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絕望

018 絕望

馬車向東而去,一夜未停。

裴玄霜雖然又困又乏,但因腦海里始終繃著一根弦,愣是睜眼熬了一夜。孫婉心撐到丑時便撐不住了,靠在裴玄霜的肩膀上呼呼大睡,直至旭日高懸才醒了過來。

“哎呦,骨頭都要散架了。”撐着酸脹的腰肢,孫婉心歪歪扭扭地坐直了身體,“玄霜,咱們這是到哪了?”

裴玄霜稍稍活動了一下筋骨,將水壺遞給孫婉心道:“到白鯉坡了,繼續往東走二十里,便是永安鎮。”

“都快到永安鎮啦!”孫婉心瞪圓了眼珠,“咱們動作可真夠快的!保管讓那些壞人追不上!”

裴玄霜苦澀一笑。

孫婉心灌了一口大水,胡亂抹了把臉,揚手撩開了車簾:“薄公子,早啊!”

“早!”薄文興側過臉來道,“兩位姑娘還好嗎?”

“我們好得很吶!就是辛苦薄公子了!”孫婉心道。

“我沒事。”薄文興笑容佈滿側臉,“我小時候經常跟着我爹四處奔波,早就習慣了的。”

裴玄霜望着文質彬彬,溫潤儒雅的薄文興,心中着實過意不去,她撩起另一邊的車簾道:“薄公子,咱們找個地方歇歇吧。”

“好。”薄文興神清氣爽地應了一聲,“前面有條小溪,咱們去小溪旁休息一會兒,歇歇腳。”

“好呀!好呀!我正想找個地方洗洗臉呢!”孫婉心笑吟吟地接過薄文興的話,倚着車門,一邊伸懶腰,一邊曬太陽。

溪水波光粼粼,清澈透明,游魚清晰可見。

三個年輕人一字排開,或蹲或趴,掬着溪水不斷往臉上撲,痛痛快快地洗去了一路風塵。

“啊!爽快!”孫婉心一屁股坐在地上,將乾糧拿出來,分給裴玄霜和薄文興,“咱們就當此行是出來郊遊了!快快樂樂,輕輕鬆鬆!把那些不開心的事呀都忘了!”

裴玄霜接過乾糧,將剛剛灌滿水的水壺遞給薄文興,滿是愧疚地道:“薄公子,真是辛苦你了,為我們姐妹奔波勞苦了一夜。此恩此情小女子銘感五內,日後比作報答。”

薄文興正要接水壺,聞言肅然起立,抱拳躬身朝裴玄霜行了個大禮:“裴醫女言重了。裴醫女是薄某的救命恩人,昔日若無裴醫女妙手回春,薄某如今仍需受那癆病之苦。莫說是考科舉,便是……”

“好了好了!薄公子,你不用解釋這麼多的。”孫婉心站了起來,衝著薄文興動容一笑,“你是好人,玄霜也是好人,你們好人之間幹嘛行這麼多虛禮?瞧着怪見外的。”

說完,轉過身沖裴玄霜道:“玄霜,你也用不着許諾,薄公子是正人君子,是志士仁人!日後當了官也是正直清廉的好官!和那個萬惡的謝侯爺完全不一樣,你不必憂心緊張。”

裴玄霜仍沉浸在對薄文興的歉疚和愧意中,聽得“謝侯爺”三個字,一下子變了臉色,眼神都僵住了。

提及謝潯,薄文興同樣是憤憤不平:“謝潯罪惡累累。總有一天,上天會對他做出懲罰!”

“可是,據說連當今天子都聽他的……”孫婉心撓了撓腦門,皺着臉道,“天子都奈何不了他,老天爺……”

“謝潯在朝中確實是一手遮天。”薄文興嘆了口氣,“前一陣,皇上任命曹安曹大人出任太州協領一職,結果曹大人人還未入太州,便遭刺客暗殺,死在了驛站里。後來,皇上又陸陸續續選調了幾位大人前往太州,結果無一例外,全部死在了刺客的手上。再後來,皇上選擇了謝潯推薦的官員,結果這位官員順順利利地到達了太州,成為了新任太州協領。”

“所以,那些前往太州的官員,都是被謝潯殺害的?”孫婉心小臉煞白,“此人未免也太喪心病狂了些吧!”

薄文興搖了搖頭,嗟嘆:“雖然沒有直接證據指向謝潯,可事實擺在眼前,是非公道眾人心中自有定論。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謝潯名為武安侯,實為攝政王,挾天子以令天下,剛愎自用,無視朝綱法度。我爹說,只怕再過二十年,朝中也無人能與之抗衡……”

薄文興說的越多,孫婉心小臉越白,她攥了攥袖子,轉過頭去看同樣白着一張臉的裴玄霜,道:“玄霜,咱們趕緊走吧。若是被武安侯抓到,怕是沒命活了。”

裴玄霜面無表情地收起水壺,扶着一旁的樹木緩緩起身:“走,立刻就走。不過,咱們不去雍州了,改去虞州。”

“去虞州?”孫婉心一愣,“你不去雍州尋找你的親人了?”

