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七.會和

大黃好像生病了。

在韓磊獨自開着車和大家一起去曲松鎮的時候，他發現大黃無精打採的。這些天大黃一直關在車上，受盡旅途顛簸，說不定就是被關出了毛病。韓磊想，真應該讓小偉把它帶回去，可小偉已經走了，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個地方把它暫時寄養到那兒，嗯，如果去金橋山的話，那就把它寄養到山下的次仁多吉家。

星河一行人到達曲松鎮后，星河按照老闆發的位置找到了他們居住的旅館。車剛在旅館的院子裏停下來，韓磊就看到一位個頭不高，穿着藏藍色西裝的中年瘦男人風風火火地迎了過來。他皮膚偏黑，眼眶微凹，戴着一架無邊近視眼鏡，梳着溜光的後背頭，髮際線偏高，人顯得非常精幹，但他的那身西裝明顯比實際身材大了一碼，讓他的精幹勁頭又顯得有些鬆鬆垮垮。

“哎呀，星河，你們可過來了，今天我們沒出去，就是等你們過來。”那個中年男人一把握住星河的手，“看你這手串養得又紅又亮，真漂亮，回頭我也弄一串。這次呀，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我們隊的教授和一個藏民偶然聊了幾句，得到了一個非常有價值的情報。這回我們肯定能找到隕石。趕快進來，我們的人都在等着呢。”這個人操一口廣東普通話，語速有點快。他一隻手握着星河的手，一隻手在星河胸前比劃着，說得活靈活現。

兩人寒暄過後，星河對身邊的韓磊和橙子說：“這位就是我多年的老朋友、隕石界響噹噹的人物——張遠方張老闆。”星河接着又給張老闆介紹了一下韓磊和橙子，最後指着孫越和洛洛說：“他們兩個你都認識，是我的老隊員”。

在星河介紹的同時，老闆依次和大家握了握手。他握手時喊着對方的名字，用一種相見恨晚的眼光看着對方，並習慣性地用左手在對方的胳膊上拍兩下。韓磊一看就覺得老闆是一個很善於和別人打交道的人。

星河一行被老闆帶到了旅館的餐廳。現在是上午十點多，餐廳里沒有人就餐，裏面坐着老闆隊伍里的5個人。他們見星河等人進來都站了起來。老闆一臉喜慶地給他們的隊員介紹星河等人。星河上前和大家依次握了握手，韓磊等人則或是點頭或是招手向他們打了招呼。

老闆指着一個戴眼鏡、頭髮有點花白的中年人對星河說：“這就是我們的教授，王簡之王教授，從河北過來的，在大學教書的，學問特別深，是教……教什麼來着？”

“高數，高等數學”教授補充道。韓磊見這位教授身材微胖，穿着Jeep鑄鋼灰羽絨衝鋒衣、卡其色褲子和同色的徒步鞋。這個人端坐着默默微笑，顯得十分沉靜穩重。

“對，對，對，高等數學。我是最怕數學的人，低等數學我都學不好，人家教的是高等數學。就是教授，他和一位藏民聊天的時候，了解到了重要情報，我在電話里給你說了。那位藏民呢，八月十五那天正好在金橋山轉山，晚上就住在山下的帳篷里，那天正好看到了火流星。那位藏民說那時天猛地一亮，他看到一個紅色的火球落到了山裡，還聽到了一聲巨響。這隕石肯定就落在了金橋山上了，一點不會錯，咱們過去就能找到。”

老闆說完，餐廳里的人掩飾着興奮微微點頭。老闆接着給星河他們介紹了一下他隊伍里的另外4個人。

一個叫陳道寬，湖北人，三十多歲的樣子，個子稍低，皮膚白皙，細眉大眼，戴着一頂黑色的棒球帽，

穿着灰色連帽毛領滑雪羽絨服，腳上穿着黑色雪地靴。星河等人進來后，他一直不露聲色地觀察着進來的每一個人。

一個叫黃小赫，AH人，今天剛大學畢業，個子挺高，濃眉細目，頭髮微長，頭頂上有一撮兒頭髮翹着，像是剛起床的樣子。他腳上穿着一雙非常顯眼的橙色高幫馬丁靴，上身穿着灰色輕薄短款羽絨服，手腕上戴着一隻蘋果智能手錶，下面穿着卷着褲腿的藍黑色牛仔褲，耳朵里一直塞着白色的藍牙耳機，一隻手抓着正在充電的手機和充電寶。韓磊見這個人的無名指上戴着一枚緊箍咒形狀的銀戒指。

另一個人，看着像四十多歲，個子不高，身材很魁梧，黑紅色的皮膚，頭髮像是剛理過不久，鬍子則像是有好多天都沒刮過了。他穿着黑蟒紋登山服和黑褲子，腳上穿着一雙白色運動休閑鞋。這雙鞋已經變成了灰色，而且被踩得軟趴趴的。這個人冷淡地看着眾人，顯得滿不在乎。他叫常有福，是從山東過來的。老闆介紹時說他是隊裏惟一一個有宅基地的人，他則冷冷地打斷了老闆，說自己就是個農民工。

