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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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祭司,您為何不出席今晚恭迎神官們前來的晚宴?”
祭司院內,繁花錦簇、卵石鋪路,長徑通向幽處,有身穿白袍的侍者們小心翼翼地走來,輕盈的放下果盤,便躬身離開。
彎曲的游廊上,一個同樣穿着白袍,袍尾卻綉有金線的年輕亞獸人搖搖頭,他有一種弱不禁風的美感,空落落的白袍穿在身上,襯得身形格外清瘦。
侍奉羊安的侍者心痛不已,若非之前那些亞獸人出了疏漏,小祭司怎會在‘成年禮’前發熱,這一覺睡醒,小祭司便像換了個芯,越發的捉摸不透了。
看着羊安蒼白柔弱的臉,侍者露出些迷茫又崇拜的神情。
……小祭司這兩天,真的有些奇怪。
“不必了,”羊安看向他:“神官們此次前來,必然是為了我的成年禮。我現在出現在晚宴上,豈不是告訴其他人,我對獸神不敬,對成年禮不上心嗎?”
“怎麼會!”侍者想也不想道:“誰敢如此污衊您?”
羊安笑着睨他一眼,月份的天氣較涼,晚風徐徐,吹的人白袍內的體溫驟降。
羊安的眼神緩緩變得沉鬱。
如果不是重生一次,他也不會相信,居然有人敢拿他的‘成年禮’大做文章。
上輩子羊安毫無所知的參加了晚宴,收穫不少禮物。那時他年歲尚輕,在四族之城這個小地方生長多年,沒見過好東西,被哄得眼花繚亂,一直到成年禮前,都未曾誠心誠意的向獸神禱告。
於是成年禮上獸神降下神罰,好端端的神跡變為神罰,天空陰雲聚攏,伴隨有陣陣雷聲——這是獸神發怒的表現。
那觀禮前慈眉善目的神官們大聲斥責他不忠不誠,貶他為獸神厭棄之人。
從高高在上的小祭司,一下跌落塵埃,羊安滿心迷茫,夜半被老城主連夜用馬車護送走,含淚讓他去其他城鎮隱姓埋名的生活。
後來羊安才知道,在他離開后,四族之城便被風息之城攻破了,全城獸人淪為奴隸,亞獸人流離失所,餓死街頭。
那樣的慘狀,被中央神殿那位神子安在了他頭上。
因為他被獸神厭棄,所以獸神才決定摧毀四族之城,毀滅他的根基。
羊安墮落過、失意過,他痛苦不已,一次偶爾的機會,被中央神殿採選侍者的隊伍選中,帶回了中央神殿。
羊安從未見過那麼美麗的城池。
煙霧繚繞、威嚴莊重。
那裏有全大陸唯一一座神像。
那位神子每天的日常便是參拜神像、虔誠的祈禱。他幾乎像個邪.神教徒,瘋狂又可怕,一切可能令獸神偏愛、威脅到自己地位的神官、小祭司,都會被他用各種理由消滅。
直到那時,小祭司才知道當年令他身敗名裂的‘神罰’,是中央神殿慣用的伎倆。預先準備好聖水、雷石,便能引來風雨,作為‘神罰’。
小祭司絕望之下想殺了神子,適逢千年一度的‘神諭節’即將到臨。
獸神千年一醒,降下神諭。
由中央神殿的最高祭司——神諭祭司——昭示天下。
這一次獸神沒有降下神諭,獸神拋棄了他的子民。於是山川震動,海水倒流,幾千年來沉睡的獸神山脈將大地割為兩塊,海水將城池、村落淹沒,恐怖的硝煙瀰漫。
中央神殿同樣在這場大變.革中灰飛煙滅。