“暫時先不去了。”裴玄霜道,“謝潯知道我是雍州人氏,發現我失蹤后定會派人趕往雍州,那裏不安全。”

孫婉心恍然大悟:“你說的對,咱們去虞州。”說完,率先跳上了馬車。

薄文興忙也跟了過去,裴玄霜見狀上前一步攔下對方道:“薄公子,你回京城吧,我已經連累過你一次,不想再連累你第二次。你放心,我和婉心很安全,我們一定能順順利利地到達虞州,到時候,我們給你寫信。”

“沒錯,薄公子,你快回去吧!”孫婉心坐在車轅上幫腔,“你已經幫了我們天大的忙了,接下來的路,我們自己走!俗話說得好,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嘛!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這……”薄文興皺眉看着二人,“這着實令在下心有不忍。裴姑娘,孫姑娘,就讓在下將二位送到虞州去吧,這一路路途遙遠,多個人多個助力不是?”

裴玄霜搖頭拒絕:“薄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

“可是”後面的話還沒說出口,四面八方忽然傳來陣陣馬蹄聲,平靜的小溪邊霎時間地動山搖。

裴玄霜與薄文興俱是一愣,孫婉心則扯着嗓子大喊:“快!快上馬車!”

二人連忙跳上了馬車,人還沒坐穩,孫婉心便拉起了韁繩:“駕!”

黑馬嘶鳴一聲,揚起前蹄,箭矢般沖了出去。裴玄霜戰戰兢兢地坐在馬車裏,一顆心隨着搖晃的車身七上八下,摳在窗牖上的手不斷顫抖着。

雖然不願意接受,但身體裏始終有一個聲音在朝她嘶吼——謝潯追來了!

這個想法令她從頭到腳涼了下去。她歪着身子坐了好一會兒,這才挪到車門前,抖着手撩開車簾,朝外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叫裴玄霜心灰意冷,魂飛魄散!

一隊黑甲騎兵威風凜凜地朝他們沖了過來。

“吁!”孫婉心見機不妙,立刻調轉馬頭,朝西而去,可西面的路也被一隊黑甲騎兵堵死了,南邊是溪流田地,北邊是崇山峻岭,他們似乎已然無路可逃!

“怎麼辦?”孫婉心驚慌失措,“咱們該往哪逃?”

裴玄霜絕望地鬆開車簾。

逃?

她逃不掉了。

周遭陷入詭異的靜謐,萬籟寂靜,只能聽到嗒嗒的馬蹄聲。

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至停到她的馬車前。

一道寒光剖開周圍的光亮,帶着凜凜寒氣探了進來,抵在了她心口。

車簾被人粗暴地掀起,謝潯那張俊美陰邪的臉猝不及防出現在裴玄霜眼前。

四目相對,二人眼底皆是一片陰翳的怒火。

“沒有什麼想對本侯說的嗎?”謝潯握着劍,冷道,“本侯可給了你足夠的時間編造謊言。”

裴玄霜垂眸瞧了眼胸口的長劍,無動於衷。

“說話。”謝潯將劍挪到裴玄霜的臉上,“你不是挺能言善辯的嗎?怎麼,見了本侯,變成啞巴了?”

冷硬的劍身散發著徹骨的寒意,連同謝潯此刻的怒意一併灌入裴玄霜體中。她凜了一凜,淡道:“你早就知道我要逃是不是?”

謝潯一哂:“就你那點小伎倆,還想戲耍我?”

他收回長劍,譏諷地道:“一天一夜過去了,怎麼才逃到這兒啊?看來,你找的人也不怎麼樣嘛。”

說罷,回頭掃了孫婉心與薄文興一眼。

那二人被藍楓按在地上,一個滿臉是血的昏死了過去,一個披頭散髮的奮力掙扎:“侯爺,求求你放了玄霜吧!她從未做錯過什麼啊!”

孫婉心大聲哭喊。

“從未做錯過什麼?”謝潯回過頭來,冷箭般的目光幾乎將裴玄霜盯穿,“她屢次欺騙本侯,戲弄本侯,忤逆本侯,這叫沒做錯過事?”

“我唯一做錯的事,便是一時心軟,救了齊老夫人。”裴玄霜冷漠地道。

謝潯烏眸一寒:“你說什麼?!你再給本侯說一遍試試!”

裴玄霜閉上眼睛,再不看謝潯。

謝潯盯着那雙闔起的雙目,怒火更盛!

他驅馬上前,一把拽住了裴玄霜的手腕,在她耳邊陰惻惻地質問:“說好一起去凌煙湖賞荷花的,你怎麼就爽約了呢?玄霜,你可否給本侯一個解釋?”

裴玄霜緊閉着眼睛:“沒什麼好解釋的,你既不肯放過我,便殺了我吧。”

謝潯冷嗤:“殺了你,好讓你和薄文興做一對鬼鴛鴦?”

察覺到謝潯身上的殺氣,裴玄霜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沒有反應還好,此般,越發激得謝潯怒火滔天。

“怕了?”謝潯擒住裴玄霜的後頸,逼得對方不得不低頭,“你怕我殺了他是不是?”

“不關他們的事!”裴玄霜一手撐着車轅,一手攥着謝潯的手腕,決絕地道,“謝潯,就像你說的,欺騙你、戲弄你、忤逆你的人是我!你殺了我便好,自此一了百了!”

謝潯笑了。

“一了百了可不是這麼了的。”他輕輕揉捏着裴玄霜的肌膚,帶着一種詭異的寵溺道,“本侯一向是說到做到,說了今日帶你去游湖賞花,便一定帶你去。就算你此刻變成了鬼,你的魂魄也得跟着本侯去凌煙湖逛一逛。”

“待到了凌煙湖,本侯再讓你好好看一看,什麼叫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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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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