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再給我一次機會!
“嶺南秋風樹猶綠,蕭涼不諳蒼涼;北國黃沙卷飛雪,豪壯還顯悲壯;若有鬼斧並南北,當左眼看南,右眼望北。可憐江山美,不由人造!”
寒冽的秋風,已有冬風飛躍大江南北的模範,窗外暗綠的樹枝,於風中搖擺,病黃色的葉子,沙沙地,急促地飄蕩,落下,飄起,又落下,一如人心起起伏伏,終至地平線下伸縮。
林夕風緩緩地從窗口旁站了起來,淡淡地看了一眼手中晶明的玻璃杯,杯子裏置着幾塊凝固的冰,還有泛着寒氣的白開水,他是一個刻苦奮鬥的人,所以大部分時間需要保持頭腦清醒,這自製的冰水便是他提神醒目的法寶,此刻看過去,杯子裏映着他扭曲了的面龐,黝黑的膚色,半眯的眼睛,一粒粒的青春痘,以及粗粗的鬍鬚,多麼邋遢的一副景象!林夕風自嘲似地笑了一下。
“看看外面的風,多瀟洒,只要是它想去的地方,所過之處便得四海臣服;看看風下的塵土,你就是一顆微不足道的塵土,無根無萍,只要風想吹走你,你就得走!”
他猛地灌了一口冰水,冰寒入骨的感覺自牙齒滲透到骨骼,接着又侵入到全身肌肉,整個肉體及靈魂彷彿都在寒冰世界遊走了一圈,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腦海又彷彿清醒了好多,但很,他的眼神收縮,急劇地收縮,握着玻璃杯的右手竟緊得暴露出了青色的筋脈。
他看到了兩道身影,一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倩影,還有一個男孩的身影。他看着那個女孩投入了男孩的懷抱,眼神里,秀臉上,分明閃爍着幸福的光芒。
“為什麼?既然讓我遇見了你,為何讓我無緣於你?為什麼?既然讓我有了知識,為何讓我沒了機會?難道只是因為我長得樣衰,沒錢沒勢?”
林夕風突然覺得一口悶氣憋在心裏出不來,脹得全身發痛,他奮力地將玻璃片擲到了房間的白色牆壁上,“啪”地一聲清脆,在屋裏顯得如此清亮,在外面卻被一陣陣的風聲掩蓋。
“人生在世,當只爭朝夕,拼得一份事業,爭得一份幸福,我為什麼要如此自慚形穢,為什麼要如此自愧不如?啊!!!”他雙手緊緊抓住自己的頭髮,發出了痛苦的嘶吼,仿若受了傷的孤獨野獸,在一片草野中對生命作出無力的質問。
“砰”一聲,他拽開了門,沖了出去。發了瘋似的狂奔起來,驀地只感覺一道刺眼的光芒射進自己的眼眶裏,刺得他眼睛都不敢睜出來,外面的風明顯比室內要狂,要猛,他單薄的一身長袖颯颯作響,但他渾然不顧,失去了理智般,只想找個地方發泄自己膨脹的情緒。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大概有好幾里路程吧,他在外面租的房子就在學校附近,現在應該遠離學校,遠離他們了吧?林夕風慢慢地停下了腳步,他只覺頭昏腦脹,胸口劇烈地起伏着,一口口渾濁的,夾雜着風寒的空氣被吸進了嘴巴里,整個肺都要炸開來的感覺,難受得彷彿喝醉了酒,有大吐一番的衝動,如果有鏡子在旁,他一定會發現自己的臉色紅得可怕!
他這才注意到周邊的環境,不知覺當中跑到h市街道里來了,十點鐘的早晨,早已有來來往往的行人穿梭於家與工作之間,或者學校與社會之間,不時有路人訝異地瞥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這個年輕人為什麼要如此拚命地跑?難道是鍛煉身體?
林夕風有種恍惚的感覺,他突然感覺很累,身體累,心也累,兩片眼皮撲撲地跳動起來,越跳越,彷彿要跳出自己的眼睛一般。
“不會要猝死吧?我跑了多久?”他奮力地甩甩頭,要掙脫這種暈眩的感覺,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個驚叫的聲音,發生什麼事了?他強打起精神,往聲音的來源方向望去。
“一個女的,長得還挺漂亮,三個男的,他們在幹嘛?在……在……搶劫!”
