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快走!”黑暗中突然傳來男人的聲音,儘管很微弱,但還是穿過列車行駛的聲音傳到耳朵里。
走?去哪兒?為什麼要走?莫名其妙。他在心裏吐槽,也並沒有要起身的意思。列車的床並不舒服,但所有名為‘床’的東西似乎都有一種魔力,一旦躺好了似乎就會被吸住,讓人不想再起來。
“快走啊!”那聲音又來了,還剛好是在他快重新睡着的時候。他有點生氣了,這誰啊?不知道現在幾點了嗎?列車上遇上什麼事找乘務員唄,光在哪兒吼有屁用啊!
他翻了個身,在心裏忿忿着,這年頭真是什麼素質的人都有!大半夜的不睡覺,還高聲喧嘩!真煩!他在心裏大聲罵了一句。這麼一波折騰下來,他的睡意都散得差不多了。
“快走!”這一聲比之前的都大,媽的沒完了是吧!他坐起身來剛想發火。那聲音又來了:“快走啊,別管我了,快走!”那聲音竟然夾雜着一絲哭腔。
不知道怎麼的,他心裏突然湧出一股悲傷的情緒,如同一瓢冷水將他的火氣澆滅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傷感將他包圍,他不清楚這種感覺是哪兒來的,但那種感覺是那麼真實,真實得讓他覺得有一絲呼吸困難。
轉身下床,他想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列車卧鋪床車廂過道很窄,好在這會兒沒人。卧鋪的門一扇扇的都緊閉着,彷彿完全沒有受外界影響。
這些人都是豬嗎?睡得這麼死,他在心裏暗罵。在他打開自己隔間的門出來的時候,就隱約聽到一些聲音,只是那些聲音過於雜亂而且遙遠,並聽不清是什麼了。
他穿過一節節車廂,那些聲音愈發清晰起來。真怪了,他在心裏吐槽,這是出什麼事了怎麼都不見乘務員來管管?別說乘務員,這一路上他連個人影子都沒看見。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感覺自己穿過了很多節車廂,可那些聲音還是忽遠忽近,似乎永遠都到不了。他突然覺得自己有點神經病,本來睡覺睡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起來逛了這麼遠。
往前望去,敞開的車門裏塞着下一節車廂,下一節車廂的車門裏也是這樣的場景,這樣周而復始,不知道到那一節車廂后就再看不清了。回去的路同樣如此,望着一扇扇看不到頭的門,他很懷疑自己還找不找得到自己那個隔間。
他停下了腳步,聲音依然透過那些似乎無窮無盡的車廂傳過來。回去吧,他在心裏對自己說,大半夜爬起來就夠莫名其妙了。
剛轉過頭準備回去的時候,那些雜亂的聲音里突然傳來一陣哭聲。哭聲不大,但是很清晰,聽着像是個小男孩的聲音,而且關鍵的是,他覺得這聲音很熟悉。
這挺奇怪的,他的生活里極少和未成年這種生物接觸,然而聽到那個聲音起的一瞬間,熟悉的感覺一下就涌了出來。
那聲音還在,只是斷斷續續。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往那些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終於,不知道穿過了多少節車廂,他來到一節關着門的車廂前,那些聲音都是透過這扇門傳出來的。
他扣動把手,門沒有鎖,很輕易的就被拉開來。一瞬間,炙熱的空氣帶着火舌直撲面門。火光湧入他的眼帘,將他眼中的世界全部燃燒。連呼吸都讓人覺得滾燙,車廂在烈焰中燃燒着崩塌,即使站在門口,那灼熱的溫度也讓人感到不適。
但他沒有猶豫,徑直往車廂里走去。
在車廂中心的位置有兩個人,
一個青年人趴在地上,身體大部分都被火焰吞噬,生死不明。在他面前蹲着一個小男孩,看着大概十二三歲左右,哭聲就是他發出的。
他走向那個男孩,四周的火焰時不時向他襲去,然而他不躲不閃,火焰也往往只到離他不遠的地方就收了回去。
他走到男孩的背後,彎下身伸手想搭住男孩的肩膀。男孩如同感覺到了般,緩緩轉身。四目相對的一瞬間,一種複雜的情緒淹沒了他。
那是一張他無比熟悉的臉,儘管因為年齡的原因有些許差異,但他無比肯定那張臉的主人就是自己知道的那個人。然而那張臉上此時卻長滿了鱗片,那些鱗片隨着男孩的呼吸開合,鱗片里還不時滴落出如同熔岩般的液體。
那張臉實在駭人,但他並沒有覺得害怕,反而有些···心疼和悲傷?
他張開嘴剛想說什麼,列車突然在他和那個男孩中間斷裂開。失去了車頭的牽引,男孩所在的半截車廂速度瞬間降了下來,他看着男孩不斷縮小的身影突然感到無比驚慌,可能是下意識覺得將一個年紀這麼小的孩子留在那種地方太危險?或是別的不知道什麼原因,他條件反射的伸手就往前抓去。
然而他什麼也沒抓到,行駛的列車將他甩了出去,他的臉撞向飛速運動的路面。
他猛的坐起來,窗外的環城懸浮車飛馳而過,車燈透過窗戶將他的臉映得煞白。他看向窗外,徹夜不息的霓虹燈將街道染得光怪陸離,熟悉的景色讓他有了一絲真實感。
從床頭櫃瞎摸了半天才摸到用了半管的‘神經興奮劑-E5型’,熟悉的味道衝進肺里的一瞬間,雞皮疙瘩從后腰激到頭頂,大腦也一下清醒了過來。
他深呼吸了幾次才感覺全身都醒了過來,又從床頭柜上拿起水杯灌了兩口,重重的吐了口氣最後一絲壓抑感才消散出去。他坐在床邊,開始去回想那個夢,然而就過了這麼一會,那個夢的內容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剛醒來時那種心驚的神經觸感,也被化學物質激發的循環系統代謝了。
好吧,他安慰自己,無所謂了,只是一個夢而已。
他聳了聳肩,翻身躺下將杯子隨意的蓋到肚子上,十幾秒過後,呼吸便平穩規律了下來。
於是,夜的插曲就這樣草草落幕。然而,在黑暗中,命運齒輪的咬合似乎已經出現了微妙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