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陳日天)

春日(陳日天)

卻夏懷裏那一堆東西實在插得太高,除了兩側夾角外,完全足以遮蔽住來自前方的視線。她進來又自覺貼后,因此攔在陳不恪前面的張康盛並沒有看到她的臉。

聽到陳不恪主動開口,張康盛明顯嚇了一跳。

“恪總,你認識這位,”張康盛下意識看了眼箱子下面那雙雪白筆直的小腿,“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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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前她為了讓這位經紀人相信自己不是陳不恪的私生粉、對陳不恪解不解約的事情毫不關心,就差拉着對方到關公像面前來個歃血為誓了——

此刻如果被發現抱着這一箱陳不恪周邊的“狂熱粉絲”就是自己,那她在黃河裏泡成飄屍也別想洗清。

想到這位經紀人堪比唐僧的嘮叨水平,卻夏有種拉着這倆禍害一了百了的衝動。

就在這個檔口,拿捏着小人偶的修長指節松下,碎白髮間那雙湛黑的瞳隱去一絲瞭然的笑。

向裏面避開臉的卻夏聽見那人隨意地折腰靠回梯廂,隔着毛衣織孔,他聲音像被日光攪散似的松懶:“見過,工作人員。”

“咦,可這些東西,”張康盛朝箱子探頭,“看起來怎麼好像是你的專輯周邊……”

扶着箱子的細白胳膊聞聲微微攏緊,末端腕上還繫着條手鏈。乾淨的紅繩串着細碎的水晶和貝殼,在電梯光下輕輕熠爍,更顯得那隻胳膊像隨時會被沉重的箱子折斷。

女孩沒說話,無聲低着薄薄的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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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秒后他斂淡回眸,下頜一抬,朝張康盛輕彈了下上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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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輕拽的彈舌立刻把張康盛的目光勾了過來:“我靠,說話就說話,好好的你突然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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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人遠點,”陳不恪沒什麼表情,語氣聽起來也漫不經心,“你看起來像個騷擾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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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都擋不住張康盛眼神里的幽怨和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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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陳不恪和經紀人前後下了電梯,卻夏才終於鬆懈。

望着那道清挺背影插着口袋沒什麼留戀地消失在電梯門合攏的門縫間,卻夏猶不確定陳不恪到底認沒認出她來。

不過答案對她並不重要——只要他那個唐僧轉世的經紀人別再來找她麻煩。

“你怎麼才來啊?”

卻夏抱着沉重的箱子一進秦芷薇的休息間,迎面就先接到了一句抱怨。

記不清名字的秦芷薇的某個助理,示意着她把箱子放到旁邊桌上:“再半個點晚會就開始了,芷薇還要挑選專輯和周邊好拿下去讓陳不恪簽名呢。結果卡着點來,你可真行。”

“我不行,你行,”卻夏被折騰得發木,揉着手腕沒情緒地抬眼,“要不你來?”

“……”

小助理氣得有心想懟她,可一對上女孩那雙好像沒什麼焦點似的淺咖色瞳子,就莫名發憷。

她咕噥着去裏間敲門。

裏間化好妝等着的秦芷薇輕快地小跑出來,難得都沒顧上看卻夏一眼,就先奔着箱子去了。

果真是一番繁瑣的挑挑揀揀。

在那一堆卻夏看不出什麼區別的周邊間來回換了幾圈,秦芷薇最後左右手各一個,愁蹙着眉問旁邊助理:“你說是拿四周年這個還是五周年這個,不恪會更喜歡哪一版?”

“我覺得都很好哎。”

“哎呀那也要選一個嘛,”秦芷薇正糾結,餘光瞥見旁邊走神的卻夏,她朝那邊喂了一聲,“你說選哪個?”

卻夏勾回眸子。

她淡淡瞥過桌角那個被正主拿過的人偶,心說選人偶吧,那白毛看着多少有點自戀。

“左邊。”女孩懶落開視線。

“那就右邊。”秦芷薇得意地一揚手,把左手的扔回箱子裏,“走吧,去他休息室。待會就不上來了,直接去晚會廳。”

旁邊小助理有點激動:“我也能跟着去看陳不恪嗎?我還沒近距離見過他真人呢。”

“見不見得到還不好說,”提起這個秦芷薇就皺眉,“他經紀人簡直被害妄想症,見他一面比登天還難。”

小助理撓頭,小聲:“我怎麼聽說是陳不恪特別冷淡,不愛接觸圈裏人?”

“聽他們胡說,我們不恪肯定平易近人。”

“……”

旁邊,卻夏望着窗外暮色銜着晚霞,懶懶打了個呵欠。

白毛平易近人。

有些人的粉絲濾鏡,和瞎了沒什麼兩樣。

往外走的秦芷薇恰在此時經過,她餘光望見卻夏懶靠着牆角,細白長腿在背帶褲下一支一屈,白色純簡T恤在腰窩輕凹下一截,胸脯隨意地挺翹出最賞心悅目的美感,打個鎂光燈都能直接拉去紅毯展覽。

秦芷薇一停,不知道想起什麼,表情不悅:“卻夏不用去。你拎上包,下去以後直接到晚會廳門外等我吧。”

沒打完的呵欠意外停下,在眼睫細尾憋出兩粒水光。

卻夏眨了眨眼,沒想到自己正煩要怎麼避過的事情,竟然這麼輕輕鬆鬆就解決了。

畢竟幸運是她人生里最少有的體驗。

“好。”

不留半點反悔時間,卻夏走向放着包的房間裏面。

窗外夕陽燦爛得耀眼。

陳不恪眼都沒抬:“可能因為你不久前才在電梯裏見過一遍。”

“秦芷薇,”張康盛想起這祖宗不可能關心圈內,又補充,“最近正當紅的小花,天樂傳媒的藝人,不過她家裏特殊,她爸好像就是HL集團的那位秦董,算是圈內背景實力最雄厚的那批了。”

長椅上懶洋洋豎起兩根修長骨感的指節:“不炒cp,不接吻戲。”

陳不恪漠然打斷。

“所以你在電梯裏說見過的那個小姑娘,是秦芷薇身邊的人?”

