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五.進山
韓磊帶着星河等人拜訪了他的那位朋友，並通過他找到了隕石的目擊者。星河車上還有六盒XJ乾果禮盒，就給他們每個人送了三盒表示謝意。
那位目擊者是一位中年藏族人，穿着一件藏藍色藏袍，戴着一頂乳白色禮帽，手裏拿着一個鑲着綠松石的轉經筒。他黝黑的臉頰上凝結着濃濃紅暈，說話時眼裏閃着光彩。
他用有點發硬的普通話告訴星河他們，月光菩薩聖誕那天晚上，他家卧室的一隻燈突然不亮了，他就出來到去鎮裏的超市買，他剛出家門，就見天忽然亮得像白天一樣亮，一個刺眼的飛行物從他頭頂唰地一下飛了過去，飛到山那邊去了，說著他往北邊的群山指了指。
“那你聽到爆炸的聲音了嗎？”星河問。
“沒有聽到，很快，幾秒鐘什麼都沒有了。”他瞪大眼睛揚着手說，聲音里充滿了驚奇和疑惑。
星河把指南針和GPS定位儀交給孫越，孫越馬上測量了一下目擊者說的角度和位置，然後把測量的數據發到了微信群里。
在一家路邊飯店裏，一張香格里拉地圖鋪在圓桌上，星河對着地圖眉頭緊鎖。眾人圍坐在桌旁，心裏盤算着下一步究竟應該怎麼辦。告別目擊人時，已經接近中午12點了，星河帶着大家來到一家路邊小店吃午飯，同時商量一下對策。此時，眾人已經從吉瓦村的絕望中恢復了過來，對尋找隕石又充滿了希望。
“按照這位目擊人的說法和剛才孫越的測量數據，這個方向就是茫茫大山，裏面也沒有什麼村莊了，以後就很難再找到目擊人了，那我們只能進山慢慢找了。你們說呢？”星河說完抬起頭掃視了一下眾人。
孫越騰地往椅背上一靠：“如果他看到的和描述的都是準確的，那我們也沒有別的選擇了，上山就上山唄，可就是這山連山的，恐怕一時半會找不到。”
韓磊右手拖着腮幫子，眨着眼睛說：“這些藏民都很誠實，我覺得他說的話是真實可信的。”
“他們是很誠實，這沒問題，就是這觀察很容易產生錯覺，在洛尼鎮的那位大伯那兒就出現過這個問題。另外呢，如果隕石墜落點離這兒很近，應該能聽到爆炸聲呀。隕石砸到地上的衝擊力很大，相當於小型地震，會發出很大的聲音。”洛洛一邊用紙巾擦着她面前的桌面一邊說。
星河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嗯，這一點是應該好好考慮一下。那會不會是山樑擋住了，所以聽不到聲音？另一種結果就是隕石的墜落點離這還挺遠。”
“旁邊的曲松鎮雖然不在這一條線上，但是不是應該去那兒再了解一下呢？”洛洛盯着韓磊說。
韓磊避開洛洛的視線，盯着桌面說道：“曲松鎮的朋友已經給我說過了，他沒有聽說他們附近有人看到了火流星。昨天晚上就給你們說了。”
眾人沉默下來，飯店的老闆好奇地向他們這邊瞅了瞅。
橙子從手機上調出地圖，和洛洛一起嘀嘀咕咕研究了好一會。最後橙子說：“咱們從新吉村到洛尼鎮，再到宗多鎮的吉瓦村，再到剛才那位藏族人指的地方，這基本上在一條線上。在方向上應該沒有太大問題。”橙子說完瞪着大眼睛等着大家的回應。
眾人凝思着默默點了點頭。
星河看了看四周，然後把頭伸向眾人，控制着音量說：“其實呀，這個方向我昨天就已經預測到了，和今天那位藏民指的方向完全一致。”
眾人聽后立即向星河投去又吃驚又欽佩的目光。
星河壓低聲音繼續說道：“那咱們下午就上山。吃完飯後咱們先去找個旅館把房間定了，這樣從山上回來咱們就不會太匆忙了。”
吃過飯後，星河一行看了兩家旅館，選擇了其中比較衛生一家。把行李搬到房間后，眾人就乘車出發了。他們在路上又向幾個人問了問路，在下午2點的時候，他們的車輛已經停在離那座山最近的路上了。
他們眼前的這座山比洛尼鎮的山更高，山上生長的大多是灌木。可能是海拔高的原因，也可能是秋天又濃了，山上的植被呈現出一種濃重的黃褐色。
眾人下車后開始向這座山進發，這時從遠處的田地里飄來一陣少數民族的歌聲。洛洛問韓磊這唱的是什麼，韓磊聽了聽然後有點尷尬地說：“這個我也說不清。香格里拉是藏、漢、納西、傈僳、彝、白、回、苗、普米等九個民族世居，‘十里不同天，一山不同族’，都能歌善舞，這裏的藏民更是‘會走路就會跳舞，會說話就會唱歌’，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們唱的是啥。”韓磊背包的背帶往胸部收了收繼續說道，“香格里拉就是一本厚厚的書，我只能說我才讀了幾頁。”
