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狙擊
1937年12月25日上午
9點30點。
小雨淅淅瀝瀝的下着,南星橋東南一千米左右的蘆葦盪里,林宇穿着雨衣,身上綁滿了蘆葦。
他身下鋪着一層雨布,也覆蓋著雜草,但是連續三個小時雨水淋漓,和趴在水裏別無二致。
摩托車聲音持續了很久,漸漸周圍有日軍對話的聲音響起,林宇不敢抬頭看,知道日軍先頭警戒部隊已經開始偵查自己周邊地區。
一陣陣機槍聲傳來,這是鬼子對懷疑目標火力偵查。
終於附近開始慢慢安靜下來,林宇側耳傾聽半晌,慢慢動了動僵硬的身體。
一點點的解開身上的蘆葦,從身邊帆布袋裏,取出一把步槍。
毛瑟kar98k狙擊步槍!
這個時代最偉大的狙擊步槍,美觀,輕便,穩定。
特務處內部少量裝備,深受軍統殺手喜愛。
林宇也只有在這種特殊時刻才能申領一把,本來是轉交給行動科的。
小心翼翼的坐起來,探頭向四周觀察,二百米外的公路上空空蕩蕩,每隔幾十米都有兩個日軍警戒。
附近唯一的制高點,是林宇左側同樣二百米遠的一個小山包,山上都是低矮的灌木叢,同樣兩個鬼子正在調整一架重機槍。
林宇所處位置視野不算好,但是卻可以同時看到公路和制高點。
看着手錶,林宇壓低身體,再次整理裝備,兩把手槍三個彈夾,步槍子彈一共五個彈橋,二十五發子彈。
重新繫緊鞋帶,調整腰帶,全身上下都檢查了一遍,最後把左腿小腿的傷口包紮拆開,取下濕透的紗布換上乾爽的纏緊。
想起前晚,那個美麗的夏家大小姐給自己處理傷口時,溫柔善良的眼神,白皙靈巧的雙手……
深深地呼吸,林宇苦笑,搖了搖頭,自己身處此地,能不能活過下一個小時都難說。
小心的擦乾雙手,在雨衣下捂干水分,戴上小巧的黑色牛皮手套,林宇盯着不遠處幾個零散的小墳包,不厭其煩的計算着行動方案。
遠處,幾十匹駿馬馱着一群日軍軍官,冒着小雨迤邐前行,四個少佐挎刀躍馬在前面開路,左右十幾騎最小的也是中佐軍銜,簇擁着一個中年日本將軍,雖然雨下不停,眾人依舊喜笑顏開,肆無忌憚的大聲聊天。
還有一隊騎兵緊隨其後護衛。
每當路過公路兩旁的哨兵立刻敬禮問候,開路少佐回禮致意,其他軍官則視若無睹。
10點30分
南星橋路北一片雜草里,剛哥帶着四個兄弟躲在一個草窩裏,大家都在閉目養神。
剛哥表面平靜,實際內心激動不已,江湖混了大半輩子,好勇鬥狠,無惡不作。
想起父母在世的時候,每次看自己又怕又恨又愛的眼神,心裏默念,“爹,娘二老地下有靈,好好看看吧,兒子也當一回英雄!”
放哨的兄弟小五爬過來,“剛哥,來了一群騎馬的鬼子,你來看看!”
剛哥右手掏出盒子炮,看着兄弟們說道:“來了!咱們槍夠不到公路上,就揀放哨的往死里打,不要戀戰,打幾槍就跑!跑不了的下輩子見!各位安家費都領了,多了不說,就一句,弟兄們,這是咱們這輩子第一次為國盡忠,西湖不遠,岳爺爺看着呢!出發!”
說完貓腰向外就走。
李小五搶到前面攔住剛哥,直接跪下磕了一個頭,“剛哥,您就別上了,
記得給沒回來的兄弟照看家裏!”
其他四人也過來依次磕頭,然後起身就走,剛哥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麼,嘴裏無限苦澀,眾人都已經離開,嘴裏才不停反覆的念叨着五個兄弟的名字:“李小五……”
十幾分鐘以後,剛哥坐在望江路自己的車裏聽着遠處依稀傳來的密集槍聲,幾十年未見的淚水不停洶湧。
那五個人再也沒有回來,這場極不對等而且無比渺小的戰鬥場面,到底是怎樣無人可知。
包括他們的親人。
10點50分
斜對面一陣槍聲傳來,雨天裏潮濕的空氣使得槍聲有點失真,但是林宇還是辨別出駁殼槍和三八步槍發出的聲音。
不到三分鐘,槍聲結束,依稀有中國人大聲喊叫,駁殼槍又響了幾聲,然後就只剩下日語在交流。
林宇聽得懂日語,日軍警哨在大聲報告,有五名匪徒持槍行兇,被全部擊斃,初步分析不是軍人,只是民間武裝分子。
又過了幾分鐘,值班警衛軍官大聲報告,“已經肅清殘敵,搜索附近,暫時沒發現敵情!請長官繼續前行!”
