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面
次日早上,劉邦早早便起床,把亭中各處收拾妥當,帶着自己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鐵哥們盧綰前去迎接貴人。
“劉季,昨夜又去偷人了?”
二人漫步在官道上,見劉邦額頭青黑了一塊,盧綰笑着打趣,“被人家男人捉姦?挨揍了?”
他仔細端詳着青斑的形狀,哈哈笑道,“這胡蝶印得極秒,花賊採花,說的可不就是你劉季!”
“什麼花賊?”
劉邦揉了揉額頭,沒好氣道,“曹氏那潑婦,就因為一個噴嚏打她臉上,一腳把老子給踹下床,磕在桌沿傷的。”
劉邦越說越上氣,“女人就是矯情,這幾年不知吃過老子多少口水,也不見她嫌棄,今日要迎貴人,她給老子整了塊淤青出來,想想就來氣。”
盧綰哈哈笑道,“她這是心裏有怨氣,借故收拾你!”
“何怨氣?”劉邦故作不知,理直氣壯道,“老子也沒白睡她,每月都給她送糧的!”
盧綰翻了個白眼,“就你給的那點,都不夠她塞牙縫!曹氏姿色不錯,若不是為了嫁你,便是去女閭賣也能過得比現在滋潤!”
劉邦一臉嫌棄,“那女人粗鄙不堪,也就五官和兩坨肉尚可,睡一睡還成,娶回家卻是萬萬不可!”
盧綰嗤笑,“怎麼著,就你這一把年紀,還想娶貴女?”
劉邦摸了摸自己的美髯須,一臉自得,“我劉季相貌堂堂,如何便娶不得貴女!”
二人閑聊着,一直走出五裡外,遠遠看見官道上騰起陣陣煙塵,劉邦駐足遠眺,只見走在前頭的是兩輛有封閉車廂的安車,左右跟着十來個騎馬的劍客,後面有六輛拉物品的輜車,車后還跟隨着數十奴僕。
“果然是貴人啊!”
劉邦看完忍不住感嘆了一句,一臉嚮往道,“不知這呂公家中是否還有未出嫁女兒,若能做他的女婿,至少可少奮鬥三十年!”
盧綰又是一個白眼,“直接躺着進棺材!”
“何意?”
盧綰解釋道,“你自己說的,娶了貴女可少奮鬥三十年,你已然三十,若娶了年輕貌美之婦,依你好色程度,只怕恨不得掏空自己,我看最多也就活個六十歲吧,往後三十年直接躺着享福,不就是直接躺進棺材!”
劉邦哈哈笑道,“能娶上膚白貌美的貴女,躺進棺材老子也樂意!”
對於劉邦的無賴樣,盧綰已經習以為常,他也不再打趣,而是看着越來越近的車隊問道,“家資如此豐厚,這位呂公到底是何來頭?”
劉邦道,“這個我已經打聽清楚了,據說呂家和那個曾經權傾天下的呂不韋沾了點親,在呂相當權期間,這一家也跟着雞犬升天,不過自呂不韋被罷相之後,呂家也跟着沒落,這一次聽說是和單父縣的一個大人物有了過節,怕被報復,這才舉家搬到沛縣來。”
二人說著話的功夫,車隊已經到了近前,劉邦恢復正色,理了理鬍鬚和衣服,上前行禮,“泗水亭長劉季,奉大令之命,特來迎接呂公!”
車隊緩緩停下,走在前頭的是一位年輕公子,看樣子也就二十來歲,相貌英俊,身姿挺拔,觀那身價值不菲的白色淡藍邊雲紋錦袍,劉邦猜測此人應該是呂家公子。
男子是呂公嫡長子呂澤,呂雉一母同胞的兄長,歷史上在劉邦奪取天下時曾立下過赫赫戰功,不過受諸呂之亂的影響,其本人的軍功多有隱匿,名聲不如韓信、蕭何等人響亮。
呂澤注意到劉邦額頭的蝴蝶狀青斑,
覺得有些怪異,不免多看了兩眼,“勞煩劉亭長來此相迎,辛苦了!”
劉邦賠着笑臉道,“應該的,應該的!”
