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亂終棄二十

始亂終棄二十

聽到王府被圍,昭九辰立刻拉住褚長溪手腕想帶他走,但褚長溪拒絕了。

“他不會傷我的。”

褚長溪面上未有半點情緒波動,落入月色的臉,玉白生輝似有淡霜,但眸光湛湛,語氣似篤定。

昭九辰一愣,他都已經說了那麼多,褚長溪竟還這麼信任皇兄?

雖知道以皇兄對褚長溪的在意程度,確實不可能會傷他,但聽到從褚長溪口中說出這句話,還是讓昭九辰心中嫉妒的發狂,或許,褚長溪此番失憶,還是讓皇兄近水樓台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位置了。

憑什麼昭景煜可以有這麼好的機會?

“好,九辰就在此陪褚公子等皇兄來。”

昭九辰面上裝出溫和苦笑,鬆開的手指垂在袖中的卻緩緩捏緊,暗道:看來救麗王一事必須要提前行動了。

他在心中不免思索接下來要如何應對皇兄,但奇怪的是,護衛稟告完王府被禁軍包圍,他也給了眼色示意王府中人按兵不動,之後等待許久卻不見有人破門進來。

他不由轉頭看向褚長溪,銀白月光照滿的庭院裏除蟲鳴鳥叫,沒有其他任何動靜,寂靜寥寥空明,身邊人姿容落月寒光甚是清冷,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似覺無趣,眼睫垂下,竟轉身重新坐回椅子上喝茶。

昭九辰頓時摸不準褚長溪心中到底對皇兄是何想法,只好也跟着坐回去,安心侯着。

【主角做什麼呢?】褚長溪邊喝茶邊問系統。

【在門口站着呢,似乎……不敢進來。】

系統都麻了,有些不確定的地甩出存檔收錄,畫面里,夜色漆黑,只月光明亮照下,可勉強視物,整個王府院牆外,站了幾層身穿盔甲的皇家禁衛軍,聲勢浩大,雷霆萬鈞,將王府圍的密不透風。

但站在門口的主角竟還是那身破爛青衣,渾身似濕透,衣衫鞋履洇出水跡仍在往下滴落,在他腳下緩慢的延出一灘深色痕迹。

暗色光線下,也看不清是不是血水。

昭景煜只垂着眼睛靜靜地看着眼前緊閉的院門,明明只要推開就可以見到自己找瘋了的人,但他垂在身側的手明顯在顫抖,似又害怕看見門內的場景,而不敢觸碰。

“陛下,褚公子就在裏面。”站在一旁的葉楓見帝王遲遲不開門,着急的開口說道。

陛下身上有傷,這麼長時間一直在找褚公子,壓根沒有時間醫治,現在找到了,陛下卻在這站着不動,再這麼等下去,陛下身上傷就算不致命,血流幹了怕也會沒命啊!

葉楓心焦難耐,恨不得自己上手推門,“陛下,我們進去吧?”

“陛下!”

葉楓喊了兩遍,昭景煜才有所反應,顫抖的手在夜色中僵了僵,隨後神情恍惚的自問一般啞聲問道,“他若不願跟孤走呢?”

“他若……生孤氣呢?”

“孤……要如何……”

昭景煜聲音越說越無力,也越說越痛苦……

他想起多年前,他撞見褚長溪和三皇子出宮遊玩的那一幕,那一年先皇南下,太子監國,怕行差踏錯,他極為謹慎用心,每日不得空閑都在忙於跟大臣商議國事。但為了多一些時間跟長溪相處,他廢寢忘食,總是爭取儘快將政務處理完好去找褚長溪。

那一日難得空出的時間充裕,他早早趕回寰宮,卻撞見三皇子來找褚長溪,他親眼見他們去城外山上喝酒,他躲在暗處看見三皇兄在林中放飛螢火,在褚長溪仰頭看飛舞的螢光時,三皇兄偷親他側臉——長溪沒有躲開,之後也沒有責問……

他的放任,讓躲在陰影里看着這一幕的昭景煜渾身僵冷,心口霎時像被一隻大手攥緊了擰着似的疼,疼的他無法呼吸,喘息都彷彿帶着利刃劃過心肺,一寸一寸剜他血肉。

在那之前,他是已察覺到長溪對他的冷落,同時也聽過暗衛跟他報備褚長溪與三皇子走近,但那是第一次他那麼直白的感觀到褚長溪似在和別人花前月下,情意綿綿。

他雖不願相信,不肯相信,但事實擺在眼前,於是慢慢的,他心口像被刀刃給徹底剜開,空蕩蕩的直灌冷風。

不僅疼,還冷,冷的徹骨,寒意蝕髓。

他甚至不敢上前去質問,去揭穿,他怕褚長溪就此跟他講明,棄他而去。

那一晚他在兩人背後的陰影里落荒而逃,明明夏日悶熱,他卻披了一身冷寒回宮,身體冷的僵硬,額角也一直冒冷汗,乍一看見人的汪慶立刻察覺到不對,慌忙要去喊太醫。

昭景煜卻拉住他手臂,滿室的暖紅燭火,照他唇色卻極白,喉間哽咽着顫抖,“不必,給……給孤準備熱水。”

汪慶被他這副悲痛欲絕的神色嚇到,“殿下,您這是怎麼了?身體怎麼這麼涼?”

昭景煜手指收緊,面色恍惚,“涼?泡泡熱水,就暖了,就不會被長溪發現了。”

“殿下說什麼?不讓褚公子發現什麼?”

