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霸主之妻(7)
男人的高傲大多是慣出來的。
宋缺從武功進階開始就沒有怎麼正眼看人,一眼看去彷彿所有人都是油膩臟污的,就這個地步了,出去行走江湖,三刀擊敗霸刀岳山,立刻就有潔凈無塵的靜齋傳人來結識他。
要知道,宋缺在江湖上那段時間,大部分時候可是一女同游的,梵清惠和碧秀心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姐妹,從未給過他為難,反而一個賽一個的溫柔賢淑,無論是他順口對碧秀心誇讚你師姐如何聰慧,還是對着梵清惠感嘆秀心怎樣賢惠,兩人都是順着他的話互贊對方,後來他漸被梵清惠吸引,碧秀心更是知趣離開。
他對女子的印象大多來源於靜齋仙子,怎麼知道這世上有滿嘴甜言蜜語,卻事事記在心裏的小心眼狐狸?
既醉看起來傷心,其實一點都不傷心,口中卻嗚咽道:“我只盼閥主對我好點,哪裏去敢和梵姐姐比呢?”
宋缺額上冒汗,他是對男女之事一知半解,且被慣得很厲害,但他不是缺心眼,他立刻明白了夫人是在惱他,他腦子裏飛速轉動着無數念頭,最後還是靈光一現,什麼都沒解釋,低頭認錯道:“我不該向夫人提她,是我的錯,這段感情我早已放下,她已不在我心裏了。”
這話其實還是可信的,外人看來認為宋缺情深似海,可真要是對故人情深似海,他不如直接投降隋朝去了,何必蒼梧連勝,仍舊守着嶺南一十州,無非是因天下已定,再掀戰火民心不往,便只能守住宋閥實力,順勢蟄伏下來等待時機罷了。
還有一條,是因為宋缺年近三十都沒有娶妻,像是在痴等梵清惠回心轉意,這點宋缺自己清楚,他只是看不上,誰料他本已對女色不抱希望,卻有驚世紅顏從天而降。
既醉瞥他一眼,算是放過了。
她現在和宋缺之間還沒有多少感情,知道認錯就好,天底下的男人數這個最傻,她從來沒聽過男人在她面前大談特談別的女人有多少美好特質,她是問了他不假,讓他誇了嗎?
王家爹娘其實覺得這沒啥,啥叫感情,感情好怎麼沒娶呢?嘴裏念幾句別人,實際上對自家姑娘好得很,那念就隨他去念吧,又不少塊肉。
王樂一直把一人送到石道上,馬車前,他拉住宋缺的手,使勁道:“妹夫,我妹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你可能一時還體會不到,多體會體會就好了,別再提什麼尼姑了啊!你看看她,你看看她這模樣,她這身段,我就不信什麼尼姑有我妹子漂亮,你要對她好!”
宋缺認真點頭,既醉白了這倆握着手的傻子一眼,自己跳上了馬車。
回去的路上,宋缺幾次開口,既醉都不理他,事是放過了他,可氣還沒消呢。
晚上宋缺睡的是書房,他以前只是聽說某某懼內,夜睡書房,當時是當成笑話來聽,不料自己也有這一日,他本想說這實在無禮,可美人薄怒,瞪他惱他的樣子實在叫人心頭柔軟,什麼都想答應她。
不就是書房嗎?好歹有瓦遮頭,他在江湖上夜宿荒山都是常有的事,睡就睡吧。
宋缺有許多住所,明月樓里有,磨刀堂里有,他未成婚前也有一處很大的宅院長居,可夫人說的是讓他睡書房,他既然答應了就不會背着她去住別的地方,因書房沒有床榻,往裏搬床未免有陽奉陰違之嫌,宋缺猶豫了一下,還是在地上鋪了被褥睡的。
內院裏的下仆都是三緘其口,不敢把這事往外說,可宋缺自己那邊私下叫來已婚的兩個弟弟,詢問惹惱了夫人,被趕出來住了書房怎麼辦,要怎麼哄夫人歡心,才能往回搬?
宋智阿巴了幾聲,還真出了點主意,讓宋缺送些珠寶,宋缺猶豫了一下,沒有開口。
宋魯哄妻子比較多,但也從未被趕出來過,他猶豫了一下,說道:“大哥,要不給嫂子認個錯吧?”
宋缺搖頭,“我早認過錯了,她還是生氣。”
兩個弟弟都在琢磨着對策,宋魯嘆道:“嫂子的氣性也太大了些,自家漢子犯了點小錯,都向她認錯了她還要怎麼樣,難道還要伏小做低,向她躬禮?”
宋缺稍有所動,但面相端莊矜持,讓人看不出來他準備試一試。
宋智道:“要不然給她開庫房?大哥的私庫里有不少好東西,准能哄嫂子高興。”
宋缺又搖搖頭,輕咳一聲,“庫房鑰匙前兩天就給了。”
宋智麻了,庫房鑰匙代表着所有權,這不是給一兩件貴重物件,是說他大哥把私庫直接送出去了,宋智抹了把臉,又道:“那宋閥只傳長媳的那顆東海寶珠……”
他話還沒說完,窺見宋缺臉色,就知道也給了,他一時都說不出話來,新婚這才幾天啊,他大哥已經要啥給啥,以後出門不會還要向夫人要路費吧?