韓磊故作深沉的回答立即引來了一陣鬨笑。
孫越打趣道：“那就請我們的韓同學繼續讀這本書，等以後我們再來這兒玩兒的時候，韓同學就變成韓教授了。”
在眾人的鬨笑中，隊伍繼續向前行進。當韓磊走到橙子身邊的時候，橙子問韓磊為什麼不帶大黃一起爬山。
“碰到小山我才帶它一起爬，這山太陡了，不適合帶它。”
“那把它長時間鎖到車裏，恐怕也不適合它。”
“是呀，當初把它留在家裏就好了。”
韓磊看着眼前橫亘的龐然大物，擔心地對橙子說：“這山挺高的，你可要小心啊，盡量繞開陡峭的地方爬，不要勉強自己。”
橙子笑道：“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說話間大家已經來到了山腳下。星河高聲嚷嚷着讓大家分散開，然後一馬當先地立即往上爬。就在他的腳剛邁出去兩三步的時候，洛洛忽然喊住了他：“星河哥，網上已經有人售賣香格里拉隕石了，你看看。”
洛洛跑過去把手機遞給了星河，手指撥弄着屏幕說：“你不是讓我買無人機嗎，我就在網上搜，剛才我隨意搜了一下隕石，發現居然有人已經在賣香格里拉隕石了。”
眾人聞訊都匯聚到星河旁邊擠着看。星河看后把手機遞給旁邊的韓磊，喘着氣哭笑不得地說：“他媽的，我實在是不想罵人，可是他媽的，我們剛追到這山腳下，就有人已經在網上賣香格里拉隕石了。這隕石一看就是假貨，這他媽的還能不能講一點點誠信呀？還能不能要一點臉呀？”
“這太扯淡了，我們正在衝鋒呢，那邊已經有人在開慶功宴論功行賞了，這桃樹還沒種好呢，就已經有人來摘桃子了。”孫越氣憤地大聲咒罵道。
韓磊苦笑着直搖頭，感覺實在是無話可說。
星河拍了拍腦門穩定了一下情緒，然後大聲地對眾人喊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們管不了別人，我們就做好自己，還是那句話，現在大家已經付出很多了，我們決不能功虧一簣。”
星河說完一揮胳膊，發狠地說：“走，上山！”
因為上次爬山差點出事故，大家這次上山非常謹慎，爬一段就停下來休息一下，順便看看四周的情況。即便如此，快爬到山腰的時候，大家也都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韓磊正在集中精神往上爬的時候，忽然聽見星河在喊他。他急忙停下來往他那邊看，一看原來不是喊他而是星河在接電話，他對着電話一直“喂”個不停，最後一臉怨氣地把電話直接掛了。他收起電話對着韓磊喊道：“這邊信號這麼差呀。剛才老闆打電話過來，能接通，可就是聽不到那邊的聲音。”
韓磊笑道：“這還是好的，山裏面一點信號也沒有。”他說完心中暗忖：老闆現在打電話，肯定是在那邊沒有找到隕石的線索，又在向星河打聽隕石的情報呢。
大家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后，終於爬上了這架山。在山頂，眾人往前面望了一陣子，沒有任何發現。最後在星河的指揮下，眾人翻過山繼續往前推進，不知道是山勢的原因，還是大家害怕掉隊落單，眾人之間橫向的間距越走越小，到最後徹底形成了一個縱隊。稀稀拉拉的隊伍順着山勢蜿蜒向前，像一隻天外飛來的不怎麼靈活的昆蟲，蠕動着詭異的身體一點一點地向前挪動。
隊伍在一個山坡上停了下來，大家慢慢聚集上來，在這裏休息一下吃點東西。休息后，他們又挨個用望遠鏡向四處瞭望了一下，結果還是沒有任何發現。
“孫越說這個望遠鏡是假軍用望遠鏡，我看也像是假的。”小偉擺弄着那架望遠鏡說。
星河苦笑了一下：“是假的。很多年前，我在一個高速服務區遇到了幾個軍人，他們還開着軍車，是他們賣給我的。事後我才發覺他們是假軍人，軍車應該也是假的。這是很多年前的事兒了，現在已經沒聽說過有這樣的事兒了。雖然這個望遠鏡是假的，不過也能用。”
星河看了看錶，站起身說：“現在已經5點了，咱們得抓緊往回走了。回去研究一下，看能不能繞點山路把車開進來，咱們從里往外找。”