五個黑道殺手沒有造成任何殺傷,卻成功的截停了日軍的前進隊伍,這也是林宇想要結果。
註定要犧牲的人完成了任務,林宇握緊步槍,輪到他了!
1937年12月25日上午。
11點整。
南星橋東一公里左右的公路南側。
蘆葦盪里,林宇全副武裝,匍匐的身體緩緩升高。
沒敢直接觀察公路,他看向左側山頭上的重機槍陣地,兩個鬼子快速的把對着公路方向的機槍轉向。
然後整齊的對着公路方向敬禮。
就是現在!
林宇猛的彎腰沖向三米外的墳頭,那裏早就放着一塊大石頭當做槍架。
目標距離三百多米,為了萬無一失,林宇只能採用卧姿射擊。
一秒鐘時間,林宇已經就位,不到三秒,98k步槍加裝的zf41型瞄準鏡里,已經出現了鬼子中將的側臉,這個側臉正在緩慢的變成後腦勺。
林宇呼出一口氣,瞄準星略微下移,正對準目標后心,輕輕扣動扳機。
“砰”,槍聲響起,林宇絕望的看到一個人影閃過,居然在他開槍的同時加速撞進了彈道里!
林宇來不及懊惱感慨,拉槍栓,同時槍口左轉略微瞄準,又開了一槍,制高點上的機槍手應聲栽倒。
下一秒,又是一槍,副射手也倒下了。
下雨的原因,槍聲迴音很重,第一槍日軍無法直接找到方向,可是三聲槍響,已經有日軍開始向林宇瞄準了。
普通士兵的步槍可沒有瞄準鏡,距離超過兩百米,在機械準星里人體還沒有足球大,所以林宇並沒有害怕。
打倒了兩個機槍手,林宇放鬆了很多,這是最大的威脅,至於刺殺任務,不必再想,對手是一群久經沙場的老兵,他只有一槍的機會。
林宇甩掉身上剩餘的蘆葦偽裝,就地滾出了亂墳崗的範圍,脫掉雨衣,一頭扎進了蘆葦盪。
因為沒有明確敵情,再加上下雨,更是因為敵人精準的射擊,日軍沒有第一時間組織追擊,只是加強了警戒。
這給林宇帶來了寶貴的逃離時間,雖然只有短短的半分鐘。
林宇的目的地是江邊,只要跳進錢塘江,無論死活都不會被日軍抓到,日軍的軍艦還沒進入錢塘江。
齊肩高的蘆葦盪因為雨天,變的非常纏人,林宇的逃跑速度並不快,日軍同樣快不起來。
但是林宇的腿傷嚴重影響了速度,每走一步蘆葦都會抽打到傷口,讓他不得不減慢速度。
身後槍聲密集起來,敵人已經發現他的蹤跡,並且確認只有一人,作為機槍陣地的制高點已經得到了支援,可是現在已經距離四百米開外,神射手也不可能在沒有瞄準鏡的情況下擊中目標。
開槍的鬼子只能憑藉感覺開槍,就是瞎蒙。
前面就到岸邊了,最後一個難關就是堤壩高於地面,並且相對平坦,沒有很高的野草。
林宇在蘆葦邊緣蹲了幾秒鐘,調勻了呼吸,直接竄出,在江堤上打了個滾,趴在地上回頭瞄準,連開了兩槍,打空彈倉。
然後抱着槍連滾帶爬在槍林彈雨中穿過江堤,落進滾滾的錢塘江里。
江水刺骨,林宇把步槍背好,綁緊,拚命的划水順流斜着向南岸游去。
腹部疼得他眼冒金星,知道自己又中彈了,可是沒辦法處理,只能祈禱三八大蓋的子彈穿透身體,也希望自己能在失血昏迷之前游過對岸,蕭山縣城還是國軍控制區。
兩分鐘后,大批日軍趕到江邊,看着遠處江水裏的人影若隱若現,發泄的胡亂射擊一通就撤退了。
林宇到底沒有抵達南岸,距離只有十幾米的時候,林宇到了極限,身上沒有了一星半點的力量,看着岸邊上似乎有人影晃動,可他再也控制不住身體,只能隨着江水飄向下游。
林宇看着灰濛濛的天空,突然看到了雲開日出,一張美麗的臉龐正在關切看着自己,嘴裏急切的說著什麼。
“如果能活到戰爭勝利,也許這就是我的老婆!”
林宇這樣想着,臉上出現了笑容,然後世界進入了黑暗。
12月25日下午。
1點10分。
夏晴正在蕭山醫院對面的一座公寓裏,優雅的彈着鋼琴。
夏東平還是不放心如花似玉的女兒留在江北,昨晚連夜派人送夏晴過了江,準備安排她在蕭山縣立醫院上班。
這年頭全世界的醫院都缺少專業人才,已經聯繫好了。
突然夏晴覺得一陣心悸,停下彈琴的纖細手指,還沒緩過神來。
電話鈴突兀響了起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