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當中的一縷光(6)
“你真的決定這麼做嗎?”馮倫說,“即使你救了她,過不了多久她也會死去,可能只是短暫的兩三年,畢竟她已經是一個老人,身體機能的衰老無可避免。每一個人都有死去的時候,這是亘古不變的法則。但你不一樣,你才二十歲,這樣做的話……那就太遺憾了。”
“為什麼會這麼做?大概是我也討厭那種感覺吧。”陳曦毫無表情,“都是要入土的,沒有什麼遺憾不遺憾。如果他真能把‘神’給宰了,那所有的遺憾通通都能畫上一個句號。”
當擺在明面上的牌顯露,是一副不太好的牌,可能絕大多數人都會心說一聲“這把完蛋”。
但陳曦不一樣,她像是個亡命的賭徒,把一切都壓在陳嘉佳身上,儘管這副牌目前來看不太好,她卻依然相信最後一張牌亮出後足以翻轉局面。這讓馮倫有些說不上話,他已經活得足夠長,身體的衰老他能清楚的感知到。每一次睡覺他都覺得是在經歷一場生死,所以每當睜眼看見的不是死神而是太陽,他總是在心裏禱告一番,慶幸自己又一次從死神的鐮刀邊擦身而過。
古人常說“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又說,“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還有,“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所有人一生都在跟死亡賽跑,希望能在此期間做點什麼才能不辜負這段時光,雖然最後不出意外的會被追上。
所以生活必須是是美好的,清早起床在窗台上看看地平線那端的紅日,然後喝杯發苦的咖啡;中午吃上那麼一餐堪稱豪華的大餐,再來瓶冰鎮汽水;晚上抱着裝滿水果的盤子坐在電視機前,黃金電視劇播完,在窗台上吹吹晚飯,看一眼瀰漫在燈光中的城市,最後喝杯牛奶上床睡覺……還有別忘了去遛狗。
他對陳曦這種浪費生命的行為表示鄙夷。
“也就只有像你們這種年輕人才會把生命當兒戲。活着才能幹更多的事。”馮倫嘆了口氣,“你不打算告訴他?”
“答應的事,就一定要做到。這是我的事,跟他沒有關係。”陳曦搖頭,
多麼孤僻自傲的一句話,也就只有陳江白才能教得出,兩個人的性格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從不推讓任何工作,即便是小到扶老奶奶過馬路,或者是跟神坐下的神侍面對面搏殺這種危險的活,頗有些“擔子一人挑”的意思。做得到的要去做,做不到的也會去做,哪怕豁出命。相比之下陳江白的親生兒子倒是一點也不像他老爹那樣光芒萬丈,反而慫得可以。
馮倫不再說話,拍了拍陳曦的肩膀退出了房間。
在十幾分鐘之前,陳曦信誓旦旦的沖陳嘉佳說一定會治好他的外婆。但外婆躺在病床上被推走,消失在視線里后,陳嘉佳還是不可避免的開始緊張,雙手抖得好像食堂阿姨打飯。這個時候有人禮貌地給他遞了一杯咖啡。組織為了保證S級的心理狀況,也為了防止S級再次暴走,所以那杯咖啡里摻入了助眠的藥物。
現在陳嘉佳靠坐在牆角昏睡,不時從鼻子裏發出哼哼聲,像極了一頭幼豬。
但卻他不知道,與此同時,有人為了他心甘情願的豁出命去。
……
陳嘉佳推開窗戶,觸手可碰的樹葉上遺留着露水,他嗅着窗外的清新,用那半吊子的地理知識推測這風是從西伯利亞,還是海上吹來的。這個時候一輛霧炮車從路上駛過,強勁有利的“炮口”把水汽推上了高空,像是在造一朵朵的雲,它開了一路,雲就造了一路。
最後,陳嘉佳得出結論,風是霧炮車噴出來的。