大家聽到開始返回的口令后，仍坐着不動彈，在星河的催促下，眾人才拖着疲憊的身體機械地往回走。隊伍默默地往回走着，疲憊讓他們沒人再願意多說一句話。
韓磊從後面走到橙子身邊，把她的背包搶過來背在了自己身上。橙子此時已疲憊不堪，硬撐着說了句“我還行”，就不再堅持了。
天色漸晚，只有山頂還保留着暖黃色的太陽光，山谷中騰起一股寒氣。眾人默默地加緊腳步，一個勁兒地往回趕。
在大家快走到出發時的那架山的時候，耳邊出現一陣時大時小的嗡嗡聲。大家抬頭一看，在斜上方的頭頂正飛着一架無人直升機。無人直升機飛得很高，身形非常靈活，它一會像蜂鳥一樣懸停在空中，一會又忽左忽右地飛。
“這兒咋會有無人機呢？”小偉納悶兒地問。
“看着挺先進呀，操控的人肯定就在附近。”孫越說。
“說不定這也是來找隕石的。”星河說。
“飛得這麼高，能看清下面嗎？”洛洛說。
眾人一邊說一邊繼續往前走。
“快看，快看，無人機掉下來了。”就在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橙子指着天上驚呼道。韓磊抬頭一看，見那架無人機翻騰着快速跌了下來，墜落到了遠處的一片灌木中。
無人機居然不明原因地突然墜落了，大家對這起“空難”感到非常吃驚。就在大家發愣的時候，聽到遠處傳來“哎，哎，哎”的喊聲。眾人循聲望去，發現前面的山樑上有個人影跳着腳地向他們揮舞着手臂。
“這是想讓咱們幫他把無人機撿回去吧？”洛洛猜測道。
“墜落點離咱們可不近呀，這起碼有兩百多米吧。”孫越說。
此時，每個人都很累，而且這裏高低不平、灌木叢生，根本就沒有路，所以沒人願意為那個陌生人效勞，也沒人有把握能找到那架“墜機”。
“我去吧，你們繼續往前走，我找到了就去追你們。”在大家猶豫的時候，小偉自告奮勇單人尋“機”。
“我們現在都有心無力了。找到了讓那個人請客。”孫越對着小偉的遠去的身影大聲調侃道。
小偉在眾人爬到山半腰的時候追了上來，他和韓磊一樣體力非常好。眾人在山頂與無人機的主人碰面了。
“謝謝，謝謝，要不是你們，我的無人機說不定就找不回來了。”那個人一口純正的東北口音，他身體略胖，穿着藍色的細條紋加厚休閑西服。他跛着腳迎上去接過小偉遞過來的無人機后連聲稱謝，趕忙又從口袋裏拿出一包香煙，熟練地抽出一根遞給小偉，小偉擺了擺手說“不抽煙”，那人就連忙挨着給大家敬煙。見一圈人都不抽煙，那人就給自己點上了一支。
“你的腳咋了？”孫越問。
“昨天爬山的時候崴着了，點兒太背了。”那人說著抬起右腳晃了晃。
趁着說話的時候，眾人把背包放在地上坐下來開始休息。
“你在這兒飛無人機幹啥呢？”韓磊喝着水問。
“找隕石。你們也是找隕石的吧？我這兩天碰見過好幾撥找隕石的了。”
“怎麼就你一個人呢？”星河不解地問。
“就我一個人，我是從哈爾濱飛過來的。”那個人從背包里抽出一根花毛巾，邊擦臉邊說，“沒想到隕石這麼難找，太難找了。”
“你為啥要來找隕石呀？”星河繼續問道。
“隕石能賣錢呀，誰找到隕石不就發了嗎？”那人咧嘴一笑大大咧咧地說，“另外呢，我聽說隕石能治癌症，我爸得了癌症，我想弄塊隕石給他治治病。”那人說完深深地吸進去一口香煙。
“隕石不治癌症。”洛洛說，接着她又問道，“你怎麼知道隕石落在這兒了呢？”
“哦，我看網上說大致就落到這一帶了。”那人隨着說話噴出剛才吸進去的那口煙。
“你一直都在這裏找嗎？”星河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漫不經心。
“我前幾天在曲松鎮，昨天剛來到這兒，今天再過來碰碰運氣。”那人說完，又補充道，“最近真他媽點兒背，昨天爬山把腳崴了，今天無人機又差點丟了。”
說話間，天色很快暗了下來，氣溫頓時下降了許多。不知何時，群山升起了一層泛着藍色的霧靄。霧靄如輕紗一樣縈繞山體，像是大山散發出來的熱氣。微風吹過，藍色的霧靄輕舒長袖，輕巧地轉了個身，然後又輕輕地靠在了山體上。此時，不知藏着哪裏的幾隻秋蟲開始鳴叫，像是在要宣告黑夜的降臨。
“我們有緣再見啊。”在下山分別時，星河向那個人說。
“咱們可能見不到了，這隕石太難找了，我明天就準備回去了。”那人笑了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