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馬燈

米嘉睜開眼，有些茫然地往四周看了看，周圍是一片漫無邊際的黑色湖水，往下看隱約能看見水底里那一簇簇如水草般漂浮着的蒼白手骨。

只有眼前那條昏暗的小巷還有路可走，他歪着頭看了眼巷口處的那個木製牌匾，上面凌亂的刻着三個字：黃泉巷。

巷子非常狹窄，只能勉強讓一個人通過，周圍充斥着濃重的霉味，地面是由坑坑窪窪的青磚鋪就，磚隙間長滿了青苔，像是剛淋過雨，還有些潮濕。

兩邊的牆壁上佈滿了斑駁的裂紋，上面還掛着許多紙燈籠，一排白，一排紅，涇渭分明，一直延伸到了巷子盡頭。

盡頭處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在動，但由於到處瀰漫著的霧氣，讓他看得不是很清楚。

於是他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伸手撥開那一層層宛如實質的濃霧后，他終於看清了盡頭處的東西。

那是一盞巨大的走馬燈。它通體暗紅色，散發著淡淡的紅光，安靜地懸浮在虛空之中轉動着。

經由燭光映照在燈屏上的一幕幕畫面讓他感到異常熟悉。

畫面中的青年有着一頭由於太久沒去修剪，已經長得能紮起一條小辮子的紅髮，眼下的黑眼圈濃重的就像是直接用墨筆畫上去的。

他看上去已經很多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但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疲憊一樣，只是緊盯着電腦屏幕，在數位板上快速的畫著什麼。

混亂的桌面上擺着一堆空了的泡麵桶和畫著各種怪異生物的草稿紙。

在窗口的天空微微泛白的時候，青年終於丟下壓感筆，欣喜的喊了一聲，“最後一個角色完成了，接下來只需要導入程序就能搞定！”

然而沒等他右鍵保存好畫稿，他突然痛苦地躬起身體捂住了腦袋。

看到畫面里那個掙扎着想要操作電腦但最終還是栽倒在電腦前的青年，站在走馬燈面前的米嘉像是剛想起來什麼重要的事一樣恍然大悟的“啊”了一聲。

“原來我已經死了啊。”

他一臉悲痛欲絕，“完犢子，我的稿子還沒存...私密文件夾還沒清空...怪○獵人限定手辦還沒到貨...游○王特典卡片還沒集齊！”

————

【高階世界·南十字座。】

一間到處都是白色的格子間辦公室里，幾名身穿白色工作服，戴着工作牌的人在來來往往的忙碌着。

他們都有着白色的翅膀，撲扇着的翅膀時不時會掉落下幾根羽毛，那些羽毛在落地前又會化作光點，再慢慢回到翅膀上。

辦公室其中一面牆是個巨大的電子屏幕。一個留着小鬍子的男人打開自己的終端，將上面的畫面投映到屏幕上。

頁面圖標都是極簡的設計，看上去非常簡單清晰，最上方寫着：

【求生者預告倒計時10：23】。

下面規整的陳列着一塊塊小視頻，視頻里各種各樣的死法在循環播放着，簡直就是人類離奇死亡方式演示大全。

“小妍，新賽季已經開始了，你這次準備選哪個？”伊登劃過幾頁，打開其中一個小視頻，小視頻里是個站在血泊中一臉陰鬱的少年，他手中的刀染滿了鮮血。在視頻的最後，他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之後將刀對準自己的心臟，毫不猶豫的一刀捅了下去。

視頻下方有兩個按鈕，一個是藍色的點贊手勢，一個是紅色的腳踩圖標。

伊登點了個贊。

“還沒想好，先看看他們的死因再選吧，這是他們能不能活下去的關鍵。”被稱作小妍的少女回答道。

她扎着清爽的馬尾，穿着和其他人一樣的白色工作服，有一對嬌小的白翅膀，脖子上掛着的工作牌上寫着實習引路人幾個字。

她也打開了其中一個小視頻，裏面那個妝容精緻，美艷妖嬈的女人翹着二郎腿坐在樓頂的辦公室里，她微笑着按下了一個開關，整座大樓隨着她說出的那句“BOOM！”瞬間被炸成了一團廢墟，連同她自己在內。