以往這個時候陳嘉佳還在睡大覺,如果不被刺眼的光給曬醒他是不會挪動一下的,但被曬醒的結果也通常是把窗帘拉上然後翻身回床繼續睡。他的床頭有一個刷着紅漆的鬧鐘,是爸爸親自動手造的,選料之用心,做工之細膩,到如今已經12年了,一次沒壞。爸爸做這個鬧鐘的本意是督促陳嘉佳珍惜時間,好好上學。但除了小學的時候這個鬧鐘上響鈴響過,其它時間只有指針順着錶盤走動時發出的“嘀嗒”機械聲。
起這麼大早無非別的,只是為了鍛煉身體,他現在每天清晨都要沿着馬路跑足五公里。那群自稱異種的瘋子覺得他的身體孱弱,難以擔起殺死神的重任,所以每天強制性的要求他鍛煉,他們認為對待陳嘉佳這種沒有絲毫恆心的小孩就該鞭策。還給他配備專門的教學團隊,教學類似什麼《神族歷史》、《槍械的維護與保養》、《近身搏鬥與刀術》、《商務禮儀》……前面的幾個陳嘉佳還能理解,跟神鬥爭嘛,肯定要了解神的歷史才能更好的鬥爭。鬥爭嘛,肯定是要流血的,所以自身的戰力也是很重要的。但商務禮儀是什麼意思,開打之前還得坐下來吃餐飯嘛,好好談談?談好了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談崩了就開戰?不是說好了兩個物種間的戰爭必將以一方的徹底消亡而結束嗎?這還有必要談
作為陳嘉佳的頂頭上司,這些項目都是陳曦親自挑選,對此她給出的解釋是,S級意味着註定會成為焦點,未來出席的場面少不了宏大的聚會,為防止陳嘉佳在這種聚會上不知所措,但陳嘉佳本人覺得是為了防止自己丟人現眼。所以商務禮儀是很必要的一個培訓。
除此之外,馮倫等一眾瘋狂家們還給陳嘉佳量身打造了一系列的特訓,以便他掌握真正的力量,能夠快速成長。這個過程是極其痛苦的,需要有遠超常人的意志力,剛拿到這份特訓單時,他本能的想打退堂鼓,但卻不知道怎麼的就咬牙撐了下來,這種韌性讓總部里的人對他的潛力表示了肯定。
同時他還要接受常規的學習,就是數理化。
那群人瘋是瘋了點,但還算得上是信守承諾,而且當中委實不缺少高材生,他們是各個行業的精英,人中翹楚,隨便一個丟到人才市場那一身輝煌的履歷都得引起企業家的搶購。但現在他們輪流給一個高考落榜生輔導功課,即使這個落榜生做題時往往會因為找不到解題思路而泄氣,繼而開始擺爛,開始胡做一通。按照這種情況,作為老師應該給學生的家長打電話溝通,可他們還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表情。
S級天才鬧點小情緒怎麼了
可不得不說,這套量身定製的特訓雖然不人道,但卻極其好用。短短一個月,簡直可以用脫胎換骨來形容。那種渾身散發陰鬱、猥瑣、不修邊幅的鹹魚氣質被一掃而空,現在走在路上也會有女生來找他索要聯繫方式了。
終於體會到了被女生追捧的美妙,陳嘉佳的內心不免有些小人得志的飄飄然,連走路都不自覺的挺起胸膛。也難怪班裏那群帥氣的男生會把這種事當做炫耀的資本講出來,這真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雖然說那群神經病打着“保衛人類”,“堅決捍衛人類發展權益”之類的口號,到處發掘古老的遺迹去屠神。但這種事情也不是每時每刻都在發生,雖然說神經病里人才濟濟,但那種強大的生物也聰明得不像話,留下的只零片爪也難以準確的推測出它們沉睡的位置。
更多的時間他們都窩在一塊,彼此之間互聊八卦,要麼給未加入組織但卻受到組織頒佈的律法制約的異種調節與其他異種的矛盾。甚至連他們結婚都要打報告,審批無誤后才能結婚……這讓陳嘉佳感覺自己加入的不是什麼地下暴力組織,而是一個擁有着社區居委會,民政局等多重職能的機關。
陳嘉佳無力吐槽什麼,畢竟要是較真起來,他被一眾人說是天才新人,應該算是神經病中的神經病?