最後一位是老闆的侄子，叫張乾程，有二十多歲，他瘦高身材，穿得非常精幹。上身穿着灰色戴頭套衛衣，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羽絨馬甲，下面穿着黑色束口運動褲和紅色的運動鞋。韓磊看了一下，這人全身穿着的都是耐克的，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位老闆的侄子在神情上卻流露出幾分怯懦之氣。

在老闆介紹他們的時候，眾人互相點頭致意，雖然氣氛有些拘謹，但還算是比較融洽。

老闆隨後招呼着眾人都坐下，然後環顧着眾人大聲說：“以後我們就是一個隊伍了，就是一家人了。我給大家說，現在我們為國爭光的時候到了！大家都知道，這塊香格里拉隕石是世界聞名，來找這塊隕石的人非常多，還有幾支來自日本、美國等國家的隊伍。同志們，落在咱們中國的隕石，一定要被咱們中國人找到，這關係到我們中國人的名譽。前天我遇到一個來找隕石的日本人，我當場就告訴他，這塊隕石是我們中國人的，讓他滾回去。”

老闆神情激揚的發言打動了屋裏的人，大家微微點着頭，向他投去佩服的目光。

老闆把緊蹙的眉毛揚了起來，壓低些音量繼續說，“我給我們的隊員已經說過了，這塊隕石是嫦娥娘娘在八月十五這天送給我們中國人的禮物，它是嫦娥娘娘給玉皇大帝煉的一粒仙丹，已經煉了九九八十一天。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對我們來說就是煉了八十一年。八月十五這天，嫦娥娘娘開爐取丹的時候，有一粒仙丹掉了出來，從天上掉到了我們香格里拉。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上天安排好的，這是上天給我們的賜福，是我們中國人的福氣。”

韓磊聽着心裏暗暗發笑：這香格里拉隕石怎麼還是嫦娥娘娘煉的仙丹呢？隕石是不是從月亮上飛過來的還難說呢。

星河邊聽邊禮貌性地點頭。

老闆朝着星河輕怕着桌子說：“星河，這還多虧你呀，要不是你，我們今天還在宗多鎮的那個吉瓦村呢。”

星河臉上堆着笑說：“大家互相幫忙嘛，我們來這兒還不是因為你們這兒有了眉目。”

“另外我給你說個事情，”老闆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有一個找隕石的隊伍這些天一直跟着我們，我們去哪兒他們跟到哪兒。他們隊長姓胡，他們隊的人都叫他胡隊長。明天咱們要設法把胡隊長的人給甩掉。”

星河連聲說好。

老闆繼續說道：“另外，我們已經了解過了，那個金橋山的海拔比較高，明天是一個硬仗呀，今天我們先休整一下，明天一早就走。”

星河打開隨身攜帶的地圖看了看，對老闆說道：“香格里拉這邊是一山分四季，山高一丈，大不一樣，是典型的立體氣候。金橋山海拔高，要上這個山最好是帶個嚮導。不過我聽韓磊說他好像以前上去過。”

韓磊正在從手機上看天氣預報，聽到他們談到自己，忙抬起頭說：“嗯，金橋山我上過，今年夏天和當地人在那兒採過幾天松茸，道路還算熟悉。山上有一個海子，還有斷情崖，景色非常漂亮。山下面有個村子，我在那兒認識一個朋友叫次仁多吉，如果需要嚮導的話，咱們可以找他，上山前我還打算把我的狗寄養到他家裏。另外呢，我看這幾天正在降溫，那邊可能會下雪，走的時候讓大家多穿點衣服。”

老闆聽后拍着大腿說：“那太好了，既然你對金橋山比較熟悉，那我們就不要再找嚮導了，這個事兒要控制消息，不能讓太多人知道。不過你那個朋友既然住在山腳下，咱們明天順便過去再問問情況，說不定還會了解到新情報。”

星河當即表示贊同，韓磊就沒再說別的。

老闆又轉向星河說：“這塊隕石，我們到那兒肯定會找到。我現在已經找到買家了，一克20萬。現在不是有人一克一萬在網上懸賞嗎？我找的買家一克出20萬。前幾天我們已經計算過了，這顆香格里拉隕石應該會有2公斤，找到了大家平分。我只要收10%的信息費的，這個不多吧？這個我可是要和大家提前說好的。”

“你要能賣出這個價錢的話，收20%的信息費也不多。那如果賣不到這個價格是不是和以前一樣最低收5%的信息費？”洛洛托着下巴問。

老闆立即回應道：“這點不是強制的，不是只有我才能賣，每個人都可以找買家，只要是能賣出高價就行，最低就是5%的信息費。”