這片大地將再次迎來動.盪,直到新的獸神即位,新的神殿建立。
……
羊安同樣死於中央神殿內,後續發生的事,如命運的饋贈,是突然出現在他腦海里的。
他從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清醒,再醒來,就回到了成年禮前夕。
這是一個尷尬的節點。
再早回來一點,他就能讓疼愛他的老城主低調做事,不要張揚他的名聲。再晚回來一點,他也能隱姓埋名,靜待中央神殿毀滅的那一天,與其他獸人一起信仰新獸神。
現在……要想破局,必須先順利度過明晚開始的‘成年禮’。
這個註定會長眠不醒、被新獸神幹掉的‘舊神’,他不打算再信仰。
重活一遭,他要登頂那無尚之位,成為新獸神的‘神諭祭司’。
羊安野心勃勃,故意在寒風中咳嗽兩聲,侍者連忙給他披上披風,經過幾天的推演,羊安心裏已經有了主意。
他不留痕迹的看了眼貼身侍者——個高,膚白,氣質也被祭司院養的不錯,是個當替身的好苗子。
屆時獸神降下神罰,關他這個被‘僕人’陷害迷暈的小祭司什麼事——說不定就是因他被陷害,獸神才會發怒,降下神罰。
跟在神子身邊那麼久,羊安也學得了幾分精髓,不過是口舌之戰,他也能玩。
唯獨有一點令羊安不滿意的,就是跟他相比,侍者的個頭有些矮。
中央神殿來的可都是老狐狸,一丁點不對勁,都能被他們察覺到。
遠處忽然傳來腳步聲。
寧靜的夜晚變得吵鬧。
“怎麼回事?”羊安抓緊了披風,這檔口,發生任何事他都必須警惕。
侍者不明白他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前日侍奉您的那些亞獸人被趕走了,若非他們侍奉不周,您也不會發熱。這些應該是新來的亞獸人們,果然是貧民窟來的獸人,一點規矩也不守。”
羊安頭都大了,找些不守規矩的亞獸人,豈不是把話柄遞給中央神殿?
他正要將這些亞獸人也趕回去,忽然眼睛一轉,開口道:“叫他們過來。”
“……是。”侍者一頭霧水,還是恭敬地退下。
沒過一會兒,景緻獨特的庭院內,便出現了幾十個亞獸人。
全都低眉順眼、一言不發,有膽子小的,甚至開始瑟瑟發抖。
羊安懶得安撫這些下人,他平靜的掃過一排排亞獸人,在看見最後一排縮在角落裏的年輕亞獸人後,眯起眼睛,重新審視了對方一遍。
長捲髮、白膚,駝着背也顯得不低的個頭。
侍者將亞獸人們帶了下去,回來后,對他點點頭。
重新仰頭望向月亮,羊安扶着欄杆,笑容逐漸詭譎。
……果然,天無絕人之路。
*
夜半。
個影子無聲無息的離開小祭司住處,步伐極快的走到隔壁的小院。
特意將那幾十個亞獸人安排在這小院裏,以防萬一,羊安親自遣了個絕對忠心的奴僕,讓他們把其中一個亞獸人迷暈,帶來他的房間。
夜色很深,風吹過庭院裏的樹葉,嘩嘩作響。
羊安不知為何有些心神不寧。明晚就是他的成年禮了,遠處的城主府燈光徹夜不熄,仍在宴請所有前來觀禮的貴族與神官。
想到那裏正在發生的恭維與吹捧。
羊安不禁冷笑,這一次,他絕不會在成年禮上身敗名裂。
“叩叩”
門被敲響。
羊安精神一振,“進來。”
走進來的獸人穿着一身黑袍,黑袍束緊手腕和腳踝。獸人身形修長,看得出來行動利索,肩膀上正扛着一個人。
“怎麼只有你回來了?虎耳和虎年呢?”
