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大年初一,欒家滿堂寂靜,空氣幾乎凝到冰點。
最終,還是欒小乖用奶呼呼的聲音打破沉默。
“媽媽,”欒小乖揚起臉,迷茫且天真的問,“野男人是什麼啊?”
“……”剛才口口聲聲,非說欒安舒找野男人的親戚,往後縮了縮,沒敢接話。
“……”欒安舒也不知道怎麼解釋,敷衍地轉移話題,“小孩子不要問那麼多。”
“別聽他們瞎說,大過年的,非要找不痛快。”欒劍南面色深沉,顯然被氣得不輕,張嘴就要下逐客令。
姜蘭和欒安舒一左一右拉住他,搖搖頭,示意欒劍南別鬧得太難看。
咄咄逼人的親戚們,似乎意識到,欒劍南真有點生氣。他們不敢再造次,吃完午飯匆匆告辭。
即使沒有真的撕破臉皮,好端端的新年,氣氛依舊尷尬至極。
縱觀全場,只有戚令世流露出明顯的開心,時不時看欒安舒一眼。
欒安舒感受到他的視線,轉過臉看回去。戚令世卻適時躲開,假裝無事發生。
搞什麼啊。
欒安舒迷茫的縮回視線,然後猝不及防再次轉回去,正好捕捉到戚令世看過來的視線。
就像高中課堂,偷偷暗戀同桌的少年。
不敢明目張胆,卻又藏不住胸腔內滿溢的愛意。
欒安舒被自己的想像取悅了。
雖然戚令世早已經不是少年,他們也過了早戀的年紀,卻還能感受到最純粹無暇的喜歡。
“為什麼偷看我?”欒安舒湊過去,小小聲問她。
“你剛才說什麼?”戚令世問。
“剛才啊?”欒安舒想了想,忍不住笑出聲,“剛才說你是野男人。”
“還有呢?”
“還有什麼啊,忘記了。”欒安舒故意捉弄他,看到對方眼底流露出一絲無奈,才假裝恢復記憶似的恍然大悟,“哦,你說小乖啊。”
“嗯。”
“就是話趕話隨口一說,你別放在心上。”欒安舒笑眯眯逗他,“其實吧,我覺得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有些話沒必要非得說出來,是吧?”
“……嗯。”戚令世回應,明顯有點不情願。
欒安舒難得看到他彆扭又委屈的模樣,笑得更加肆意。
血緣真奇妙。
瞧瞧,一隻放大版的小乖。
“難過啊?真難過啊?”欒安舒湊過去,非要看他的臉,肆無忌憚的玩弄。
“沒有。”
“騙人,瞧瞧你現在的樣子,比小乖還幼稚。”欒安舒半倚半靠,貼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句什麼。
戚令世低落的情緒一掃而空,睜着眼睛看向欒安舒。
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又興奮。
欒安舒第二次看到他這種眼神。
第一次是前幾月,他們剛剛交往的時候。
真奇妙。
欒安舒想:四年前,她把戚令世當成太陽。於是小心翼翼隱藏自己的陰暗面,毫無自我的追逐他的光芒。
最終,她被光芒和熱度嚇退,狼狽退場。
四年後重新開始,戚令世一點點教會她:如果我是太陽,你也是太陽。
沒有誰應該追逐誰,也不用害怕這一秒握不住,下一秒就會失去。
他們結合,彷彿是命中注定、互相契合的,神賜的奇迹。
“好啦,你再等等。”欒安舒推了他一把,輕輕嘀咕,“我會告訴小乖的。在那之前,我要教會她爸爸和爸爸的區別。”
想到這個,欒安舒就覺得頭疼。
憑藉小乖的智商,能理解嗎?
——不能。
回到家之後,欒安舒找到一些兒童科普片,企圖讓欒小乖分清楚‘親緣父親’和‘非親緣父親’的區別。
再細分,非親緣父親還能分為‘別人介紹的后爸’和‘大街上撿來的爸爸’等等。
戚令世就是她在大街上撿來的爸爸。
現在問題在於,欒安舒要讓小乖理解,戚令世就是當初參與她生命初始的那個爸爸。
欒安舒費盡唇舌,小乖依舊無法理解。
因為她三歲以前,早已經形成‘沒有爸爸也可以’的思維,不懂爸爸對於崽生的意義。
“所以,”小乖露出睿智的目光,“蘿蔔爸爸和二狗子爸爸,一樣嗎?”
欒安舒想了想,艱難地點點頭,“生物學的地位是一樣的。”
欒小乖聽不懂什麼‘生物學地位’,她皺着眉,大聲宣佈,“我不要!”
“為什麼啊?”欒安舒揉揉眉心。
“他變成二狗子爸爸的樣子,就會打小乖屁屁!”
“他不會。”欒安舒向他保證,“放心吧,他不敢。”
就憑戚令世對崽子的寵愛程度,他哪裏捨得讓小乖受疼。
“那就不一樣。”欒小乖又把話題繞回去。
“你,笨蛋!”欒安舒有些生氣。
趙淑惠在旁邊聽了一會兒,聽不下去,勸說道,“你別著急。她還不到四歲呢,你跟她講生物學父親,孩子當然不明白。”
“那我應該怎麼講?”