“你在腦補什麼。”

張康盛小聲:“你這不是靈感中斷,寫出來的東西都不滿意嗎?公司那邊也不是說全部代寫,只是說其中一小節可以交給他們從國外找的團隊,那群人嘴很嚴的,不會——”

陳不恪答得利落。

張康盛沒顧得上想這句“可能”來得奇怪,只被猜想驚得表情扭曲:“你怎麼會見過秦芷薇貼身的工作人員?難道你和她——”

“剛剛秦芷薇帶來那幾個周邊,我怎麼看着眼熟?”張康盛關門進來,試探地問。

見他表情,張康盛冷笑:“怎麼,現在想起你在圈內的藝人粉絲隊伍有多可怕了?”

像冰棱盛開出火焰。

毯子蓋頭的陳不恪終於察覺點什麼,微微皺眉,嘖出聲低笑,他掀開毯子,翹起一撮的白毛轉過去。

陳不恪還未說話,休息間房門被輕聲叩響。

“沒得考慮,”陳不恪仰在躺椅里,懶懶闔着眼,“原創周年單曲只能我自己做,他們別想把臟手伸過來。”

沒見到預想里的厭世小姑娘,自然也就沒戲可看,陳不恪更無聊了,連眼神都懶得敷衍。

張康盛不敢說話了。

門外探頭:“張哥,秦芷薇小姐在外面,說想見見偶像。”

“可能吧。”

“放進來吧。”

張康盛:“…………”

“哦,那就算了,按我剛剛說的——”

轉身回來那幾步路上,張康盛左思右想,終於琢磨出點不對勁。

“?”

不知何時他睜開了眼,額前落開的碎白髮被夜色鍍上一層冷淡,可那雙眸子裏的情緒卻更涼得凌人。

也就一兩秒,那人很快就不以為意地躺平回去。

“哎等等,”張康盛遲疑,“她有說自己來是公事私事嗎?公事的話還是我露一面比較妥帖。”

張康盛:“進。”

沒落着好不說,似乎還遭了白眼。

張康盛:“?”

張康盛驚了:“真是電梯裏那箱?”

“恪總,你上輩子肯定是太傲氣太招人恨,所以被人打死的,”張康盛越想後果越煩得口不擇言,“您乾脆別叫陳不恪了,改叫陳日天吧?”

身後房間,有人懶洋洋說道。

光從樓外玻璃上傾瀉下來。

低頭去給公司最後答覆,張康盛一邊以要戳爛屏幕的力度敲字泄憤,一邊警告道:“公司那邊給你合同期內的最後一次周年專輯投入空前,你這邊撂挑子,他們如果要置換一個等利的通告,絕對能收拾得你服帖——不是大型綜藝就是這幾年快從公司門口跪排到西二街的偶像劇劇本,你到時候別後悔。”

這六七年時間轉眼過去,少年骨架早已拔成青年,眉眼輪廓也褪去青澀而更加深邃,脾性似乎收斂了許多,但骨子裏的東西卻是一點沒變。

他太了解了,平常和陳不恪相處怎麼開玩笑都沒關係,但前提是不越界。從這位當今的圈內頂流天花板還只是個新人的時候他就在帶他,那時候的陳不恪還只是個剛成年的少年,桀驁、叛逆、難馴、天賦驚人……

“好。”

“?”

低幾層的落地窗前,張康盛長嘆着氣:“祖宗哎,你再考慮考慮吧。公司那邊是不可能讓步的,還剩不到半年我們就能和平解約,何必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但帶它們的人會。

“不見。”

“那就不寫。”

張康盛懷疑自己剛剛這一番話他是一個字都沒聽進耳朵裏面。

張康盛知道問也白問,但還是看向躺椅:“見嗎恪總?”

張康盛聽了鬼叫似的,睜大眼回頭:“放進來?那是女藝人,小花旦啊,您終於閑瘋了?”

“秦小姐的助理帶着些專輯和周邊之類的東西,好像是想要見面簽名之類?”

陳不恪低低笑了:“可以,但陳日天的單曲還是我自己做。”

張康盛轉過去:“就說恪總身體不舒服,讓她回去吧。”

“誰。”

自家頂流那冷漠勁兒溢於言表,張康盛都不忍心看。等簽完名,為免當紅小花旦繼續留在這人工冷凍庫里遭受難堪,他就按着之前身體不適那個理由把人送出去了。

“嗯。”

“你以為公司做慈善?你這強行解約的條件就相當於花魁掛牌頭一晚,還是八輩子就這一晚——公司不給你賣個天價才怪——劇本要是沒吻戲這種天大噱頭,我跟你姓。

發完信息,張康盛也算泄憤完了:“行了,實在不行就找替身演員借位,想來劇組也不想被你的廣大女粉直接拉去火葬了吧。”

張康盛已經不指望自己能活着見到例外那天了。

“是很閑,”陳不恪指節輕敲椅邊,“不如看看專輯和周邊。”

沒人,也沒任何事,能折了他的傲性。

專輯周邊是不會變的。

陳不恪輕微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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