林夕風一個激靈,腦子清醒了很多,竟然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搶劫!這真是破天遭頭一次見,一向以文明城市之稱的h市!不過,更奇怪的是,為什麼沒有人上前阻止,制止歹徒?
只見兩個男的坐在125摩托上,另一個男的和女孩在激烈的爭奪一個玫瑰紅的皮包,看情形,歹徒本來是三人坐在車上,準備趁機奪走女孩的錢包然後跑路,結果一着沒得手就有一個跳下車來直接搶,眼看那皮包大部分都要被歹徒搶走,女孩歇斯底里般地哭喊,她的長袖都露出了一部分,白皙的肌膚因用力過度而顯現出靜脈血管,旁邊有很多路人在側,卻只是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切。
“哦,我明白了,他們不敢!他們怕自己慘遭毒手,畢竟人家是三個身材粗壯,手持短匕的歹徒呢!哈哈哈哈!”林夕風心裏突然大笑起來,這群穿着紳士服裝的男人和艷麗風衣的女人,這些所謂的小資,成功人士,又怎樣?他們不一樣膽小怕死一條命而已?一群懦夫!
林夕風好像着了魔一般,好像找到了自己生命的價值所在,也不知道哪裏噴湧出來的力氣,也許是想到了剛才在學校附近的那一幕,他咬着牙紅着眼沖了上去,在路人詫異的目光中,衝到了歹徒的身後,在他猝不及防的時候一拳砸在了他後腦勺上,歹徒吃痛,緊抓住皮包的手驀然松下來,踉蹌着轉身看到緊咬齦根的林夕風,先是一愣,而後怒容滿面,猙獰着一腳踹了過來。
話說林夕風雖然練過一點散打,也精通太極二十四式,但從小到大畢竟沒跟人打過架,心裏沒底,剛才是偷襲,現在人家發起狂來,退也不是,只好硬着頭皮接招。
歹徒一腳過來,林夕風趕緊側身閃了過去,接着一個右側拳砸在他肚子上,這完全是他的本能反應,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極拳練多了,還是電視看多了,感覺就是應該這樣,沒想到還真有點用,歹徒一下子被打退了好幾步,捂了一下肚子,猙獰着又沖了上來。坐在摩托上一直在兜圈的兩個歹徒見勢不妙趕緊跳下車來,一個看似領頭的對那個挨揍的歹徒使了個眼神,意思是去搶錢包,這個交給我們。然後林夕風便看到了明晃晃的三把匕首,本着死拼到底的決心,林夕風迎了上去,一把匕首刺了過來,林夕風俯身蹲下,一個直鉤圈擊在歹徒小腹上,歹徒悶哼一聲,另一把匕首速地掃向林夕風的肩膀,林夕風一個魚打滾避了開來,閃到了那個女孩身邊,那第三個歹徒又跟女孩搶在了一起,這次他拿着匕首竟刮向了女孩的手,女孩驚慌失措之下放開了皮包,但匕首還是刺向了女孩,情急之下,林夕風推開女孩,擋在她原來的位置上,在匕首離自己腹部僅三公分之處,雙手猛握住了歹徒持匕首的手,兩人一推一擋之下,各自使出了拚命的氣力。就在這時兩外兩個歹徒衝上來各自一腳踹到了林夕風大腿上,一個踉蹌,林夕風力氣瀉了出去,在慣性作用下,匕首扎進了他的右腹里,一寸多長的匕首,有半寸插進了他的身體,一股深紅的血液順着匕首涌動出來,劇痛的感覺自小腹傳遍了全身,林夕風獃獃地看向了自己的小腹。
“啊”的一聲驚叫,歹徒在錯楞之下醒悟了過來,慌亂之下拔出自己的匕首,三個歹徒這下子慌了手腳,搶劫跟殺害大學生的性質是完全不同的,一定會引起極其嚴重的影響,引發社會廣泛關注,那時候他們就完了,再也顧不得其它,三人趕緊上車跑路,只剩下流着鮮血的林夕風和被驚嚇住的女孩,還有一旁神情各異的路人,這時,林夕風好像聽到有人報警了。
劇痛的感覺讓林夕風的意識開始渙散,他捂着肚子艱難地蹲下身子,這時那個女孩來到他身旁,林夕風看到她蒼白的臉色,驚慌的眼神,關切的樣子,突然覺得自己這麼做是對的,儘管他似乎已經有了生命危險,莫名其妙的他竟然露出了微笑,只是笑得很艱難,很難看。
“先生你怎麼樣了?別嚇我,我已經報警了,救護車馬上就來,你一定要撐住啊……”她的聲音中竟帶着哭腔,彷彿一朵剛經歷風雨的玫瑰花,美麗中帶着凄迷。
