己的心理。司夜寒是這麼想的：只要自己先威脅和欺負別人，別人就不會欺負自己了！
家訪果然卓有成效，只有了解一個孩子的內心，才能對症下藥，這是光查看系統數據所做不到的事情。
做一個好老師，不僅要對犯錯的學生給予應得的懲罰，也要深入了解自己學生真實的想法。司夜寒這樣的小孩性格叛逆，不過今天楚荷覺得，也許，他真的有機會能被改造。
司夜寒的爺爺也大為震驚，他完全沒想到還有這事，司夜寒小時候被貓抓了被兔子咬了，他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
司夜寒撇了撇嘴，十分不屑地說道：“老頭，你一個月回家幾次？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這回，司振業第一次沒有計較司夜寒不禮貌的稱呼，他今天才發現，自己對孫子的成長，關注得實在是太少了。
老爺子曾經以為，只要給予足夠的優渥的物質生活，司夜寒就能好好地長大。他卻不知道，自己的關心只流於表面，司夜寒種種叛逆張揚的行為，可能最初的目的都是為了引起旁人的注意！
老爺子百感交集，楚荷臨走的時候，他吩咐傭人拿來了很多的厚禮，誠懇地請求楚荷收下。
要不是楚荷來家訪這個契機，他和孫子的關係還僵持着，恐怕直到他老死都不會改觀。
楚荷笑着謝絕了。
“給我送禮，不如多多關心孩子。”楚荷說，“在學校里我們老師會教育，但是在家裏也同樣重要。家長是孩子最好的老師。”
楚荷的目光溫和而有力量，司振業終於醒悟，當場決定，讓司夜寒的父母從國外回來一趟，來見見多年來不曾好好相處過的孩子。
司夜寒的父母在外面打拚這麼多年了，歐洲和北美的企業如今也穩定下來了，是時候該回來好好陪陪司夜寒了。
司夜寒在旁邊聽了這個消息驚訝不已，他實在沒想到，楚荷竟然會幫他說話，爺爺竟然還被她說服了，他自己也終於能與父母團聚了！
老爺子手拄拐杖行動不便，司夜寒承擔了送楚荷出門下山的任務。他全程都沒有怨言，也沒有說話，一路上都很沉默，一個勁兒地盯着自己的腳尖看。
直到山腳下，司夜寒才抬起頭來，對楚荷說道：“我以為，你今天來是要告狀的。”
楚荷挑眉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告狀？”
司夜寒望着楚荷，抿了抿唇說道：“你不是想讓爺爺打我嗎？”
別看他爺爺年紀挺大，腿腳也不好，但是用那根拐杖打人可疼了！因為怕被追着打，他從小就練出了飛毛腿！
楚荷微微一笑，答道：“我是來了解情況的，目的是和家長溝通，不是告狀。”
司夜寒是真的很意外，他以為楚荷就是上天派來折磨他的魔鬼！誰知這一刻的教導主任看起來，竟然這麼順眼。
司夜寒頭頂上的進度條，也在逐漸穩步上升中。
“楚老師，”司夜寒想問什麼問題，但似乎有點不太好開口，“三班的尹小汐現在怎麼樣了？”
楚荷看了看他。
司夜寒急忙補充解釋道：“我最近都沒怎麼見到她，所以才問的。”
尹小汐遭到校園欺凌以後，司夜寒心裏其實是有些愧疚的。聽說是楚荷把尹小汐救出來的，他不知道那些女生會那麼陰毒，畢竟是自己拿廣播宣戰挑的頭，他內心不安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解決。
楚荷推了推眼鏡，嘴角的笑容透露出幾分神秘。
“她最近中午和下午放學，都在自習室寫作業。”楚荷向司夜寒提出了邀請，“你也要一起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