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面試
漢洋和海媚一起約了周六早上十點前後的面試。他們早上約好先在原來的高中附近吃完早餐后一起過去。
“我那工作真是沒法做了，我們公司新來了一女的，特別能拍老樊馬屁，我的天，白天黑夜地粘着她就為了一點業務。結果她搶到了事自己不做，全部分配給我們這種助理完成，所以我每天都在加班。就今天都是讓他們幫我頂着才出來的。”海媚邊喝着豆腐腦邊說道。
“那老樊知道事情不是她做的嗎？”
“可能也知道吧，但是領導管是誰做的呢？做完不就行了。領導都希望越卷越好。”
“那她拿到提成會跟你們分錢不？”
海媚做了一個“呸”的表情。“你知道助理是用來幹嘛的嗎？”
“幹嘛的？”漢洋笑着問，他很喜歡聽海媚講公司的八卦。
“沒事的時候用來奴役，出事兒了用來頂包的。哎。”海媚雲淡風輕地調侃着自己的崗位。
“所以我是真想上游輪，求求老天了，祝我們等下面試順利！”海媚十指交叉做出許願的樣子低下了頭。
漢洋看着她的樣子，很羨慕她有個期待的事情，而他自己卻覺得什麼都無所謂。
面試的時候海媚先進去了，今天面試，她盛裝打扮過，很好看。
有三位面試官，坐在中間的是個外國白人，頭髮已經差不多禿了，他一直面帶微笑顯得十分和氣，面前的名牌上寫着DanielKendrick，沒有標明崗位。左邊是一位華人女性，她一直拿着筆在自己的筆記本上標註着什麼，海媚判斷她應該是游輪的HR。坐在外國人右邊的是一個男的，他坐姿挺拔像個軍人，寸頭也顯得十分精神，看年齡應該有40-50歲。海媚掃過眼前的三個人，覺得右邊的這位男子應該是決定他們是否錄取的關鍵人物。
海媚優雅地坐在面試席上，簡單的做了自我介紹：“大家好，我叫楊海媚。今年26歲，我的本科就讀於青島大學國際經濟與貿易專業。畢業后一直在從事相關工作，偶然間聽聞有新開游輪在招聘，我也希望自己能走出舒適區，真的做到和國際接軌，接觸不一樣的世界。”她這段開場白顯然是準備過的。
首先提問的是外國人，主要想測試下海媚的英語水平。海媚的英語不錯，雖然口音很重，但是他們彼此能完成基本交流。
左邊的HR開始提問道：“你想申請哪個部門呢？”
“啊，我最感興趣的是公關部和營銷部，但是我也接收調劑。畢竟我是新來的，一切以學習為重。”
“你的期望薪資是？”
“我目前工資一個月到手有6000，人民幣，高於現在的30%就可以了。”
“有戀愛嗎？近幾年有結婚的打算嗎？”
“沒有，實不相瞞我來自單親家庭，我是不婚主義者。”說罷，她自信地緩慢掃視了眼前的三位考官，試圖看出他們對此的態度。
HR越過白人，看了看最右側的男人。
他開口說道：“你的條件不錯，我們很歡迎高學歷的年輕人。還有一個問題，因為海上的工作的原因，可能經常回不了家，這個對於你是個問題嗎？”他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但我們每年還是會保證一個月的休假的。”
“這個我，求之不得。”海媚笑着看着提問的男人，對方也瞬間領會了她的意思。
“好的，那你回去等消息吧，我們會儘快通知的。
具體崗位我們不能滿足每一個新人，但是後續都是可以調整的。”考官給了海媚一個肯定的笑容。
海媚走出面試辦公室後跟漢洋比了個耶的手勢。
跟在她後面進去的是一個染着紅色寸頭的男子，男子身材高大魁梧，眼神兇惡，他後面跟了6個保鏢，知道的是面試，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鬧事的。
海媚跟漢洋使臉色，要他看剛剛進去的紅頭男子。
“早看到了，一拖六來面試，剛後面這些人又是幫他穿西服又是打領帶的，這來頭。”漢洋邊搖頭邊諷刺地說到。
“你怎麼樣？”漢洋期待地看着海媚。
“我覺得十有八九。”海媚朝他眨了眨眼。
