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這叫什麼事

7 這叫什麼事

溫師傅瘦瘦的身材,剃着光頭,背着時興的兜子,總是那麼利落。幾乎每天都是第一個來到單位,掃一掃昨晚打過撲克的休息室。遍地的煙頭和瓜子皮,還有不知哪來的紙屑。收拾完了,趕緊燒壺開水等工友們來了以後好飲用。然後清理一下車間不整潔的地方。檢查一下前一天的工作。天天如此,而其他人則是按部就班,時間掐得那麼准,似乎是分秒不差。進到休息室換完工作服,抽顆煙就到了開始工作的時間。好像溫師傅乾的這些活跟別人沒關係。就連電水壺髒了也是溫師傅把它擦的錚明瓦亮。

簡欣有時在這個時間經過他們的窗前,看見老石微低着剛長出頭髮不久的光頭,繃著一張黑臉,瞘?着他的一雙鷹眼翹着二郎腿傲慢的吸着煙。老周眯縫着眼斜歪着身子也是翹着二郎腿像是在品着香煙的好壞。老錢半低着頭穩穩的坐在那裏養着神。小沈半依半靠的坐在長條椅子上。小柳像是嘟囔着嘴在心思着什麼。老顏多半躲在大梁的休息室里。幾乎每天都是這麼一幅畫面,連位置都不用調換,好像是分派來的固定位置。

每當看見這種場面都感覺挺有意思。每個人都顯示出獨特的個性,看起來平靜悠閑祥和的場面也會有着不為人知的故事。

一天早晨突然門外傳來了汽車的鳴笛聲,簡欣抬頭看見一輛大貨車停在門前。原來是溫周兩位師傅從施工現場回來,趕緊圈好了兩條大狼狗,打開大門。原來是從現場拉回來一車不鏽鋼細管。

司機停住了車,不知道跟兩個人怎麼商量的,轉身走了。可能是商量好等卸完車再回來開走。車上有電焊機,還有其它的物品。簡欣過去幫忙,自己搬下了一台電焊機,溫師傅連着喊小心點。這是一台小功率電焊機,沒有多大份量。兩個人在車上往地上扔着衣物和工具。只見大部分都是溫師傅扔下來的,周師傅只是偶爾的動一動手,用腳往下踢一踢,象徵性的扔上一兩件。站在車上斜眼看着溫師傅幹活。車上的雜物清理完了,開始卸鋼管。不鏽鋼管只有手指粗細,長度估計是七米。溫師傅彎腰抓起幾根提起了很高的時候,周師傅才伸手。然後兩個人一同抬起,把鋼管扔到車下去。

簡欣一看這副架勢,心想這哪是幹活呀?簡直是在耍人玩。挨累的是一個人,另一個人只是個配搭。簡欣看着就來氣,兩人幹活哪有這麼乾的?看了兩眼像狼一樣左顧右盼的周師傅,趕緊進院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免得看不過去,再出言不遜,引起衝突就不好了。

上班的人漸漸的都來了,換好工作服。有一個人爬到車上開始伸手卸起車來。三個人幹活那就方便多了。周師傅也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干起活來。看着他那前後的作為不禁產生一種厭惡感。要麼你就干,要麼你就不幹,要麼你就始終如一,人前一樣人後一樣。現在這麼做算什麼東西。虧了溫師傅脾氣好,要不然準會有一場好戲。也可能他摸透了溫師傅的脾氣,知道他不敢吱聲,所以才這樣熊他。其餘的人們抓住幾根鋼管在地上拖着就進了車間。

以前停在院子裏的垃圾車一看有半車了,簡欣就推出去,倒在垃圾場裏。有兩回白天清理的垃圾已經把獨輪車裝的冒尖了,還是停在院子裏,沒有人倒掉。這使簡欣很不痛快。這不明明是在說這件活歸你打更的老頭幹嗎?一來氣,簡欣停止了倒垃圾的工作。他心裏十分清楚這件工作不在自己的工作範圍之內。從此垃圾車不管裏面的東西多也好,

少也好,自有人負責運走。

又過了一段時間發現技術室和洗手處的地面專門有人負責。簡欣感到有些人是太不仗義了,無形之中幫着幹了這麼長時間的活,連聲也不吭。而這些事情的根源主要還是應該算在顧會計身上,她負責後勤的管理,卻視而不見。這件工作本來應該通知簡欣停下來,而去督促分擔此項工作的人。但實際上卻不是這樣,簡直是太可惡。有兩次豬肺子快用完了,跟她說買點,她卻盛氣凌人的收起了每日裏的笑臉換成了冷冰冰的一張白臉說:“以後提前一個星期打招呼。”看着她那板着的驕橫的臉,簡欣想說幾句,但還是忍住了。這麼深的根基你能跟她說明白什麼?還不如對牛彈琴呢,弄不好惹來一場悶氣,因為這裏不一定是說理的地方。

一台冰櫃能裝多少東西?提前一個星期打招呼,冰櫃裏得剩多少東西,新買來的豬肺子往哪放?只能和這種人將就着。也只能提前兩三天通知她。她提出的方法就當沒聽到,不存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沒必要和她有過多的話語,再多的話語也難講得通。

轉眼到了秋後,開始晒乾菜了。院子裏有一個建築用的大篩子和一大張膠合板。切成條的蘿蔔涼得滿滿的。簡欣正在院子裏喂狗,顧會計走過身邊說:“簡師傅要是下雨趕緊把曬的蘿蔔條收起來。”簡欣半開玩笑的說:“半夜下雨,睡著了能知道嗎?”顧會計馬上又變成了白臉,厲聲說道:“誰知道你睡沒睡着呀!這不是借口。”說罷揚長而去,簡欣不能不生氣的心思着:“白天那麼多人,下班前不收拾,下了班交給了打更的老頭,這也太說不過去了。這是專揀老實的欺負呀?”

