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那人那狗
天完全黑了,黃狗用鼻子拱了拱張躍民,打斷了他的記憶。
這條狗是年前大隊會計家裏那條老母狗生的,張躍民晚上餓的實在受不了,當時他住在隔壁,準備去會計家廚房摸幾個紅薯來煮着吃來着。
誰知道黑燈瞎火的順手就把這狗崽子給一起撈來了,狗媽聞出熟人的氣味來了,也沒叫喚,本想着紅薯不解餓就把它給一起燉了,多少是點葷腥,臨下手瞅着一直吸他手指頭的狗崽子心又軟了。
第二天天一亮就去梁會計家把這小黃狗給要了過來,彼時大家都很窮,也沒富餘的口糧來餵養,村裏的狗都是散養,啥都吃,能活活,活不了拉倒。自此這狗就一直跟着張躍民,過着飢一頓飽一頓的日子,還給取了個俗氣的名字叫大黃。
張躍民站起身來,一陣搖晃,連忙扶住門框,穩定身形后,腹中也是傳來響聲,回憶了下,中午好像就吃了點紅薯粉做的糊糊,沒油沒鹽的,這玩意根本就不頂餓,怪不得昏過去了。
邁步進屋,裏面黑乎乎的,憑着記憶摸索着找到桌上的半盒火柴,點亮了煤油燈,找了根細木棍挑了挑燈芯,屋內總算明亮了些。
來不及打量匆匆拿起燈,用手護着出門轉到隔壁的廚房,說是廚房其實就是一間十平方多點的小屋子,常年累月的煙熏火燎下,屋內也是黑乎乎的,沒半點光亮,煤油燈一照,也就灶台這一塊能看清楚。
張躍民也顧不得其他,揭開蓋在鐵鍋上的木蓋子,鐵鍋里還有點中午剩下的糊糊,在土灶旁邊的水缸里舀一大瓢水加進去,又在後面的破櫥櫃裏找到了一罐雜糧,裏面稀稀拉拉參雜着點稻米,一股腦倒了大半到鍋里,踹着粗氣坐在煙囪後面點上火,幸好是松樹針,放煤油燈上撩吧撩吧就着。
灶上裊裊升起水汽,食物特有的香氣,都在張躍民一遍遍吞咽口水中艱難等待,中間張躍民還去翻了下櫥櫃裏看看有啥下飯的沒,不出所料,除了在泡菜壇里撈出幾根鹹菜外,什麼都沒有。
嗝,呃,終於把肚子平復下去了,滿足的放下碗筷,看了下桌子下面正吃的歡實的大黃,尾巴一搖一擺。大半鍋雜糧粥,張躍民吃了大半,剩下的都給大黃了。
後世的人很少有挨餓的時候,那打心窩子裏火燒火燎吞噬一切的感受。張躍民從來沒像今天對食物這麼滿足過。
打量了下房間,這屋子比旁邊廚房要寬點,估計也就十五六個平方,進門右手邊就是一張木書桌,桌子靠牆上有一扇窗戶,沒有玻璃,用幾張廢報紙貼着,白天興許有几絲光亮透進來,緊挨着書桌的就是一張木板床,床上倒是整潔,一張竹席子,床頭一床洗的發白的薄被子,邊上露出幾叢黃棉絮,裏邊的土牆以前應該刷過白石灰,還好沒怎麼脫落。
整個屋子都是石土結構,地基上面一米都是各種形狀的石頭拼接粘合成牆,石頭上面就是用泥巴做成的土磚,屋頂是用公社自己燒制的青色瓦片一片一片蓋起來,房梁更不必說,全是附近山上砍伐下來的樹木,這個年代的房屋全是社員自己一點一點利用農閑時慢慢蓋起來的。
吹滅煤油燈,啪,把自己扔到床上,澡也不洗,飯碗也不管了,今天的經歷太離奇了,大腦一直在負荷運轉,現在只感到深深的疲憊襲來,竹席下面還鋪着厚厚的稻草,人躺上面,如在雲端,房門也沒關嚴實,張躍民就着晚風的清涼,沉沉睡去。
夢中,張躍民還在想着,如果明天早上睜開眼睛回到22年,是好事還是壞事耶。掙扎半天也沒個結果,算了,愛誰誰,就這樣吧,至少這裏的粥糊糊真香。
張躍民睡夢中砸吧砸吧那慢慢紅潤起來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