“有人發現了我們的蹤跡,他們去掃尾了。”獸人沉悶的回答。
羊安的目光落到獸人扛着的人影上,那人影看起來很壯,披着白袍也顯得肩膀很寬,腰很粗。
直覺有哪裏不對勁,羊安藉著屋內昏黃的油燈,一步步走近。
不經意的抬了下眼,晚間看到的人影與眼前的人影重合,他陡然打了個激靈,猛地抬頭,對上‘獸人’漆黑明亮的眼眸。
那幽黑的瞳孔里倒映出搖晃的燈火,微微一笑。
下一秒,羊安張開的嘴被重重捂住,迷藥吸入,他頓時趔趄着倒地,軟着手腳,一點力氣也使不出。‘獸人’隨後掏出麻繩,利索的捆住他的手腳。
“來人……”羊安艱難的喊,聲音卻細弱蚊蠅,連燭火都吹不滅。
林言扛個大漢扛一路,累的胳膊酸腰也酸。
把昏迷的大漢隨手扔到羊安身邊,他鬆鬆脖頸,環顧着眼前這奢靡豪華的房間,笑意更深。
來對了。
絲綢質地的床簾、皮毛順滑柔軟的地毯、數不清的衣物瓷器,還有林言迫切需要的金貝、銀貝、銅貝。
林言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大度的人,但祭司府先強行徵集他的豆腐配方,后擾亂他的計劃,最後還敢把他當僕人使,不生氣簡直就是把人當傻子。
秉着‘來都來了’的理念,林言本來打算半夜出來隨便打個劫,順點東西就走。沒想到個大漢撞他槍.口上了,將計就計,林言來了小祭司住處,想看看這位小祭司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你——你為什麼……?”每說一個字,羊安便覺得眼前昏沉一點,他驚疑不定,腦海里瞬間閃過神子的面孔“你、你要做什麼……!你是誰的人?”
林言沒搭理他,在羊安目眥欲裂的表情中,平靜的從胸前掏出一個巨大無比的麻袋。
等等,麻袋?
沒錯,這樣的麻袋林言一共有五個,專門請行商隊做的。
行商隊做的時候渾渾噩噩,再確定是要用黃麻做麻袋,而不是做衣服。
現在麻袋的作用便顯現了出來,小祭司屋內豪華的東西很多,打開衣櫃,裏面光各式各樣的衣袍就有數十件,布料入手順滑無比,輕柔冰涼,邊角綉有金色或黑色花紋。
林言摸了摸,挑了幾匹還沒來得及裁的黑色絲綢布料,全部往麻袋裏一塞。
羊安本來都快暈過去了,看見這一幕硬生生地氣的又挺了起來:“……住手……!”
林言沒搭理他,雙眼冒光。布料收拾好了,他拉開羊安的鞋櫃,發現裏面居然全是上好的獸皮鞋。短款的、長靴的、皮革質地的全部都有。
這物資才是重中之重,林言立刻各拿兩雙新的,確定包裹性強,走起路來也很舒服,這才轉戰陣地,開始扒拉其他柜子。
有些柜子裏是羊安儲存的珍珠寶石,這些林言不喜歡,沒拿;有些柜子裏是珍貴的草藥,林言一掃而空。
最後便是錢櫃了。
金貝形如貝殼,指甲蓋大小,重量十足。小祭司足足有一柜子,林言顛了顛,只抓了一把。銀貝較輕,也是貝殼形狀。銅貝最為輕,質量也不一而論,有的顏色暗,有的亮。
看得出來羊安攢這些花了不少時間。
林言將小祭司屋裏搜刮一空。
羊安在這個時間裏,氣昏過去,又氣醒過來,整個人好像得了癲癇,氣的手顫腿也顫。
他心裏又急又懼,想到明天成年禮會發生的事,一股深深的寒意籠罩了他,看着捆好麻袋,已經準備走了的林言,他嘶聲喊道:“你……不許走!”
林言偏頭看他。
“你、你喜歡這些東西是嗎?”大腦飛速運轉,羊安從未有一刻這麼聰明過:“只要……只要你幫我一個忙,我可以把所有東西都給你,我還可以、可以幫你找更多的東西!”
林言沒出聲,倚着門框,若有所思地低頭望着他。
羊安以為他心動了,抓緊機會道:“明天是我的成年禮,你知道的,過了明天,我就可以去中央神殿。你要是願意扮成我,那麼……去中央、中央神殿的,就是你了。”
“你不想去中央神殿?”沉悶嘶啞的男聲問。
羊安腦門滲出冷汗,即將重新陷入命運漩渦的陰霾籠罩着他,他神經質的抽着眼皮:“……我不想去。我只想過普通人的生活。”
有意思。
過去十幾年怎麼沒聽說這位小祭司想過普通人的生活?
