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火燒王府
朱府匿在兗州一片竹林中,地勢精妙。幽竹隔開市井喧鬧。其中有一條石路,蜿蜒伸入林中。
一路上有鳥語蟲鳴入耳,又有青竹野花相伴,別有一番滋味。
行數步,過彎后可見林中別有洞天,一座精巧的府院矗立其中。
雖不大,卻精巧萬分。
議事堂中,幾人正襟危坐,桌上幾碗清茶,白霧繚繞。
九幽派教主——謝蒙抿了口茶,緩緩說道。
“這王府案,老朽未曾得知多少。不過十五年前,江湖上卻腥風血雨,也有不少流言恐怕……和此事有所關聯。”
“請講”朱辭眉頭緊鎖。而蠱雕則自知搭不上話,只是悶着頭自顧自喝茶,一杯續着一杯。
“嗯……當今天子,是二皇子繼位。當時二龍奪嫡,而太子卻離奇薨落。而這王大人,正是太子手下的一員重臣。”
朱辭臉色陰冷了下來,他明白秘旨的用意為何了。
一方面這背後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自己牽連其中,最適合調查。
另一方面,若不能妥善處理,則用“失責”之罪讓自己隨着秘密永遠爛在棺材裏。
“十五年前,也就是王府事發前後,江湖上出現一份名單。一份要了萬人性命的名單。”
“名單?”朱辭警覺起來。
“沒錯,一個名單。”謝蒙閉着眼長嘆口氣,似乎眼前浮現起當年觸目驚心的場面。
“只知道這名單上,有十三人。聽傳言說,這些人遍佈各個門派。至於什麼人,做了什麼,卻一概不知。”
“竟如此蹊蹺……”朱辭喃喃道。
“哼,更蹊蹺的還在後面。”
此刻,謝蒙臉色多了幾分滄桑。前幾天在地牢還氣如勁松,現在卻像極了一個普通花甲老人。
“離奇的是,這名單一出世,江湖上,就好像默認了它極其危險。沒人知道自己的門派有沒有涉及其中,傳言道,名單所在門派,格殺勿論。”
“而有些人,又想奪去,上報朝廷以求賞賜。還有人,試圖用這名單,威脅各派一統武林。”
“於是整整三年,江湖一片狂熱。各大門派為了這名單殺的血流成河,整整一代人,全殺沒了。九幽派,也不曾倖免。”
回憶起這些,謝蒙苦笑一聲。“現在想來,這名單是否真實存在都有待考究……”
朱辭似乎抓住了什麼,又感覺迷霧重重不得章法。
‘一個名單,王府奇案,太子薨落,竟在一年中悄然重合,太過蹊蹺。齊家又有什麼秘密,要讓陛下滅口呢?’
“那……後來那份名單下落如何?”朱辭探身問道。
“下落?”謝蒙冷笑一聲。“等各派冷靜下來,早就屍堆如山了。誰還管一個名單?自然下落不明。”
“來時神秘,去時荒唐,只恨這名單,帶走我九幽派一代豪傑啊……”謝蒙渾身發抖,牙關緊咬,從牙縫中擠出這一句。
“碰”一聲,謝蒙的茶杯被他捏了個粉碎。
堂中一片沉寂。
“王……蘇姑娘。明日能否先帶我們去一趟王府舊址?我想,可能有些線索存留一二。”朱辭率先打破沉默。
“嗯……”蘇嫣兒低着頭緊咬下唇,面色凄然。一副欲說還休的樣子。
蠱雕伸出手,輕輕搭在蘇嫣兒手腕上。想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次日,王府舊址。
王府所在的街巷已然廢棄多時,
頗為荒涼。閉門的樓鋪和開裂的招牌,昭示着曾經的繁盛。
府門上官府的封條已經被雨水沖刷地千瘡百孔了,只剩下殘破的干紙漿。
門環在風雨的沖蝕下結出一層厚重的銅銹,環上拴着一條手臂粗的鎖鏈。
蘇嫣兒哽咽者,緊咬着嘴唇,血順着嘴角流了下來。
她死死壓抑住哭聲,眼淚卻又止不住地淌過側臉,混着嘴角的血染紅了領口。
淚眼朦朧中,彷彿又看到了曾經溫暖的家。
她一手死死握拳,指甲鑲入掌中。一手又無助地拽着蠱雕的袖子。
就連謝蒙看着凄涼的景象,也不禁沉下臉。
他走上前,運起內里一掌拍出,銅鎖碎裂開來。稍稍用力一推,腐朽的門軸發出瘮人的聲音。
大門一開,塵土飛揚,嗆得眾人直咳嗽。
眾人分頭從側廂房開始搜起。卻只發現屋內除了幾個難以移動的大物件,其餘的物品早已不見蹤跡。
朱辭犀利的目光掃過屋內,停留在了窗檐之上——那裏的灰塵里似乎印着……一個腳印?