晚上,陳嘉佳回到家裏,外婆就已經做好了晚飯等他回來。本來外婆是打算重新回鄉下的,但耐不住陳嘉佳的強烈反對,至於那些托表舅餵養的雞鴨,則被他大手一揮當做外婆生病那幾天的酬勞。再然後就是回房間做試卷,按照三叔的話來說就是“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比別人聰明不了多少那就做題,把每一種題型都做一遍,做得你看見這道題就能直接在腦海里構設出它的解答過程為止。
再過幾天就要開學了,以前他毫無鬥志,心裏盤算着高考來臨的日子,如古人在沒發現“年”懼怕紅色、火光以及巨響時那般的提心弔膽。但現在他信心滿滿,一大幫子人圍在他身邊,張口閉口說的無外乎都是些誇他是天生奇才之類的漂亮話。這讓他信心滿滿,連看着頗為頭疼的數學題都覺得順眼了一些。
再過幾天他就要去考科目四了,科目四一過他就可以拿到駕照。等特訓結束,他就可以用他S級的高權限申請一輛車帶外婆四處走走。外婆這輩子都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沒見過啥大世面,雖然經常在電視上看到各個省的旅遊宣傳,但事實上她都搞不清哪個景點是哪個省的。她還跟陳嘉佳說過,“我記得那個什麼韶關不是湖南的嗎?怎麼到廣東去了?”然後陳嘉佳沒好氣的說,“那是韶山!”
其實外婆也有想去的地方,她想去首都,想爬爬八達嶺長城,想去看看朱紅的天安門,更想去看看首都的那輪紅日。
他就這麼想着,感覺又回到了小時候在田埂上,在屋頂天台上的夢……似乎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再見我的愛”
“Iwannasaygoodbye”
“再見我的過去”
“IwhataNewLife”
“再見我的眼淚跌倒和失敗”
“再見那個年少輕狂的時代”
他哼着歌走下天台,這是這段時間新出的電影《青春派》主題曲,他覺得很不錯,聽了幾遍後記了下來,有事沒事就會哼兩句。
這是部不錯的電影,高三畢業的少男少女們相約去電影院觀看,電影結束后感性的女生們哭哭啼啼走齣電影院的大門,男生們則沉默着一言不發。
陳嘉佳覺得自己作為高三學子也該觀看這樣一部勵志、青春、校園電影緬懷一下逝去的青春,但死黨馬平川此刻為了大學學費也不曉得死哪去了,可能遠渡重洋去非洲挖煤了也說不定。總之給他發個消息大概率是石沉大海。高考結束了,好像一切都變了。
所以他一個人在某個盜版視頻網站上看完了整部電影,看完之後覺得心裏有點莫名的抽動。
他覺得自己跟主角居然還是蠻像的,同樣是高考落榜生,同樣有一個喜歡的女孩子。但他覺得居然比自己要牛一點,自己只敢小心翼翼的找對方搭搭話,而那個傢伙敢在拍畢業照時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表白。他還記得台詞,“泰戈爾說過,沉默是一種美德,但在喜歡的人面前沉默,便是懦弱。我已經懦弱了三年,今天我要勇敢。黃晶晶同學,你願意和我攜手告別高中時代嗎?”
隨後兩個人牽手離開了眾人的目光,班主任撒老師給主角媽媽打電話。媽媽奔赴而來,並用言語明裡暗裏挑女生的刺,於是這場戀愛從確認關係到分手可能都不超過一小時。後來女生考上了復旦大學,男生因為在卷面上寫滿了女生的名字最終落榜。女生則在大學裏遇見了新的人,兩人最終沒有走到一起……所以遺憾是常態嗎?
想到這他不免又有些傷感起來,不知道怎麼想起了陳曦,想跟她說聲謝謝。但總是沒有機會,因為她的電話總是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他有些心慌慌,因為老爹出事那天晚上電話也是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