他們閑話了一陣。
“你這面試回答真是真假參半讓人難以捉摸啊。”漢洋聽完海媚的回應后發出感嘆，“好一個不婚主義者。”
“本來就是啊，檔案里看的出來父母離婚，我又沒編。”
漢洋玩笑着對海媚做了抱拳禮表示佩服。
“你是男的，你不懂大齡單身女性在職場上處於怎樣的劣勢地位。”
紅頭髮男子從辦公室走了出來，連門都沒有幫忙帶上，邊走邊點起了一根煙。漢洋被叫了進去。
“你們好，蘇漢洋。”漢洋用標準的軍姿坐在面試者的位置上，他很熟悉這個場景了。
HR最先注意到他，“噢，你就是那個殷連長推薦的？”
“嗯，是。”漢洋張嘴點頭應答道，“不過你們秉公面試哈，我沒關係的。”
坐在右側的男子冷笑了一聲，漢洋感受到了一股敵意，便瞪向了他，男子也仰着頭審視着漢洋。
面對外國人的提問，漢洋只說了一句他不會說英語。
“OK，那你能選擇的崗位就比較有限了，核心的部門都需要不錯的英語基礎。”HR說道。
“沒關係。”
“你有什麼目標崗位嗎？”
“我都可以。”
“你想來游輪上工作嗎？”右邊的男子突然問道，他顯然對漢洋的漫不經心不爭不搶的態度非常不滿意。
漢洋抬起頭看着他，沉默了幾秒。“是的，我需要一份工作。”
“為什麼選擇我們游輪？”男子繼續問道。
“家裏人推薦的。”漢洋仍然平靜地像一潭死水。
“所以為什麼比起其他工作選擇，你更希望來我們游輪呢？還是，你沒有其他的選擇？”
漢洋麵對這樣刨根問底的問題十分厭煩，他覺得對面的男子在故意刁難他。更重要的是，對於這些問題，他自己並沒有一個答案，可他不想像海媚一樣撒謊，雖然輕鬆，但是他沒有辦法面對被別人拆穿謊言時的窘迫，所以漢洋從不撒謊。
“因為我喜歡海。”
“為什麼喜歡海？”
“海水不爭先，爭得是源源不絕。因為它足夠平靜和寬廣吧。”漢洋盯着男子，示意他不要繼續再問了，期待對方能讀懂。
“我就是海軍出身，你這樣的，是進不了海軍。”男子說完嘴角上揚了一下。漢洋心想怪不得，他確實從來不討軍人的喜歡。
“我是哪樣？”漢洋反問道。
“心裏素質差、容易氣餒、自己為是、不知變通、目無紀律。”
他的面試就這樣以尷尬收尾，出去以後海媚問到他，漢洋只是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站在回家路上的公交車上漢洋腦海里一直回蕩着那位面試官的話。他一直以為自己沒能入選海軍單單是因為身高的原因，不可能有其他任何原因，所謂的其他原因不過是他們的託詞。但是今天的面試官顯然沒有注意到漢洋的身高。
為什麼他要那樣說呢？漢洋非常不解。
“你覺得我怎麼樣？”漢洋突然轉頭面對着海媚問道。
“你挺好啊。”
“我有什麼很明顯的缺點嗎？”漢洋真摯地盯着海媚。
海媚嘟起嘴做出思考的樣子，“你有點倔。這算缺點嗎？”
“我自以為是嗎？”
“嗯，有一點吧，反正你聽不太進去別人的話。”
“我心理素質差嗎，容易氣餒嗎？”
“嗯，我覺得歸根結底就是你很倔，屬於不撞南牆不回頭的類型。大家沒到撞南牆那一步就轉個方向走了，你呢，你非得走那一條路，那誰能不氣餒呢？”
“你幹嘛這樣問啊？”海媚問道。
“你說我不會連游輪也選不上吧？”漢洋有些低落。
海媚轉了一下眼珠突然看向漢洋，“剛剛面試官這樣說你啊？這麼狠？不是吧？他有病啊。”
“我就怕他說的也沒錯。”
海媚下車后就趕着去加班了，漢洋倚着一根柱子站着看着巴士上上上下下的人。有幾個大叔大媽像是常客，和售票員熟絡地討論今天買的菜。有年輕的小情侶依偎在一起用一個耳機聽歌，有個阿姨對着電話大聲吼罵，同時後排的爺爺正在跟他的孫子視頻，他們都用獨自一人在山谷里呼救的音量講着電話。漢洋覺得這種日復一日的生活就像深淵，他害怕自己越陷越深，所以此刻他真的有點想去游輪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