汪慶急的聲音都帶上哭腔,但昭景煜眉目卻驟然冷下來,暴戾大喊,“準備熱水,快去!”

後來他在熱水裏把身體終於泡熱了,才換上一身尋常衣服,脊背挺直,星目朗朗,對着銅鏡牽起慣常的溫柔笑意,一身衫靜眉清,去見褚長溪。

褚長溪喝了酒,雖沒醉意,但常年玉白冷容顯而易見一片微紅,眸光恍恍,容顏身形美像畫中人,

“殿下為何還沒就寢?”

他此次回來太晚,已至四更天了。

是與三皇兄纏綿時間久了嗎?

昭景煜心口像扎進千千萬萬銀針骨刺,一動就綿延不絕的疼,但他用力笑的和平常沒甚區別,柔聲道,“沒有長溪在身邊,孤睡不着。”

“那我哪日若不在,殿下就不能入睡了嗎?”

“是啊,所以長溪不能不在孤身邊。”

昭景煜嘴角牽起的笑容更深。

聽他這麼說,褚長溪要步入內室的腳步突然停下,燭火照出兩人重影,被細風吹拂,翩翩輕搖,褚長溪轉眸看向他,眼睫底下一雙眼靜如寒江冷月,彷彿落了薄雪,

“殿下應知,我應是不能時時都在殿下身邊的,我若不在,殿下需顧好自己。”

今夜所見,如今再聽這句話,真真像一把刀正中本就血肉模糊的心口。

昭景煜滿腦中都是褚長溪會跟三皇兄在一起,會不要他……

臉上笑容再也牽不起來,他抓緊褚長溪的手腕,聲音自己都未察覺到的顫抖和乞求,“長溪,你別離開孤好嗎?”

“……”

褚長溪盯了他片刻,像是察覺到什麼,“殿下今日怎麼了?”

昭景煜瞬間反應過來,指尖一僵,如驚弓之鳥,立刻鬆手,“沒,沒什麼。”

“真的沒事?”

昭景煜重新牽起笑,掩飾道,“真的沒事,就是太晚了,有些睏倦,長溪,夜深了,我們去休息吧。”

褚長溪見他不說,便也不再追問,淡淡應了一聲,就繼續往房間裏走。

後來睡下,昭景煜藉著紗簾透過來的淡薄月光,隔空細細描繪褚長溪的眉目,褚長溪眼睛輕闔時,月色輕落的臉,彷彿寒玉生煙,清冷更甚。

他從眉骨描摹到下額,手指點到某一處突然一頓,瞳孔驟縮——那裏是三皇兄親吻過的位置。

雖然此刻那片肌膚仍是冷白如玉,沒有絲毫遺留的痕迹,但昭景煜還是看的眼睛刺痛,眼眶湧出熱意,片刻猩紅,似泣血,他心中又疼又慌,他不停地想他要如何才能留下長溪,不跟三皇兄走。

那一段時日他日思夜想,到底哪裏做的不好,哪裏做錯,他要如何改正才能留下人,以致荒廢了政務,不再似以前那般謹言慎行,三思後行,最終讓人鑽了空子,釀下大禍。

而長溪也在那之後,不顧他的懇求,真的棄他而去。

………

“陛下?”

葉楓見帝王自言自語幾句話之後,就陷入沉思,不知想了什麼,面上極為痛苦,他急得直跺腳,忍不住大聲喊道,“陛下,褚公子在等您接他回宮呢!”

聲音之大,終於引得帝王抬眼看他,只是那雙抬起的眼睛裏,戾氣翻滾,襯着猩紅如血,周邊黑暗如滾滾黑霧,他浴血身姿像是從屍山血海里爬出來,極為可怖,也極瘋癲。

但他偏偏笑了一下,似含無限溫柔,溫聲說道,“讓他們都撤了,長溪看見這麼多人,會不喜的。”

“孤一人進去。”

說完,昭景煜似生出力氣,抬手推開門,院落靜謐,只對正門敞開的那間屋子,燈火通明,紅光甚過喜燭,鋪落門前方寸光亮。

他一步一步向著那處光明走近,也向著他的神明走近,所過之處,滴滴血跡斑駁,像踏荊棘摘王冠,生出血骨花。

他沒有遲疑,他似也不再怕。

他怕什麼呢?

昭景煜心道,褚長溪要什麼,他不能給呢?

……

“長溪……”

主角是在褚長溪手中茶水都冷了的時候,才踏進屋子,撲面而來濃郁的血腥氣,走近了,褚長溪才看清,出宮門時的朗朗青衫已被劍劃破出一道一道血痕,他身上也真的都是血,走過的身後也流成一條血路。

系統,【也虧他是主角,其他人這麼折騰,早涼透!】

褚長溪放下茶盞,“………”

昭九辰見帝王這副模樣,慌慌張張從椅子上起身,驚駭跪地行禮,“臣萬死,不知皇兄這是發生了何事?”

褚長溪清晰的看見,主角看見昭九辰時那一瞬間,眼底驟然騰起的洶湧煞氣和殺意,但轉瞬散盡,看向褚長溪的眼睛裏,一如往常溫柔帶笑,只是那笑容,襯他臉側他自己都未察覺到噴濺的血痕,燈火下,鮮紅顏色更艷,倒看着頗像個瘋子。

“長溪,”昭景煜只冷冷瞥了辰王一眼,便沒再理會,淺笑着對褚長溪道,“天色已晚,孤來接你回宮,下次你若再想和辰王敘舊,可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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