不好!
此刻房樑上,正倒勾着一個蒙面人,就在朱辭回身的這瞬間雙刀斬出!
然而,朱辭又是何許人也。
只見他後撤一步,凌空翻過身子,身形如弓,落地后又下腰後仰。
那刀刃只是蹭到了手背,留下一刀血痕。
蒙面人一見雙刀落空,心裏暗暗一驚。
此刻朱辭回身,一個墊布已經衝到蒙面人面前。
“哼!”隨着一聲擤氣,朱辭調動丹田之氣通過雙腿注入雙足,由湧泉穴向下發出。
抬肘提膝,一記“猛虎硬爬山”破開那蒙面人中門。
這八極拳乃是官府頗為常見的拳腳功夫,硬橋硬馬,崩山碎石。
朱辭雖拳腳功夫比起兵器來差得太多,不過修習數年,倒也小有所成。
蒙面人硬抗下這招,胸口一悶,“哇”得一聲吐出血來,染紅了半邊面巾。
隨即蒙面刺客收刀,縱身一躍飛身躍出門外。
“哪裏走!”朱辭追出去,再找卻已不見了蹤影。
突然,朱辭一陣目眩,胸口一悶,胃裏翻江倒海。
再一看手背,那道血痕竟已變成黑紫色。
‘好厲害的毒!’朱辭暗罵一聲,趕忙伸出二指點了穴道,封住氣脈。隨後吸出傷口的污血,吐在一旁。
此刻蘇嫣兒一行人也從右廂房走出。
蠱雕乃是九幽派少幫主,久經江湖,尺兵不離身。
十幾回合便斬落黑衣人首級。
謝蒙則從後堂大踏步走來,手上提了顆青綠色的人頭,‘這就是九幽派的毒功嗎?’朱辭暗嘆。
見眾人安好,朱辭便放下心來。
早知如此,就該提桿長槍來……不對,誰能想到這裏居然能有伏兵呢?朱辭苦笑道
突然,四周傳來一陣尖嘯聲!
朱辭側耳一辨,急道:“不好,是鳴鎬箭,快進屋!”
鳴鎬箭,也叫哨箭。箭鏃為哨,以哨為令,往往一聲哨鳴后,就是箭雨的襲擊。
果然。眾人躲進屋沒一會兒,院牆外就襲來一陣箭雨。
真好似夏夜的暴雨一般,又密又狠。眾人剛剛躲進屋內,緊閉房門。下一瞬,房門就被射成了篩子。
謝蒙眉頭緊鎖,一言不發。蠱雕則破口大罵,順手摟過蘇嫣兒,緊緊抱在懷中。
這箭雨足足下了一刻鐘,勢頭才漸小。朱辭突然嗅到一絲股焦糊味。
再抬頭一看,屋頂上火舌直竄。
居然還有火箭?!眾人趕忙頂着箭雨衝出屋外。
謝蒙氣運丹田,汪洋般浩瀚的內力一路貫通筋脈,外罩周身。
那箭雨竟如打在鐵傘上一般彈開,一時間“叮咣”聲不絕於耳。
蠱雕內力稍遜,不過好在鐵筆在手,左撥右挑,躲打鵰翎箭,堪堪把蘇嫣兒護在身畔。
這可苦了朱辭,突然,他好像發現了什麼,匆忙間折下羽箭的箭鏃,收入袖中。
隨後朱辭俯提起屋裏的妝枱,狼狽地衝出屋外。
妝枱在箭雨中沒撐多久便炸裂開來碎成木塊。
朱辭向前一竄,翻滾幾圈躲在小院的石桌下,隨後雙臂箍起桌面,悶喝一聲“起!”隨即抱起石桌,以桌為盾,勉強抵擋流矢。
此刻朱辭的視線已經愈發模糊了,此時呼吸急促,腳下發軟,心跳極快,耳邊漸起嗡鳴聲。
突然,朱辭的手臂射出一注鮮血——中箭了。
那箭矢撕開了幾條脈絡,擦着肱骨貫穿了朱辭的手臂。
他的額頭上密密麻麻滲出了一層冷汗。不過也正是這劇痛,讓他昏沉的頭腦清醒了幾分。
謝蒙幾人已經殺出宅院,拼殺到弓兵隊伍中,一時如狼如羊群,虎嘯山林!