陳小妍猶豫了下，也在小視頻下方點了個贊。

“這屆的新人都死得挺刺激嘛，自殺的殺人狂，頭髮卡住被車拖死的，炸死自己的，被謀殺碎屍的...居然還有掉糞坑裏淹死的。”伊登又迅速劃過幾十頁，直到快劃到底部，手指才終於停留在一個小視頻上。

那是一個紅髮青年，長相介於中性，五官精緻漂亮，帶點古典油畫裏的韻味。哪怕是沒有表情的時候嘴角都微微上揚，給人一種一直在微笑的感覺，讓人心生好感，看一眼就很難再挪開視線。

他看起來是因為連續熬夜猝死在電腦前，臨死前還在努力掙扎着想要繼續工作。

真是個平平無奇的社畜死法，在這上萬個小視頻里，因為作息不良猝死的人沒有幾百也有上千，實在是沒什麼看頭。

要不是因為伊登正好刷到這紅髮青年露正臉的畫面，他根本不會在這種無趣的死亡視頻下停留半秒。他有些遺憾的“嘖”了一聲，點了下紅色的腳踩圖標，“真是浪費這張漂亮臉蛋了，這死法，估計活不過新手區吧。”

————

巨大的走馬燈在放映完米嘉的死亡過程后就停止了轉動，之後在燈幕上出現了一行紅色的字。

【尊敬的玩家您好。恭喜您又被選中成為無限末日求生者，隨身直播系統007號為您服務。】

米嘉收拾好還沒達成人生目標就猝然去世的悲痛心情，有些好奇的走近走馬燈，試圖把它扯下來研究一下到底是怎麼懸浮運作的，但是扯了好幾下都沒能扯動，只得放棄。

他繞着走馬燈走了幾圈問道：“我是死了還是在做夢？”

燈幕上的字變成一粒粒紅色光點散開，之後又迅速形成一行新的字。

【你正處於半死不活的狀態。參加遊戲，你就是活的，拒絕遊戲，你就是屍體。】

好傢夥，這是薛定諤的活着啊。

“那這是哪裏？”

【地獄入口。】

“我這輩子也沒做過什麼壞事啊，怎麼就被分配到地獄了？”米嘉撓了撓頭，“那是不是還有天堂階梯？”

走馬燈沒有回應他的問題，繼續道：

【通關遊戲，你將獲得新的生命。遊戲失敗或拒絕遊戲，你的存在將被徹底抹消。】

“遊戲啊...”提到遊戲，米嘉想起自己那還沒保存的工程文件，感到一陣肉疼。自己花費大量時間精力製作的戀愛養成遊戲，只差一點就能完成了，結果自己卻先一步去世，還去世的那麼突然，連電腦里的私密文件夾都沒能來得及刪...希望不要有人在他死後閑着沒事翻他的電腦和秘密小房間吧，不然按他的迷之XP...恐怕是要在死後再來一次社會性死亡了...

但這個007號系統說他還沒徹底死，那是不是意味着他還能活着回去？

他還有機會完成他的遊戲！

想到這裏，米嘉稍微提起了點精神，“這是個什麼遊戲？我需要做什麼？”

【這是一個末日求生遊戲。主系統將從低階世界中選出部分意外死亡或自殺的人投放到各個末日世界中，求生者可選擇在末日世界存活至規定時間通關，或者通過殺死世界boss來通關。】

【遊戲中死亡即現實死亡，未能達成任務目標即死亡。順利存活至規定時間或殺死世界boss可獲得生存點數，生存點數可用來兌換額外獎勵，包括生命，生存技能，甚至高階世界的居民資格。】

米嘉對所謂的高階世界不感興趣，他只想回去刪掉那個文件夾，“那我用生存點數兌換生命是不是就可以讓我回到原來的世界？”

