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擄劫

012 擄劫

大理寺獄內,壓抑陰冷,暗無天日。

一坦胸露乳,肌肉虯扎的獄卒跨|坐在一張長凳上,一邊不斷地往磨刀石上噴水,一邊奮力打磨着手中的月形挎刀。那挎刀厚約一寸,長過一尺,即便被打磨的銀光閃閃,依舊掩飾不住刀身上的血腥之氣。

長凳前的十字刑架上,吊著一身姿修長的男人。他渾身是血,皮開肉綻,長發亂七八糟地散在臉前,濕濘團扎,散發著古怪刺鼻的味道。

距離男子不過半丈遠的地方,謝潯斂眸而坐,笑意闌珊:“本侯今日心情不佳,懶得和你浪費時間,你若肯吐出本侯想要的東西,本侯就讓你死的痛快點。你若不知好歹,本侯只能賞你些苦頭嘗嘗。”

男子口中吐出些血水,微微抬起頭,盯着謝潯道:“少說廢話……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便是。”

謝潯冷笑地搖了下頭,他似乎有些乏了,眼神里滿是疲憊與不耐,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扣敲着,散發出危險的訊號。

“本侯再問你最後一遍,宸妃娘娘到底是怎麼死的。”

“原來謝侯爺還惦記着宸妃娘娘和太子爺。”男子嘲諷地道,“我還以為,謝侯爺早就是七皇子的人了。”

謝潯輕輕扣敲着的手一頓,殺氣傾瀉。

無需他下令,藍楓立刻將一對母子押了上來。

那對母子被五花大綁着,從押進刑房的那一刻起便在渾身發抖,待看清刑房中的血腥景象時,更是駭得癱坐於地。

即便如此,他們還是一眼認出了架在刑架上的人。

“爹?”少年好不容易發出了聲音,“娘!是爹!你快看,那、那是爹爹!”

女人極力用身體保護着少年,她明明也認出了刑架上的男人,卻發不出任何聲響,因為她不敢相信,那個面目全非,遍體鱗傷的男人是她的相公!

“相、相公?”女人眼中滾出兩行熱淚,哭得撕心裂肺,“相公,你怎麼也在這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男人圓瞪着雙眼,不敢置信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母子,歇斯底里地掙紮起來。

“謝潯!你放了我妻兒,放了我妻兒!!”

鐵鏈不斷地撞擊在刑架上,發出震耳而尖銳的聲響。謝潯微皺了一下眉頭,似乎嫌那聲響吵到了自己,揚起手,輕輕地朝仍在磨刀的獄卒揮了揮。

獄卒二話不說,立刻提刀起身,走向了那對母子。

“謝潯!”吳乾已然崩潰,怒吼間不斷有血水混合著涎水一併流出來,“你敢碰我妻兒一根汗毛,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謝潯笑笑,無動於衷地問道:“妻子還是兒子?”

吳乾一愣,用力掙了掙鐵鏈,發著顫地怒喊:“你敢!你敢!!”

謝潯便又朝那獄卒揮了下手。

獄卒揚起挎刀,毫不猶豫地砍向女子的脖頸。

“住手!!”吳乾哭了出來,不斷用頭去撞擊刑架,“我說!我說!謝潯,我什麼都說!你放過他們!”

謝潯掃了眼昏死過去的女子和嚇呆了的少年,冰冷冷地道:“將他們抬到一邊去,別抬太遠,讓吳統領好好看着。”

說完,他霍地起身,踩着地上暗紅的血水走向了被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吳乾:“本侯耐心已盡,再問你最後一遍。宸妃是不是你殺的?”

吳乾失魂落魄地一抖,絕望地閉上了眼。

謝潯雙眸淬鍊成冰:“說,你是受何人指使。”

吳乾頓了片刻,長喟了一口氣,呢喃道:“六年前的中元節,二皇子四皇子無故向太子發難,三王奪嫡,皇宮大亂。我身為禁軍統領,關鍵時刻沒有站出來平息紛爭,而是帶着人殺向了紫宸宮。”

謝潯面不改色地聽着。

“我之所以要去紫宸宮,只因皇上在紫宸宮內,而我……要去殺了皇上。”

謝潯眸色一厲。

“繼續說。”

吳乾沒有停頓,接着道:“可當我到達紫宸宮時,卻沒有見到皇上,於是,我便殺了宸妃。我不僅要殺皇上,殺宸妃,我還要殺太子,殺諸位皇子,我……還想殺了你!”

謝潯微微揚起頭,看死人似的看着吳乾。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受何人指使嗎?”吳乾緊咬着牙,悲憤道,“謝潯,你聽清楚,無人指使我。我殺沛國皇族天經地義,因為,我是北夷人!”