羊安還在努力勸說林言,他即將力竭,從允諾把所有金銀財寶給林言,一直說到中央神殿有多麼繁華、奢靡,彷彿林言去了,就能一步登頂,成為新一任神子。
真是把他當傻子哄。
林言懶散的倚着門扉,一直到小祭司口乾舌燥,再也沒有力氣出聲,才開口說:“不去。”
羊安:“……”
羊安蹬了下腿,怒火攻心。
林言恢復了大半體力,背起麻袋輕鬆道:“我也不會給你鬆綁。你就老老實實在這待着吧。”
羊安快要急瘋了,更多的還是恐慌,想到明天的成年禮,他喘不上氣,命運懸着繩子,勒緊他的喉嚨,使他掙脫不得。
“……你是誰?”他如困獸一般,眼眸充血的盯着林言,似要將他死死印在心底:“你是誰……!”
那漸漸遠去的身影頭也沒回,月光下,羊安不甘的咽下最後一口氣,強撐着的精神最終抗不過迷藥,暈了過去。
*
離開小祭司住處。
林言心情飛揚,總體來說,這一程還是賺了。
他沒法殺掉小祭司,小祭司一死事情就大了,不論四族之城還是中央神殿,定會舉全部之力抓兇手,林言還想過平靜的日子,不願意帶着小獅子東躲西藏。
至於小祭司……
感覺不是很聰明,林言沒把他放在心上。
他穿着從那幾個獸人身上扒下來的夜行衣,夜行衣柔韌伸展性很好,牢牢遮住他的臉和身材,挺適合野外徒步的。
臉上的口罩悶得他呼吸有些不暢,他的頭髮也被牢牢地挽起來,塞在頭巾下。
這身打扮換個朝代背景,直接就是江洋大盜。
祭司院佔地一個山頭,借地勢建院,到處上坡下坡、花園小路,林言四處找了一圈,沒找到小獅子,嚴重懷疑小獅子是不是迷路了。
他擰着眉頭,漸漸走到一條幽深無人的小路上。
小路兩旁花叢錦簇,樹冠繁茂,長長的枝條垂下葉片,被風一吹,如一扇扇柳葉門帘。林言被吹的迷了眼睛,謹慎的掀開枝條,忽然聽到潺潺水聲。
有溫熱的水霧循風飄來。
他抬起頭,看見一處鵝卵石鋪就而成的溫泉。
溫泉泉水清澈,熱氣蒸騰。
裊裊白霧如仙境,將這處溫泉籠罩在影影綽綽的清幽環境中。
泉水中央正坐着一個男人。
飄渺的霧氣使他的身影看不太清,依稀能看見濃稠如墨的漆黑長發,蜿蜒着披散在後背。那身絲綢質地的白袍被泉水沾的清透,能看見蒼白.精實的腰肌、後背。
男人側坐在泉邊,抬手撩起一潭泉水,淡青色的血管刻印在他修長寬大的手背,五指骨節分明,雍容而華貴。
他淡淡的抬眼看來。
又是一陣微風,周圍的蟬鳴、風聲盡數消失不見,林言只能聽見泉水被撥弄,盪開陣陣漣漪的水聲。
男人的五官掩映在霧氣與夜色后,他只平淡的看了林言一眼,重新低下頭,眼帘深垂,細細密密的,像鴉羽,神情卻如一尊清冷漠然、俯視眾生的神像。
林言莫名有點口乾。
他覺得自己現在的行為有點油膩,怎麼能看別人洗……哦,不是,泡溫泉。
禮貌的做法是立刻道歉,然後轉身離開,但林言卻鬼使神差地盯着男人的側臉,想隔着那惱人的白霧,看清男人的長相。
看得久了,他眼睛有點花,視線里的一切微微模糊。
男人仍然一動不動,對他這個不速之客沒有投注任何視線。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男人身後的灌木叢里探出了一個腦袋。
那是一頭威風凜凜的雄獅。
它體型大的不正常,幾乎有林言的腰那麼高,金黃順滑的鬃毛被風吹起,如浪潮翻湧的海浪,閃爍着流動的、華美的光澤。
