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歌聲

第25章 歌聲

後來,馬紅和劉豐收在一起,也是在一次唱歌之後。

第一次唱過歌,劉豐收見馬紅喜歡,就說:“馬老師,你要是喜歡,我以後經常唱給你聽。”

馬紅笑說:“那就麻煩你多唱幾次。”

劉豐收說:“沒關係,我有一肚子的歌。”

馬紅說:“劉豐收,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劉豐收說:“馬老師,您說。”

馬紅說:“我不明白,你說你家裏很窮,怎麼會叫劉豐收?”

劉豐收說:“我們窮人,盼望着豐收,就起了這個名字。後來我看手機,發現叫劉豐收的人很多。就想,他們會不會像我一樣,也那麼窮?”

馬紅說:“名字其實就是一個符號,叫什麼,不代表你就貧困或富裕。”

劉豐收說:“我們窮孩子來到城裏,就想吃上飯。有時看到廚房,就想進去。不為別的,想着能多吃點東西。”

馬紅說:“難怪你會燒飯。跟廚師學了不少?”

劉豐收點點頭:“確實學了不少。”

馬紅說:“那你教教我,下麵條,有什麼訣竅。”

劉豐收就說:“沒什麼訣竅。麵條都一樣,都是蔥鹽油調出來的味道。我下給你瞧瞧,你就知道了。”

說著,進廚房給馬紅作起了示範。

馬紅看到,劉豐收下面,果然放了許多怱。麵條煮好,撈出之前,又放了一些生抽醬油。

馬紅問:“放醬油幹嘛?”

劉豐收說:“提鮮。現在的生抽,裏面有味精,倒進一些生抽,就等於放了味精,麵條更鮮。”

馬紅嘗嘗麵條,果然鮮了很多。

想到自已下的麵條,基本上沒有佐料,吃起來當然寡淡。

二人吃過麵條,天有些黑了。

劉豐收說:“馬老師,我該回去了。”

劉豐收來或走,馬紅平時不在意。但今天吃過麵條,馬紅有些興緻,就說:“劉豐收,我想聽你唱歌。”

劉豐收想,現在回去也沒事,那就唱吧。

就問:“唱什麼?”

馬紅說:“還唱你們山西民歌。”

劉豐收說:“就是唱過的那種?”

馬紅說:“對。”

劉豐收就唱了起來——

對畔畔那個圪梁樑上那是一個誰/那就是咱那個要命的二妹妹/你在你的那個圪梁樑上哥哥我在那溝/看中了哥哥妹妹你就招一招手。

白領領的布衫衫穿在妹妹的身/哥哥要出門想你見不上個人/你在你的那個圪梁樑上哥哥我在那溝/看中了哥哥妹妹你就招一招手。

滿天天的那個星星一顆顆明/有兩顆顆最明那就是咱二人/你在你的那個圪梁樑上哥哥我在那溝/看中了那個哥哥妹妹你就招一招手

……

往常劉豐收唱,馬紅不會看他,眼睛總是盯着其他地方,顯得不好意思。

今天唱歌,馬紅一直盯着劉豐收看。

歌聲停了,馬紅都沒有感覺到,仍盯着劉豐收。

劉豐收就笑了:“馬老師,還唱嗎?”

馬紅被他一說,彷彿剛剛醒來,有些不好意思。

就說:“唱,唱吧,你接着唱。”

劉豐收又唱起來——

想親親想得我手腕兒那個軟呀呼嘿/拿起個筷子我端不起個碗呀兒喲。

想親親想得我心花花花兒亂呀呼嘿呀呼嘿/煮餃子我下了一鍋山藥喲喲蛋呀呼嘿呀兒喲。

頭一回望妹妹你不那個在呀呼嘿/你媽媽蓋頭打我兩鍋那個蓋呀兒喲。

想你呀想你呀實個在在想你呀呼嘿呀呼嘿/三天我沒吃了一顆顆顆米呀呼嘿呀兒喲。

茴子白卷心心十八那個層呀呼嘿呀呼嘿/妹妹你愛不愛受苦那個人呀呼嘿呀兒喲。

……

一首歌,接一首歌,劉豐收今晚開了演唱會。

他把自已會唱的山西民歌,幾乎都唱了一遍。

就這,馬紅也沒讓他停止。

唱到最後,劉豐收看時間已經不早,就說:“馬老師,太晚了,我該走了。”

馬紅沒吭聲。

劉豐收就一直站着,等她發話。

好一會兒,馬紅才說:“劉豐收,你會……一輩子唱給我聽嗎?”