而朱辭近步上前,身形一轉,腰間發力,猛然擲出石案,拍的幾個弓手胸口凹陷下去,口鼻血流如注。
朱辭強行運功,毒液已然順着筋脈遊走周身各處。
朱辭后牙緊咬,只感覺眼前人影重重,有心殺敵,無力回天。
隨後,眼前黯淡下來,四肢一軟癱倒在地。
恨,怎甘倒在這等不恥之地。朱辭掙扎着試圖站起。
朦朧間,朱辭側眼一掃,看到王府已然火光衝天,滿心愴然。
朱辭悲憤填膺,昏死過去。
黑暗中,朱辭彷彿沉溺在海底,刺骨的冰水灌入口鼻,難以呼吸。
“老大,先走!帶着剩下的弟兄活下去……”
“老大,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老大……給弟兄們,報仇!”
“老大……”
黑暗中,好像有一雙雙慘白的手,艱難地拉着朱辭,緩緩浮向水面。
朱辭眼前漆黑,卻清楚的知道每雙手屬於誰,仍記得他們的溫度,任何一張臉都不曾忘卻。
即將浮上水面時,朱辭回頭,恍惚間,看到了薛七。哪怕血肉模糊,那張臉還在儘力擠出微笑。唇形像在說,“老大。”
光,從視界中心刺了進來。
朱辭用盡全力睜開雙眼,才發覺自己已在府上。淚水打濕了枕頭。
鏗鏘男兒,萬萬不可落下一滴淚,遺志未報,絕不可半步軟弱。答應過的,我只是……只是……
朱辭哽咽着,一隻手狠狠掐着左臂的傷口,試圖用疼痛分散注意力。直到左臂傷口崩裂,鮮血直流。
“醒了?”蠱雕聞聲,大咧咧地邁着步子走來,掀開帘子一看,被朱辭這副鬼樣子嚇的一怔。
朱辭也是一愣,居然悲痛中沒注意到蠱雕走了過來。看着呆若木雞的蠱雕,腦袋嗡一下,一片空白。
“厄……這個,辦案壓力…極大……”朱辭自己都不知道在胡謅些什麼。
罷了,朱辭強穩心神。
“對了蠱雕,謝教主和蘇姑娘情況如何?”
“都挺好”蠱雕一臉悲憫的看着朱辭。
“嗯……蠱雕,我這幾天要出趟遠門……”說著,朱辭全然不顧傷勢,右手硬撐着身體爬起來。
“出門?!你這毒還沒清乾淨呢,嘴唇比茄子都紫,左胳膊跟個臘八肉一樣你上哪去?”
蠱雕眼睛瞪的溜圓。“再說你去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做甚?”
朱辭擺擺手。
蠱雕看着朱辭硬挺的樣子一時沒忍住,噗嗤一聲。
朱辭翻了個白眼說到。
“蘇嫣兒是王家遺孤的事,恐怕已經暴露了。恐怕這群人會不惜一切代價滅口。”
“嗯……”一提到蘇嫣兒,蠱雕才嚴肅起來。
朱辭取出袖中箭鏃,把玩起來。
“來看看這個”朱辭招手。
蠱雕探身湊上來看了又看,眨眨眼:“不就是個箭鏃嘛……”
“箭頭前部扁平尖針狀,中部如倒月牙鏟形鏟。標準鏟形鏃,北原匈奴常用。怎麼會在這裏出現?”
“這……難道這群人……是蠻子?”
朱辭搖搖頭:“因為箭這種軍資,一旦調用,就有被查出的風險。我要是猜得不錯,對手很清楚我的身份。”
“那麼這種箭鏃又從何而來呢?”朱辭摸着下巴。
朱辭喚來管家,囑託道。
“我去趟伊州,此事萬萬保密,有人上門,就說我毒發昏厥,不便接待。”朱辭眯起眼,思量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