“你沒事就好……我……我恐怕……等不到了……”林夕風的意識越來越迷離,眼前的女孩似乎越來越模糊,看不清其清秀的樣子。
“你真是個好人,是英雄……嗚嗚,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你一定要撐下來……”
“我是個英雄嗎?……我什麼都不是,我只是一個沒用的傢伙……我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得不到……”
感覺小腹里的血越流越多,林夕風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起碼也學過一點醫學知識,這樣的致命傷幾乎已經傷及到根本了,如果醫生現在就出現可能還有希望,但是救護車的效率實在是……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五官逐漸失去知覺,往事如雲煙般忽然浮現在自己的腦海里……
他從小是個孤兒,在農村裡被一個孤寡老人收養,老人在世的時候倒是對他頗為照顧,不僅保證了起碼的生存問題,還供他讀書,幸運的是他竟然對讀書有一種嗜好,並且成績優異,不幸的是老人在他小學即將畢業時撒手歸去,無依無靠的他一下子陷入生活的絕境,還好在村民的補助下,半工半讀,小小年紀背負起了養活自己的責任……他現在彷彿看到了老人在向他招手,充滿慈祥的微笑,讓他有一種解脫的感覺……然後自己竟然憑着毅力考上了重點中學,還有大學……
“先生,先生,你還好嗎……”
“大學是一個天堂,也是一個地獄……”,他到了知識的天堂,陷入了愛情的地獄。一個從生存的壓迫下成長起來的大學生,比起一般大學生不知道優秀多少,但是他那樣的出身以及如此平凡的相貌,讓他大學的人際關係一直很失敗,幾乎沒有朋友……
“我愛上了一個美麗的女孩,她叫馬思婷……我本應該愛她一生,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她的眼裏只有她的白馬王子,那個叫李棟錫的……他的身世比我優秀了不知道多少……”
林夕風彷彿陷入了回憶的狂潮,佛洛依德曾說,一個人從小到大的記憶其實都儲存在自己潛意識深處里,平時連自己都不知道,只有在特殊時刻才會激發出來,現在林夕風就將自己許多忘記了的過去回憶了一起,想不到自己短短一生,竟過得如此悲哀……
“先生,你流了好多血……你醒醒……”耳旁突然響起了女孩的哭泣聲,林夕風努力掙開眼,看到哭成了淚人兒的女孩。
他覺得自己竟然沒有一個紅顏知己,沒能跟她訴說自己的一切,難道自己就這樣結束了生命?這樣也好,免得自己在辛苦地活個幾十載歲月,這是……她會關心我嗎?她說要跟我做好朋友?我死了她會傷心嗎?
林夕風強忍着擠出了一個微笑,顫抖着道:“如果有下輩子,我希望能在地平線的那一端,遇見她,那時候,她沒有男朋友,也沒有喜歡的人,我是她最早遇到的唯一,也是一直一直跟她在一起的唯一,我願用我這輩子的執着,來變成對她的執着,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
眼前一黑,林夕風失去了知覺……
林夕風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也不知道他的故事登上了h市新聞頭條,隨後在全國迅速傳播開來,作為一個見義勇為的當代大學生,他的行為引起了社會廣泛而激烈的討論,到底大學生應不應該見義勇為?隨後,他臨終前說的遺言“如果有下輩子……”經那個被救女孩的轉述,迅速傳遍網絡,感動了無數中國人,林夕風也跟着被評為感動中國十大人物……
不過這些林夕風都不知道,他已經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