說著看向後面的馬車,“此處離縣城尚有一段路程,呂公要不要去亭中稍作休息再趕路?”
馬車門打開,卻見車內坐着一個鬍子花白的老者和兩個年輕女子,劉邦一眼注意到,兩女子皆梳着尚未嫁人的雙髻,想來是呂公之女不會錯了。
他眸子微眯,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左邊穿粉衣的十二三歲,右邊那個穿鵝黃色襦裙的看着稍大一點,十四五歲的樣子,二人膚色皆十分白皙,長得都不錯,配一身綾羅珠釵,有一股高高在上的清冷貴氣,同那些市井女子渾然不同。
呂公伸長脖子望了眼前路,說道,“不歇息了,直接去縣城,勞煩劉亭長帶個路!”
他看了眼劉邦,瞧見對方額頭的淤青,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
那穿粉衣的小姑娘見狀,嘻嘻笑了起來,“父親又要給人相面了?這花胡蝶亭長面相如何?是貴是賤?”
小姑娘名叫呂媭,呂公最小的女兒,今年十三歲,姬妾所生,因為這些年呂公妻妾再無所出,呂媭又會討人歡心,雖是庶出,卻也極受寵愛。
而那位年紀稍大點的女子便是大名鼎鼎的呂雉,歷史上劉邦的妻子,大漢第一位皇后,與唯一的女皇帝武則天並稱為“呂武”的傳奇女子。
此時的呂雉雖然才十四歲,卻已初顯少女嬌美之氣,鵝黃色衣裙襯着一張俏臉潔白如月盤,嬌媚似春花。
聽妹妹上來就給劉邦取了個胡蝶亭長的綽號,呂雉暗自好笑,卻故意板著臉訓斥,“妹妹不可無禮!”
呂媭朝姐姐吐了吐舌頭,又看向劉邦,對他做了個鬼臉。
姐妹倆一個端莊,一個俏皮,相貌又都是上上之選,別說好色的劉邦,便是一旁盧綰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呂媭的這個鬼臉簡直把劉邦的心都要萌化了,不過這傢伙雖然只是個亭長,年輕時候也曾去外面遊歷過,不是那等沒見識的村夫蠻漢,他只是失神了一瞬便回過神,爽聲笑道,“小姑子玩笑之言,無礙,無礙!”
“奇怪,奇怪……”
劉邦話音剛落,呂公的聲音緊跟着響起,他仔細端詳着劉邦面相,皺着眉頭搖頭不止,呂媭好奇問道,“父親,如何奇怪了?胡蝶亭長面相到底如何?”
呂公還沉浸在相面之中,並未在意呂媭對劉邦的無禮之言,自顧說道,“老夫畢生所相之人沒有一萬也有九千,從未見過面相如此貴重之人,尤其這把美髯須,好似那龍鬚,只是此人額頭那青黑胡蝶太過奇怪,若是青紫色倒好,卻偏偏是青黑色,生生折了貴氣。”
呂媭不以為然道,“這一看就是摔的,待淤青消散不就好了。”
她壓低聲音,“既然此人面格如此貴重,那咱家日後和他多親近親近,來日他若高升,咱在沛縣也多個靠山。”
說著看向呂雉,“阿姊,你說是不是?”
呂雉自第一眼看見劉邦時心裏便有點不喜,因為她注意到劉邦初看她們的那個眼神,她形容不出來,但總覺得此人不懷好意。
呂雉平淡說道,“父親既說此人折了貴氣,以平常人對待即可!”
呂媭又問呂澤,“大兄,你覺得呢?”
呂澤一直都不太相信呂公的相面之術,父親相看過的九千人裏面有八千八百人都是不準的,剩下那些也是兩眼一黑走夜路——全靠蒙。
他面無表情道,“娥姁(呂雉字)說得對,我呂家再落魄也不必去巴結一個亭長!”
呂媭又看向呂公,呂公依舊搖頭,“為父亦看不懂,日後再說吧!”
說罷,吩咐隊伍啟程,劉邦沒聽到幾人後面的這些對話,不過呂公前面說的那番話卻聽見了,他細細琢磨着面相貴重四字,摸着額頭的黑斑,洒然一笑,心道,“這呂公真是生了雙慧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