【當然可以】

紅字停頓了兩秒。

【如果它還存在的話。】

米嘉看着後面那句話總感覺有些不太對勁。然而沒等他繼續追問這個還存在是什麼意思，那些紅字就再次消散，形成了一行新的字。

【您是否決定參加無限末日遊戲？】

米嘉面前突然出現了一藍一紅兩個圖標，一個是，一個否。

他猶豫了下，點了是。

【走馬燈讀取中...】

紅字在燈幕上閃爍了兩下熄滅了。

那巨大的走馬燈隨之變成了一個紙片一樣的紅色十字架，緩緩印在米嘉左眼下方。

走馬燈和十字架，這種亂七八糟的中西混合元素是什麼鬼，這個遊戲設計者也太沒品味了！米嘉心中吐槽。

他感覺自己左眼下方微微有些發熱，伸手摸了摸，沒有感覺到多出什麼東西，那紅色十字架就像是直接印入了他的皮膚里。

之後，他的腦中響起一個毫無感情起伏的電子音：

【每個求生者都會通過走馬燈獲得自己的獨特屬性和能力。】

【求生者米嘉的走馬燈已載入，請確認。】

電子音話音剛落，他的面前就彈出一個半透明的面板。

【求生者姓名：米嘉】

【性別：？】

【特殊屬性：怪物狂熱愛好者。所有怪物初始好感度+10。】

【技能：戀愛養成0級可在npc基礎面板上新增好感度選項，只對非人生物有效，為了能順利○○避免生殖隔離，每日可變身5分鐘。可升級。）】

【力量：10（空有一身蠻力。）】

【防禦：0（隨便一個雞蛋都能砸死你。）】

【智力：0（神把智慧灑滿人間，卻給你打了把傘。）】

【魅力：10（在非人生物眼中，你是最佳求偶對象。只對非人生物有效，對人數值為0。）】

米嘉：...

這面板屬性也太極端了吧！

智力0是怎麼回事？他哪有那麼笨！而且為什麼性別會是問號啊？！

米嘉懷疑人生的低頭看了一眼，確認小兄弟還在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遊戲過程將會通過隨身直播系統直播給各個高階世界的觀眾，求生者可通過直播間獲得觀眾的額外打賞，也可能由於觀眾的差評增加求生難度，甚至引起觀眾反感被觀眾投放追殺求生者的怪物。】

在聽到怪物這個詞時，米嘉的眼睛微微一亮，“怪物？什麼樣的怪物？恐怖嗎？獵奇嗎？會不會很嚇人？”

面對突然興奮起來的宿主，直播系統007有些無語，提醒道：

【事關生存幾率，請宿主務必謹言慎行，不要輕易嘗試得罪觀眾！】

然而作為一個狂熱人外控，米嘉完全聽不進這句善意的提醒，他甚至已經開始思考該怎麼引觀眾投放怪物進來了。

異世界的怪物會是什麼樣的呢？好好奇！

【遊戲即將開始，請宿主做好準備。】

【本次主線任務：存活30日/殺死新手區世界boss。】

【存活30日可獲得基礎獎勵，殺死boss可掉落額外獎勵。】

【友情提示：新手區區域內設置青銅寶箱20個，內有基礎物資及低階生存道具。開啟后不刷新，進入遊戲后請儘快搜尋。】

【3073號末日世界新手區模塊載入中...】

周圍那濃重的霧氣和昏暗的小巷逐漸扭曲起來，就像是石子打在水面上泛起的一層層漣漪。

沒多久，那些漣漪又漸漸變換成了一個讓米嘉覺得特別眼熟的房間。

【加載完畢。】

【求生者米嘉，歡迎進入3073號末日世界新手區，祝您遊戲愉快。】

...

米嘉抬起頭，揉了揉有些抽痛的眼角。

狹小的窗口透進一絲微弱的晨光，周圍的牆壁上貼滿了各式各樣的怪物海報，書架上全是各種怪物圖鑑，手辦櫃裏是他四處收集來的手辦塗裝和一些亂七八糟的小玩意。

角落裏的房間門沒關，露出裏面還沒完成的雕塑和一些零零散散的工具。

電腦由於過久沒有操作進入了屏保模式，屏保圖片是他自己繪製的插畫，上面是他自己設計的熾天使。

這隻熾天使與人們普遍認知的帥哥美女形象相悖，反而是一種非常抽象詭異的形象。它渾身燃燒着火焰，有六支赤紅色的羽翼，兩支羽翼遮住了臉，兩支羽翼遮住了下身，另兩支羽翼張開，中間包裹着一個勉強可以算作是人形的東西，但上面並沒有五官。它渾身上下都是構成眼睛形狀的血紅色脈絡紋理，連結着胸口中央那顆豎直着的巨大紅色眼睛。

那眼睛此刻正靜靜的注視着他。

他愣了好一會才終於意識到，他是回到了自己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