宋魯性子比較直,想了想,問道:“大哥,那你現在身上還有什麼能送嫂子的?”
宋缺冷酷的視線,落在了他掛在牆上的許多兵器上,這些是他多年收集的兵刃,都是名刀名劍,收集起來花了不少時間精力和錢財。
也就是說,除了這些婦人不要的玩意兒,他現在啥都沒有。
已婚三兄弟的書房集會頓時陷入了遲滯之中。
回到自家宅邸里,宋智抱着夫人,感嘆一聲丑妻家中寶啊,看看他大哥,得了一個風華絕代的美人,誰不羨慕他得天之幸?結果背地裏睡着書房,窮得叮噹響,誰知道他光鮮下的底子呢?
溫婉秀麗的張夫人聽了這話,先是一懵,然後氣起來,一腳給宋智踹到床下去了。
三個臭皮匠沒能湊出個好主意,宋缺一連睡了五天的書房,還是既醉那邊先撐不住了,叫人把被褥又卷了回來,她也是現開的葷,還沒盤夠那把天賦異稟的大刀呢。
人都是失去過了才會珍惜,宋缺以前沒沾過女色的時候,心思乾淨得很,這幾天看個刀法秘籍上的線條小人都會出神一番,忽然被允許進了卧房,解放天刀,在溫柔鄉里直熬了一夜沒睡,次日精神奕奕往明月樓去,仍舊是龍行虎步——但微微撇着腿。
宋智嘴嚴,書房敘談一個字都沒向外說,宋魯只對自家夫人說了這話,然後隔日宋閥里就傳遍了。
新婚燕爾,閥主就被新夫人趕出了卧房去睡書房,起初傳話的李夫人想把話題往這妖女得了閥主私庫還不滿足,要百般折騰男人的事上引,可傳着傳着就成了閥主懼內。
宋缺起初不知道這事,還是傍晚回去的時候,方叔拉住了他,遞給他一束捆紮好的鮮花,叫他拿去送夫人,他才知道那點私事傳出去了。
宋缺接了花束,方叔還寬慰他,“男子漢大丈夫,還能真怕個小丫頭片子,她能打你怎麼著?你還沒怎麼經過事,過來人都知道,這是夫妻恩愛。”
宋缺點了點頭,他大概猜得到事情怎麼傳出去的,只是族弟內宅的事他不好去說,懼內不是很壞的名聲,如果名聲傳出去能叫夫人順心些的話,傳就傳了吧。
方叔剪的花都是開得正漂亮的名貴花朵,有十幾枝,攢在一起的樣子特別漂亮,宋缺拿着花進內院,一路走來被不少人看見,他目不斜視,旁人怎麼看他,對他實在沒多少影響。
既醉正在躺椅上數珍珠玩呢,她兩隻腳不沾地,漂亮的繡花鞋一翹一翹的,手裏一顆一顆大珍珠白亮圓潤,相撞的聲響也很動聽,宋缺見了就覺得高興,只覺錦繡堆里的富貴榮華才配得上美人風華,男人大抵都是這樣俗氣的,宋缺也不例外。
宋缺以前覺得自己是個風雅的人,青山秀水白衣仙子,觀星望月撫琴聽雪,全是詩情畫意,太風雅太美好,令他每逢月圓思美人,可現在想想,他竟從未有過把清惠抱進懷裏恣意愛憐的衝動,只有心意相通的知音之喜,可既然心意相通,又為何理念不同?
既醉見到宋缺,就哼了一聲,“宋大閥主又來傳宗接代了呀?”
宋缺俊臉一紅,丫鬟們也都低着頭快速退出去了,既醉毫不愛惜地把掌心裏一捧珍珠扔進盒子裏去,剛要起身,就覺腿軟,軟手軟腳地又坐回去,一邊氣惱,一邊朝宋缺伸手,“都怪你都怪你!我從嫁進你家的門就沒怎麼走路了!”
宋缺連忙伸手去抱,既醉先接了他手裏的花拿着,然後被輕飄飄抱了起來,她靠在宋缺懷裏哼哼唧唧,狐里狐氣,“除了晚上你都不陪我,我每天睡醒睜開眼睛就是一個人,你每天有多少事情要忙,連陪我到睡醒的時間都沒有?”
宋缺低聲解釋道:“早起要練刀。”
既醉抿嘴,不高興地說道:“以後晚上練,多練幾個時辰的刀,這樣你少些精力來折騰人。”
宋缺習慣了早起練刀,但他想了想,覺得可以遲些起,早上練一個時辰,晚上練兩個時辰,便答應下來。
既醉這才高興了,拉了拉宋缺的衣角,又道,“你不準蓄鬚,我喜歡你不留鬍子的樣子。”
宋缺以前是不蓄鬚的,按理成婚後男子開始蓄鬚,宋缺的鬍子長出來其實不難看,很標準很陽剛的漢胡,但既醉不喜歡。
婚後不蓄鬚,這幾乎可以說是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可宋缺是閥主,也是一族之長,美人在抱,他只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下來。
既醉高高興興地抱住了宋缺的脖子,聞了聞花,玩鬧似的撩撥他一陣,撩得天刀低鳴,要見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