那雙野獸獨有的金黃眼眸掠過冷戾危險的光,它似有所覺,突然撩起眼皮,朝林言的方向直直看過來。
林言心跳陡然一停。
雄獅盯着林言看了幾秒,緩緩眯起眼睛,趴伏在男人身邊,厚重的爪子墊在溫泉邊濕潤的鵝卵石上。
它好像不喜歡這麼濕潤的水汽,有些不耐煩的甩動着粗壯的尾巴。
視線卻牢牢鎖定着林言,漫不經心的,有一下沒一下的用眼神瞥着林言。
林言:“……”
林言覺得自己必須該走了,步子卻僵硬的難以移動。
那大獅子毛毛那麼多,那麼順滑,模樣那麼慵懶,那麼溫馴,尤其是甩動的大尾巴,對原型是貓的林言而言誘惑力實在太大。
林言指尖痒痒,很想撲上去抓一把揉一把。
他大腦昏昏沉沉看着不遠處的主僕,隱約覺得哪裏不對,不等他將這種不對思考清楚,身後忽然響起一聲炸毛的“嗷嗚!”。
林言登時打了個激靈,立刻轉過頭。
不遠處頭頂一片落葉的小獅子冷嗖嗖的盯着他,小尾巴高高翹起,烏黑溜圓的眼睛裏彷彿燃着火光。
它兇狠的一摔小爪子,聲音還沒褪去奶氣,偏偏性格已經像個唯我獨尊的小霸王,“嗷嗚!”
林言覺得自己的小心臟都在這一嗓子接一嗓子的怒吼中顫抖,他乾笑着,連忙跑上前,準備把自家最可愛的崽抱起來哄一哄。
小獅子已經不再願意被他抱,面無表情的繞過林言的腿彎,它警惕的從柳葉后探出頭,看見一片平坦的空地。
空氣中的味道很奇怪,是一種熟悉又討厭的氣味。
小獅子狐疑的眯着眼睛,直覺讓它立刻跑到林言身邊,咬着林言的褲腿,要拽走他。林言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吸着氣,輕聲輕語的哄,“崽,咱慢點,我抱你走好不好?”
小獅子晃晃尾巴,邊頂着林言的腿彎,邊機警的觀察四周,模樣看起來小小的,卻很令人安心。
林言閉上嘴,老實的被它拖走。離開有溫泉的小路后,他心不在焉的回了下頭。
不遠處的溫泉水霧飄渺。
仍散發著熱氣。
想着男人身上的白袍,林言猜他應該也是來參加小祭司‘成年禮’的祭司,或者神官。
……神官啊。
腦海里剛才的畫面蒙上一層虛霧,漸漸淡去。林言搖搖昏沉的腦袋,覺得這種感覺很奇怪。
他下意識地沒有多想,扛着麻袋,撈起小獅子,趁着夜色,離開了四族之城。
四族之城外空前熱鬧。
燃着篝火、扎着帳篷,馬車進進出出,所有人都在期待明天的‘成年禮’。
林言輕盈的繞過人煙,徑直走進獸神山脈。
幾個大鐵箱被他藏在樹上,靈敏的爬上樹,他取下兩個大鐵箱,把麻袋裏的東西拆拆分分,放進鐵箱的縫隙中,然後拉着板車軲轆,抱起小獅子,準備去流浪。
偌大遼闊的大陸,應該沒有再相遇的機會了。
山路陡峭,這一點莫名其妙的想法,終於在顛簸的路段中,如雲煙般消散、褪去。
無形之中彷彿有一雙手,阻隔了林言的深思與探究。
回首眺望熱鬧非凡的四族之城,林言垂下眸,深黑的衣服與夜色融為一體,小獅子從他懷中探出頭,親昵的蹭蹭他的下頜,奶聲奶氣的“嗷嗚”一聲。
林言一笑,親親它的小腦袋:“出發了。”
直到下一次重逢。
這段記憶才將重新浮出水面。
屆時,林言也已開啟一段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