韓磊一邊聽着眾人說話，一邊又鬼使神差地瞄橙子。橙子聚精會神地聽着大家說話，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她今天沒戴帽子，梳着跳動着青春氣息的丸子頭，鬢角還垂着幾綹頭髮，這讓她在清爽之中又多了幾分婀娜和嫵媚。韓磊見橙子的耳後和後頸那兒長着柔軟纖細的毛髮，不知道為什麼，這些柔軟纖細的毛髮讓他格外着迷，甚至讓他有點想入非非。在他的心臟開始劇烈跳動之前，韓磊急忙收住了遐想。他不露聲色地向周圍一看，發現沒人注意自己，就暗暗地長舒了一口氣。

橙子像是在聽着大家說話，可看得出來，她並沒有聽進去。韓磊心裏用勁兒地捉摸：她此刻究竟在想什麼呢？可他一點也猜不透。

韓磊拿出手機翻看，發現橙子給他昨晚發的朋友圈點了贊。這意外的收穫讓韓磊心裏喜滋滋的。

大家在討論隕石的價格。韓磊暗暗地數了一下人數，共11個人，他在心裏默默地計算了一下：一克20萬，那這塊隕石就能夠賣4個億，每個人能分到三千多萬。這讓他更高興了：啊，真是蒼天眷我，讓自己愛情、金錢雙豐收。

驚喜來得如此突然，讓韓磊接下來又禁不住開始感嘆：一個人的命運竟然如此地不可捉摸呀。

“關鍵還是得先找到才行呀，咱們這一路跑過來，你一會說在這兒，一會說在那兒，爬完這個山爬那個山，還是沒找到。”身材魁梧的農民工翹着二郎腿粗聲粗氣地說，他的山東口語很非常濃重。

“我已經說過啦，這次一定會找到，你們放心。現在咱們兩個隊伍合成了一個隊伍，力量又壯大了，沒有找不到的道理。”老闆攤着手振振有詞地說。

陳道寬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尖，湖北口音里摻雜着上海口音：“這隕石一克20萬，2公斤那就是4個億。我們早上就商量過了，要是找到了這塊隕石，我們就先在銀行租個保險箱存起來，每個人說一個數字組成一個密碼，只有所有人到場才能打開保險箱。”

老闆沒吭聲，農民工接過了話：“嗯，這樣大家都放心，不能讓一個人保管隕石。隕石一出手，我們都可以提前退休了，想幹啥幹啥。”

眾人閑聊了一會，就快到了吃午飯的時間，開始有工作人員從后廚進入到餐廳，也有住宿的客人開始進入餐廳轉悠。老闆害怕這裏耳目太多，就帶着眾人到鎮上的一家沙記小吃吃了一頓午餐。因為今天沒有別的事情，吃飯的時間很寬裕，大家就喝了一些啤酒。

回到旅館后，洛洛去前台登記房間，其餘的人又回到旅館的餐廳里聊天。此時，這裏又恢復了安靜。現在大家都認識了，又因為剛才喝了點酒，彼此談話不再有什麼顧忌。話題主要集中在怎麼花賣隕石分到的三千多萬上，現場氣氛非常熱烈。

陳道寬說：“錢到手了，我先把現在的車貸房貸全還清，然後再買一套房，全款買，以後吃房租，再也不上班啦。”他說得很過癮，“你呢教授，準備幹啥？”

欣喜的皮球又被道寬拋給了教授。

“我還沒想好，上班還是要繼續上的，教書也是我的愛好。我想呢，先請個長假到全國各地、世界各地去玩玩。”教授說。

“要是我，我就先拿出來一百萬在我們老家買套房買輛車，剩下的錢就存到銀行里，吃利息，多穩當，再也不用出來打工了。”農民工喝的啤酒最多，他的大嗓門有點惹人嫌。

“錢放到銀行里只會貶值呀，你不如搞點投資。”老闆的侄子說。

“我啥也不懂，我投啥資？最多是送孩兒去國外讀讀書，不能讓孩子再像我一樣當農民工了，讓人家都瞧不起。”

小赫從耳朵里掏出來一個耳機說：“我要有三千多萬，我先買套房買輛車，剩下的開一家公司，開發手機遊戲，自己當老闆。”

盧梭說，現實的世界是有限度的，想像的世界是無崖際的。大家懷着即將分到三千多萬的美好願望，揮舞着快意人生的旗幟，在現實和想像之間策馬揚鞭，逐夢前行，探索着現實和想像的限度與邊界。

在大家聊天的時候，老闆和星河商量了一下，為了方便聯繫，要把大家拉到一個微信群里，於是星河就把隊員拉到了老闆的“最強獵星人”微信群里。

老闆隨後囑咐了一下明天行動的注意事項：“要準備好厚衣服，在上山前穿上，準備好熱水等隨身物品，今天就收拾好行李，明天早上8點準時出發去金橋山。”老闆同時強調，“這個金橋山比我們以前爬的山要高很多，大家要輕裝簡行，不必要的東西都存放到車上。”同時他還要求每個隊員，不要向任何人透露行程，嚴格保守行動秘密。

洛洛這時已經開好了房間，星河等人就帶上行李進房間休息了，剩下的人也都回房間睡覺、看電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