一抹訝色自謝潯眼底飛快閃過:“你是北夷人?”

“不錯!”吳乾目眥欲裂,即便只剩下半口氣,眼中依然燃燒着沸騰的熱血,“謝潯,六年前,你破我皇城,屠城三日,殺害了多少無辜的北夷百姓!我不過只殺了你姐姐而已!這筆血債,終究是你欠我更多一些!”

聽到吳乾親口承認了殺害宸妃的事實,謝潯的神色反而鬆弛了下來。

“北夷蠻民,死多少都不足為惜。”

他面色恢復從容,眼神卻依舊冰冷着,越來越冷,令人如至寒冰地獄。

吳乾盯着那雙冷血的眼睛,發狠地詛咒:“你會有報應的!沛國,會有報應的!”

謝潯冷哼一聲,問:“太子在何處?”

“不知道。”吳聘道,“應該已經死了吧,希望他死了……”

謝潯雙目如刀地在吳聘鮮血滿布的面上劃過,笑容陰鷙地道:“北夷蠻民還活着許多,吳乾,我會將他們一個一個送去陰曹地府,和你們一家三口團聚。”

吳聘一愣,表情逐漸猙獰,額上爬滿青筋,渾身顫抖不止。

“謝潯!你想幹什麼?你想幹什麼?!”

謝潯輕蔑一笑,最後看了吳聘一眼,轉身揚長而去。

大理寺獄七十二道刑罰不過行了七罰,吳乾便斷了氣。

在他斷氣之前,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妻兒死在了挎刀之下,屍首分離。

這便是謝潯說的,賞他的苦頭。

離開大理寺獄的謝潯面色少見的青白,眼底的陰翳之色久久不散。

“侯爺,喝點茶潤潤嗓子吧。”京兆府尹言琢親手奉了盞茶,討好地微笑着,“大理寺獄那個地方,陰氣太重,下官每每前去回來后也會頭痛不適,喝點熱茶,歇一會兒便好了。”

正闔目揉捏着太陽穴的謝潯緩緩睜開眼睛,看了言琢一眼。

言琢趕忙將茶盞遞到謝潯面前。

謝潯接了茶,抿了一口后撂在了桌上,道:“府尹大人的小別院景色雅緻,風光秀麗,茶更是一等一的好,本侯在此小坐片刻,當真是舒暢無比。”

言琢眉開眼笑:“侯爺既然喜歡,下官便將此院贈與侯爺。”

“不必。”謝潯重新閉上了眼睛,輕輕揉按着額角,“你跟隨我父親征戰沙場多年,如今能在京中享享清福,本侯喜聞樂見。”

“侯爺垂愛,下官不勝感激。”言琢忙沖謝潯拱了拱手,“下官的榮華富貴乃為侯爺所賞,此生定為侯爺肝腦塗地,赴湯蹈火。”

謝潯聞言一笑:“你倒懂得感恩。”他涼涼地一嘆,“可惜,並非所有人都像府尹大人這般識時務。”

言琢眼珠兒一轉,立刻從謝潯的話中品出些許畫外音來。

謝潯卻不再說話了,閉着眼,忍受着一陣陣席捲腦顱的痛意。

越是痛,他的意識便越是清楚,他忍不住想起了他的父親,想起了北夷城內流不盡的血,想到了他做過的無數場噩夢,想起他的姐姐,他的外甥……

想着想着,他腦海中猛地浮現出一抹雪白清冷的身影,霎時間令他的頭痛更嚴重了。

謝潯長吐一口濁氣,正欲起身離開,忽然地,一雙柔似無骨的手落在了他的肩上。

那雙柔軟的手小心翼翼地在他肩上、頸上揉捏着,力道輕軟,纏綿繾綣的,討好的意味明顯。

謝潯頓了頓,側過臉,順着那雙手看了過去,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一張美艷動人,嫵媚魅惑的臉。

見謝潯看了過來,女子雙手收於腰間福了福身,溫婉和順地道了句:“見過侯爺。”

謝潯轉過臉:“誰讓你過來的?”

女子一凜,緊張地去看言琢,言琢忙答道:“這是下官的侍妾芳嫿,侯爺見過的……”

“芳嫿……”謝潯這才想起,上次在言琢府上飲酒作樂時,此女獻舞於眾賓,而他,則在事後誇了一句舞美人更美。

於是,言琢便上趕子將人給他送來了。

很好。可是,他此時此刻想看到的可不是這張臉。

“滾。”謝潯不耐煩地道。

芳嫿俏臉頓白,趕緊在言琢嫌惡的目光中退下了。言琢獻美不成,甚為疑惑,壯着膽子問:“侯爺不喜歡此女了?”