劉豐收一聽,就愣住了:“馬老師……”

馬紅說:“我說的,都是心裏話。”

劉豐收頓時脹紅了臉,磕磕巴巴說:“我……我願意。”

∽∽∽

劉豐收和馬紅,很快就結婚了。

能結婚,說明有感情。

馬紅沒想過,去驗證一下,劉豐收是否當過兵,是否當過營長。

其實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馬紅已經離不開劉豐收。

燒飯離不開劉豐收,幹活離不開劉豐收,頭暈離不開劉豐收,解悶離不開劉豐收,甚至寫好了一篇論文,也離不開劉豐收。

馬紅喜歡把她的研究成果,告訴劉豐收,把寫好的文章,念給劉豐收聽。

劉豐收根本聽不懂,但他愛聽,聽過就誇讚。

馬紅知道他不懂,誇了等於白誇,但她還是想聽他誇。

這很荒謬吧?

在馬紅心裏,這就是滿滿的成就感。

說來旁人不信,馬紅的工資,並沒有劉豐收高。

劉豐收打零工,運氣好的話,每月能掙一萬多塊錢,有時接近兩萬塊。

馬紅的月工資,從來沒有超過一萬塊。

有時候,馬紅在家,看着看着書,想劉豐收了,就給他打電話:“我想你。想聽你唱歌。”

劉豐收說:“你等着啊,我找個沒人的地方,給你唱。”

不多會兒,劉豐收就在手機里,唱了起來——

白領領的布衫杉穿在妹妹的身/哥哥要出門想你見不上個人。

你在你的那個圪梁樑上哥哥我在那溝/看中了哥哥妹妹你就招一招手

……

馬紅聽到這裏,會哈哈笑起來,有時候會笑彎腰,說:“劉豐收,你就是個大流氓!大,流,氓!”

手機那頭,劉豐收大聲說:“對,我就是流氓!我愛馬老師!”

∽∽∽

他們婚後,一起回過劉豐收的山西老家。

在那裏,他們只停留三天。

這是劉豐收的意思。

他的時間很緊。他要抓緊回城,多幹活多掙錢。他畢竟是個男人,房子還沒買,應該負起責任。

在老家僅有的三天,他也讓馬紅盡量玩得開心。

正逢老家趕集,他就帶着馬紅,到集上看熱鬧。

集市裡,紛紛攘攘,到處擺的都是賣貨攤位。

最熱鬧的,要數說書表演。

每一個說書場子,都有七八個人表演,或用鼓,或用簡板伴奏,有說有唱,間或還穿插化裝演唱。既唱歷史故事,也說百姓的家長里短。因為有趣,生動,每個場子圍觀的人,都是里三層外三層。

劉豐收帶馬紅去看,根本擠不進去。

劉豐收索性,就讓馬紅騎在他肩上看。

馬紅害怕,也害羞,紅着臉說:“別人看了,多難為情。”

劉豐收說:“別人愛看不看,關咱甚事?”

馬紅這才同意,騎着劉豐收的肩,讓劉豐收扛起來。

有人看到他們,就喊道:“看啊,有人扛着姨婆看大戲啰!”

劉豐收大聲說:“哈哈,好看吧?扛姨婆,是不是比聽書更有意思?”

大夥一聽,哈哈大笑。

劉豐收告訴馬紅,現在老家的習俗,比過去少多了。

過去,還有社火遊行,張燈,壘旺火,放煙火,架秋干,做九曲黃河。尤其是晉東南社火,還有晃杠。晃杠,就是皇杠,給皇帝進貢的禮品,後來成了進獻神靈的供物,上插雞毛撣,以示通神。

最有名的,是賈村晃杠,大氣美觀,常在遊行隊伍中晃演競興。還有黃河燈,又稱轉九曲,也是山陝一帶的遊藝活動。

最厲害的,當數賈村黃河燈,用高粱稈搭架,擺出九個“萬”字,架上置燈三百六十五盞,表示一天一盞。遊人轉燈時,循路行進。轉過一遍,平安吉祥,百病消除。

可惜的是,很多舊俗,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

急急忙忙從山西回來以後,馬紅才知道,劉豐收一心想着買房的事。

他倆工資算起來,生活不成問題,但買房的首付,還差不少。

劉豐收就想方設法多掙錢,哪兒工資高,就在哪兒干,根本不看什麼工種。

有時候,一天累下來,劉豐收到家就躺倒,做飯也懶得去做。

馬紅就知道,今天劉豐收又拼了一天命。

因此,如何多掙錢,也成了馬紅要想的事。

過去單過,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現在可不行,劉豐收說了,以後有小寶寶,怎麼能沒房住?