“講講你們之前的故事啊,怎麼認識的,怎麼相愛的,怎麼有小乖的。”趙淑惠越說越期待,她也很想知道欒安舒和戚令世的故事。
最初見到戚令世時,趙淑惠有些擔心,害怕戚令世對寶寶不好。
後來發現,是自己想多了。
戚令世對待小乖,比親女兒還親。
再後來,趙淑惠通過蛛絲馬跡,慢慢發現,小乖就是戚令世的親女兒。
那麼問題來了。
他看起來和欒安舒八竿子打不着,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麼?
“故事!”欒小乖猛得坐起來,“小乖要聽故事。”
“你啊,好吧。”欒安舒揉揉頭髮,換了個比較舒服的故事,開始講述那段塵封的歷史。
故事從她大一的時候說起。
她與戚令世不是同班,嚴格來說什麼不算同學。
欒安舒是本科部的新生,而戚令世是被保送到麟城大學,碩博連讀的超級學霸。
據說,當時還有幾所國際名校,願意錄取戚令世。但他本人更屬意國內的大學,所以才會選中麟城大學。
戚令世剛入學,可以用‘備受矚目’來形容。學校里所有人,不論男女,都想要進入他的社交圈,或者跟他多說幾句話也好。
很快,大家發現,戚令世根本沒有所謂的社交圈,也不跟周圍人搭話,完全把他們當做空氣。
能考上麟城大學的同學,都是高中階段的尖子生,多少有點傲氣。
久而久之,纏在戚令世身邊的人少了。
他樂得清閑,每天只有上課的時候,來學校露個面。平常神出鬼沒,根本看不見人影。
欒安舒就是這個時候,遇見戚令世的。
起初是學校里有一隻野貓。它和其它流浪貓不一樣,從來不吃人類給的食物,也不讓他們撫摸。見到有人靠近,便露出尖齒利爪。
某個大雨天,欒安舒發現那隻貓咪躺在草叢裏,渾身傷,奄奄一息,便把它抱起來送到寵物醫院。
野貓非常不配合,慌亂中撓傷欒安舒的胳膊,跑到大馬路上。
雨天視野模糊,欒安舒追着跑過去,迎面開過來一輛飛速行駛的跑車。
她剛抱起貓,來不及反應,恐懼的閉上眼睛。
突然,旁邊伸出一隻手,用力的把她拉開。
欒安舒身體受到慣性,站不穩,猛地倒下去,重重壓在對方身上,感受到溫熱的懷抱。
那個人被她撲倒,沒有任何反應。聽完欒安舒的解釋,還找來司機送她和貓咪去寵物醫院。
“謝謝,我會報答你的,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對方沒有回答。
雨水鋪天蓋地覆蓋整個城市,欒安舒只記得,他被雨水打濕的眼睛,格外好看。
第二次遇到,是在學校里。
欒安舒偷偷看他,被旁邊女同學發現,取笑她也暗戀戚令世。
“死心吧,戚令世不會正眼看你的。”同學拍拍欒安舒的肩膀,“高年級的學長學姐,背地裏都叫戚令世是活閻王,沒有正常人的情感。”
“啊?”欒安舒獃獃回過頭,堅定地說,“他有。”
如果戚令世真的那麼冷漠,自己就不會好好站在這裏。
又過了幾天,被及時送到醫院的貓咪傷勢痊癒。
野貓知道欒安舒救了它,態度總算好了一點,在她懷裏沒有那麼抗拒。
欒安舒抱着它找到戚令世,帶了小禮物向對方道謝。
戚令世面色冷淡,寒涼的目光掃了她一眼,薄唇輕啟,淡漠的問,“你是誰?”
“……”這人果然很冷漠。
欒安舒最初纏着他,只是為了讓戚令世收下她的感謝。
日積月累,她的纏人總算髮揮一些效果。至少,戚令世不會冷着臉問她是誰。
直到這個時候,欒安舒才恍然意識到:我完了,我陷進去了。
她人生中,第一次那樣喜歡一個人。每每想到他,就不自覺的歡喜,奢望能夠時時刻刻陪伴他。
但是不可以。
欒安舒早就知道,戚令世那樣的人,註定有更廣闊的天空。他的未來,會走向處,不可能禁錮在自己這層世界。
十幾歲的欒安舒太年輕了。即使知道沒有結果,她依然想飛蛾撲火,孤注一擲。
遞出那封情書時,欒安舒想:如果被拒絕就算了吧。
沒有如果。
以戚令世的性格,她肯定會被拒絕。
少年人的初戀,有幾個能圓滿收場?
她的手,不可遏制的輕顫,將那張寫了又寫的紙條都揉皺了。
戚令世接過去,展開,看得很慢。
欒安舒感覺自己的心臟一點點下沉,彷彿要墜入無盡的深淵。
然後,她聽那個人說,“嗯。”
“那個時候……”欒安舒托着臉,麻木地說,“我做了一個非常蠢的動作,用力掐自己大腿,想把自己掐醒。”
說完,欒安舒捂住臉,崩潰地喃喃,“完蛋,戚令世肯定覺得我是搞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