晚上六點多鐘,一輛越野車停在門前。趕緊過去看是怎麼一回事。車上下來一個女人,帶有南方口音說道:“我是邦斯德那邊的業務員。和協作單位的業務人員來看一看加工的工件。”聽她這麼一講趕緊開了大門。三個人跟着簡欣進了技術室。開始時三個人是干坐着,簡欣和主管技術的那個人聊了一會。這個中青年人也是個外地人,聽口音像江浙一帶的江南人。歇息了一會,兩個人到車間去看工件,看得很仔細。

簡欣和那位業務員回到了技術室。這是一位將近四十歲的女人,帶有標準的南方女人的穩重和文靜。這時這個女人自我介紹說:“我叫王琳,是邦斯德的業務員,歸黃經理領導。您是新來的吧?以前沒見過您。”“是的。剛來時間不長。”“看樣子您快有六十歲了吧?”“六十多了。”“身體還不錯啊。”“還可以,沒什麼問題。”“你在這工資多少錢啊?”“一千二。”“也算可以啊。都幹什麼呀?”“打更這是基本工作。還要喂狗。”“這麼算也不算多啊。你們這的大狼狗是真嚇人,每次來我都害怕。就怕躥出來咬人。”“在鐵籠子裏圈着,是出不來的。”王琳笑了笑說:“我也知道出不來,就是有那種害怕的感覺。覺得瘮得慌。”簡欣微笑着說:“還是不常來,經常來習慣了就好了,它們就不咬不叫了。”“是的。你在這打更吃飯怎麼辦呢?”“自己帶飯。”王琳微皺了一下眉頭:“這裏不是有食堂嗎?”“有。”“怎麼還差你一個人了?”“剛來時也沒談這有食堂的事情。來了以後才發現大家都在食堂吃飯,只有我一個人帶飯。”“嗨,這黎經理,怎麼還差你一個人了。這麼多人怎麼也差不了一個人呀?”這位業務員覺得經理有點有失公道了。簡欣說到:“不知道經理是怎麼想的。星期天白天還得上班。這樣星期六晚上帶飯就要帶四頓。滿滿一兜子。”“這黎經理也真是的。以前那位打更的師傅家是外地的,不能不在這裏吃飯呀?那你這是怎麼回事呢?”一聽這話,往下也不好再聊了,恰好兩個人也回到了技術室。

三個人走了以後簡欣一直回味着業務員所說的話,感到確實太有點不近人情。但有什麼辦法呢?一個六十多歲的人也不能開口去和經理談飯的事情吧,好像是向他要飯吃似的。食堂里每天都剩很多的飯菜,喂狗狗都不吃,白白的扔掉,但卻沒有人特意留給打更的老頭吃。工作還像以前那樣的繼續着,簡欣還是帶着飯,而每周的周六便要帶上四頓的飯。一連四頓都是一模一樣的飯菜,其滋味可想而知了。

經理有時在外面吃完飯帶回來一些剩菜,從後備箱裏拿出來跟簡欣說:“簡師傅,我剛在外面和幾個朋友吃過飯,有些剩菜挺好的,給你帶回來,不知道你嫌棄不?”“沒事,這沒關係。”順手接過來。

這樣隔些日子就帶回一些剩菜來,逐漸的也成了習慣。

這一階段經理的電話是非常的勤。車間裏一個人都沒有了還打來電話:“簡師傅,今天晚上有人加班嗎?”“沒有。”“我還以為有加班的呢?好了,沒事了。”

好幾個星期天也是這樣。“喂,家裏今天乾沒幹活?”“今天是星期天,大家都放假。”“你看我這記性,都星期天啦?好了,我記錯了。沒有別的事了。”一兩次沒太注意,慢慢地覺得這是變相的在查崗啊。本來誠心實意的在工作,可是有誰這麼想呢?真是人心隔肚皮,辦事兩不知。

有一次經理開車臨走前從車裏拿出一個方便袋,招呼簡欣:“這裏有點蒸餃,你晚上吃了吧。省得吃晚飯了。”看着經理微笑的一張臉,同樣回以微笑:“謝謝經理了。”

晚間吃飯時得熱一熱餃子,進了食堂拉開冰箱看有沒有什麼調料。一大盆蒸餃放在那裏,和經理送的一模一樣。頓時有了一股怨氣。這麼多餃子你不吱聲,反而把你不願意吃的送給了我,這是什麼人性。看這樣一定是把自己當成了外人。

這是一次很難吃的蒸餃。又在經理那黑黃色的臉上塗上了一筆白色的油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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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打工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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