馬紅的安靜讀書生活,從此被打破,她除了備課、上課、看資料、搞研究,還得操心如何進賬。

有一天,她從手機上看到一條信息,說上面要給轉業軍人發補貼,趕緊將這個信息告訴劉豐收。

劉豐收說,他的軍人證件丟了,拿不到補貼。

馬紅不信,證件沒有,信息庫總有他的檔案。

但怎樣查找那些檔案,她也不懂。讀書會把人讀傻,這話一點不假。

她只能去找本系的簡直老師。

簡老師是律師,他的辦法總會多一些,因為他經常要到各個部門查案子,有經驗。

結果,簡老師查來查去,查出了一個事實:劉豐收是冒牌軍人。

∽∽∽

馬紅並不知道,系主任王向東聞知此事,比誰都着急。

系裏的女教師,遭到婚姻詐騙,他這個領導,無論如何要保護她,決不能姑息那個騙子。

那天,從馬紅家走訪回來,王向東一直放不下此事。

他和簡直商量,還是要把事實告訴馬紅,以免她陷得太深,受到傷害。

這天,馬紅在學校上完課,回辦公室剛坐下,王向東和簡直就來了。

馬紅以為,簡老師已經幫她找到劉豐收的軍人檔案。

簡直卻說:“對不起啊,馬老師,我沒有找到劉豐收的軍人信息。”

馬紅有點急:“怎麼會找不到呢?”

王向東做了一個手勢,示意馬紅不要着急。

王向東告訴她:“這有兩種可能,一呢?確實找不到,二呢,根本沒有這個檔案。如果是第二種可能,那就意味着,劉豐收可能不是軍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馬紅說:“我明白。”

王向東擔心馬紅接受不了,就說:“我看,你們的感情還不錯嘛。”

馬紅就笑了。

王向東問:“我能冒昧問一下嗎,劉豐收是怎麼向你表達的感情?”

馬紅說:“他沒有表達感情,是我主動的。”

王向東一聽,有點吃驚。

他和簡直對了下眼神。

簡直問:“馬老師,他跟你說過他是軍人?”

馬紅說:“說過。”

簡直說:“你沒去驗證一下,他到底是不是軍人?”

馬紅說:“沒有。”

簡直說:“聽說你去過劉豐收的山西老家?就沒有發現他不是軍人?”

馬紅說:“沒有。”

簡直說:“按理說,你到了山西,可以看出破綻,他是否當過兵,是否當過營長。他老家的屋裏,應當有當兵的痕迹,比如,部隊獎狀,營房照片,戰友合影,這些都有嗎?”

馬紅說:“都沒有。”

簡直說:“那他當初,以軍人身份追求你,你一點也沒有懷疑過?”

馬紅說:“他沒有追求我,是我追求的他。”

簡直笑笑,又問:“那麼,你們決定在一起的時候,你對他了解多少?”

馬紅說:“我只知道他沒有正式工作,來自農村,創業失敗了。但這有什麼關係?是我愛上他的。”

簡直說:“你看過劉豐收的軍人證件嗎?”

馬紅搖搖頭,說:“有一次,我收拾東西,翻出了工作證和學歷證書。劉豐收很好奇,翻過來調過去看。我就問他,你的證件呢?拿來我看看。劉豐收說,看什麼?我說,證件啊!你當過兵,總有證件的。他告訴我,證件都有,被偷了。我就沒有再問。”

王向東說:“你有沒有考慮到,這事會影響你們的感情和生活?”

馬紅說:“不會影響。”

王向東說:“馬老師,這件事,你要考慮深一點。你看啊,我們想出兩種解決辦法,供你參考。一呢,追究劉豐收的責任,二是不追究。你選擇哪一種?你先想一想,再回答。一定要想好了,再說。”

馬紅想都沒想,就說:“不追究。”

王向東說:“為什麼?”

馬紅說:“我們是夫妻。”

正說著,馬紅的手機響了。

馬紅打開一聽,裏面傳出劉豐收的歌聲——

三十里的明沙二十里的水/五十里的路上我來呀么看妹妹。

半個月我看了妹妹十五回呀十五回/為了看妹妹哥哥跑成羅圈圈腿

……

馬紅一聽是劉豐收,便問:“你在哪兒?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風聲?”

劉豐收說:“我在樓頂打的電話,風大。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找到新工作啦——高樓保潔,就是吊在樓外面,洗樓面和窗戶的,工資可高了……”

馬紅一聽,眼淚嘩嘩流了下來。

轉眼工夫,手機又傳出劉豐收的歌聲——

大青山的石頭烏拉河的水/一路風塵我來呀么看妹妹。

過了一趟黃河我沒喝一口水/交了一回朋友我沒有親過妹妹的嘴

……

聽到歌聲,馬紅的眼淚流得更多。

王向東見狀,就和簡直悄悄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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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哈佛的系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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