“此女不好。”謝潯乾脆地道。

“那,不知道侯爺喜歡什麼樣的呢?”言琢問。

謝潯默默出神,眸色明暗不定,難分喜怒。

言琢絞盡腦汁思索着,終是想起一個人來:“那裴醫女……”

他話說一半便不再說了,因為,他竟是在謝潯的眼中看出一抹狠色。

“你倒機敏。”謝潯幽幽道。

言琢擦了擦冷汗,十分慶幸在處理薄文興一事時,對這位令謝潯大動干戈的裴醫女留了心:“下官在侯爺手下歷練多年,不至於太蠢笨罷了。”他小心覷着謝潯的神色,“那下官派人將裴醫女接過來伺候侯爺?”

謝潯眉目間凜了凜,眼前拂過裴玄霜在他下身|下激烈反抗的畫面。

那份抗拒是真的;那柔軟嬌軀與清冶面龐散發出的誘惑也是真的;那根刺向他的銀針更是真的。

“那是個硬骨頭。”謝潯輕輕捻了捻手指,“硬的可惡!”

言琢湊至謝潯近前,頗有些詭秘地道:“再硬氣的女子,只要調|教得當,都會在男子身下化成一癱水的。何況是侯爺這般英俊偉岸,器宇不凡的男子。”

謝潯沒吱聲。

言琢又湊近了些:“侯爺若信得過下官,此事,便交給下官去辦。”

謝潯依舊沒說話。

少傾,他伸出手來,掌心朝內手背朝外,衝著言琢揮了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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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獵戶家中,孫婉心孫雲卓兩姐弟正吵的不可開交。

“雲卓,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是不是想氣死我!”孫婉心握着笤帚,一邊罵一邊往孫雲卓身上招呼,似乎要將自己的親弟弟打死。

孫雲卓用手臂護着頭,聲嘶力竭地求饒:“姐,姐,你別打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怎麼會有你這麼狼心狗肺的弟弟!”孫婉心抹了把眼淚,“你、你讓我如何自處?如何面對你玄霜姐!”

孫雲卓被打得滿頭是包,狼狽地在地上滾來滾去。

“姐,姐,我錯了,知道錯了。”他爬到裴玄霜面前,跪在地上哀求,“玄霜姐,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原諒我一回好不好?”

裴玄霜置若罔聞,只悵然若失地站在窗外,靜靜地看着院中的黑甲衛。

她雖然換了嶄新的衣衫,重新挽了頭髮,可她忘不了她離開畫舫時的模樣。若非她尚有心愿未了,她當真想跳入那乾淨清澈的河水,一了百了,再不用與那謝潯糾纏。

到達孫家時,藍楓親口告訴她,是孫雲卓出賣了她的行蹤。

她彼時還不明白藍楓為什麼要這麼做,現下,她明白了。

他的主子故意讓她心痛難當,對身邊人失去信任。其心之歹毒陰損可以想見!

“玄霜姐,我錯了,我以後不會這樣了!”孫雲卓仍痛哭流涕地求饒着,“那個叫藍楓的侍衛跟我說,只要我好好替他辦事,就會保護咱們一家平安。玄霜姐,我只是想求得一份庇護,我、我沒想害你啊……”

孫雲卓的哭聲令她頭疼。

她無法辨別他話中真假,卻着實不想再聽那哭聲,便扶起對方道:“雲卓,你起來吧。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孫雲卓站了起來,望着裴玄霜,小心翼翼地道:“玄霜姐,我、我知道這麼說你可能不愛聽。可、可對方可是謝侯爺呀!多少人想要巴結奉承的主,你若真嫁到武安侯府去……”

“孫雲卓!”孫婉心一笤帚揮了過來,“你再敢胡言亂語試試!”

孫雲卓抱頭鼠竄,奪門而出。

裴玄霜閉起雙眼,久久做不出反應。

屋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許久,裴玄霜虛弱地道了句:“我累了,去睡一會兒。”

孫婉心紅着眼迎了上去:“玄霜,我陪你。”

裴玄霜搖了搖頭,正欲出言拒絕,兩名黑臉大漢闖了進來。

孫婉心被忽然闖入門來的大漢嚇得花容失色:“你們是誰?你們想幹什麼?”

黑臉大漢盯住裴玄霜:“你便是裴玄霜?”

“是。”裴玄霜鎮定道,“你們找我幹什麼?”

黑臉大漢二話不說,一把推開孫婉心,一左一右地架住了裴玄霜,並將一塊白布蒙在了她臉上。

裴玄霜震驚之餘隱隱嗅到了烏草、川烏、醉仙桃花和曼陀羅的味道。

這幾樣藥材湊在一起便成了……

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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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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