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亂終棄十八

始亂終棄十八

偌大的辰王府庭院幽幽,月華如水,枝葉落影都照如水中青萍輕搖,庭院的主人辰王靜坐其中,只穿着單薄的褻衣,斜倚石桌對着一盤棋局久久沉思,頓顯孤涼。

褚長溪正要翻身下去,卻腳步一頓,快速退後幾步將身形隱入一側樓閣檐下的陰影處,隱匿氣息。

【宿主,怎麼了?】

褚長溪:【有人來了。】

不僅是他察覺到有人來了,昭九辰似乎也料到,他回過神來緩緩抬手將盤上棋局打亂,黑白棋子分別收置棋罐。

不同於在褚長溪面前的溫雅怯弱,此時的昭九辰黑眸深幽寂靜,一顆一顆分裝棋子,不急不緩,靜默無言,顯得高深莫測。

不多時庭院中就落下一個黑衣人,滿身傷痕,步伐踉蹌,恭敬地跪在昭九辰面前,垂首說道,“九爺,任務失敗,屬下失職。”

“哦,無妨,一國之君沒那麼容易殺。”

本就不是為了殺他,只是得到消息褚公子與帝王同街遊玩,好不暢快,他心裏嫉妒難忍,給皇兄找點不痛快罷了,昭九辰捏着棋子的手指收緊了幾分,聲音冷淡,不辨喜怒,“地牢那邊怎麼樣了?”

“還在探查,之前一直沒有進展,最近地牢防備似乎有所鬆懈——”

“小心有詐,”昭九辰打斷他,收完了棋子,又開始有條不紊將棋局復盤,“再等等,繼續查探,切勿輕舉妄動。”

“是,”黑衣人傷勢嚴重,手扶胸口似要體力不支倒下,但他硬撐着稟明道,“還有一事。”

“說。”

“那位褚公子似乎趁亂……離開了。”

“你說什麼?”昭九辰驟然側頭看向跪地的黑衣人,一雙深眸緊緊定在黑衣人身上,像毒蛇咬住獵物。指尖穩穩捏着的棋子也掉落,砸在玉石棋盤,清脆響聲,敲擊的黑衣人身形一顫,忙將事情經過事無巨細一一告知。

昭九辰聽後面上淡定瞬間蕩然無存,明顯驚慌着急,雙手緊握,起身來回踱步,“可曾看見他去往何處了?”

“不知,帝王正在派人全城搜查。”

全城搜查?

“他可是主動離開的?”

黑衣人,“是。”

昭九辰腳步一停,想到什麼,忽然冷靜下來,甚至心情愉悅地笑了一下,明明儒雅溫和的眉目,夜色籠罩着笑的陰森詭異,

“也派人去查,最好先皇兄一步找到公子。”

褚長溪主動趁亂逃離皇兄,那說明哪怕失憶,現在的褚長溪並不深愛皇兄,這一事實比能殺了皇兄還讓他高興,昭九辰揮手讓黑衣人下去安排,看着已經復原的棋局,痴痴地笑,

“長溪哥哥,我會讓你知道你真正喜歡的人是誰的。”

……

系統,【原來那些要救麗王的人不是麗王餘孽,而是這個辰王爺的人?】

褚長溪將下面兩人對話聽完,才分神回應系統,【那日辰王出現時機太巧,如今看來一切都對上了。】

地牢遭黑衣人夜探,他在御花園偶遇辰王,三皇子,蠱毒,營救,今夜畫舫刺殺……

系統大腦程序一團亂,【他救麗王做什麼?】

搶美人(宿主)?

可是這些人既然一致認為宿主喜歡的是三皇子,那他把麗王救出來,宿主即便會離開主角,那也是會和麗王在一起啊?有他昭九辰什麼位置?

想到昭九辰對宿主痴迷的模樣,又說要讓宿主知道真正喜歡的是誰,系統更迷惑了。

難道還有什麼不得了的隱情?

我靠,宿主當年到底都幹了些什麼事啊!

儘管那黑衣人已經離去,但褚長溪仍舊站在陰影里等待,等一個不會被懷疑的時間點,勉強理會系統,【江山易主,改朝換代。】

昭九辰在邊境待了七年之久,他本就不像表面上那般性格懦弱,安於現狀,他若聰明自然會在這些年裏籠絡軍心,掌握兵權,現在主角又可說是“暴君”,他完全可以打着為民除害清君側的名義“反了”。

系統,【所以他是想借你讓主角深受打擊,一蹶不振,好趁機奪他皇位?】

【嗯。】

系統:【我看不止,江山美人他都想要。】就他那也像是瘋了一般的迷戀宿主,怎麼可能會把宿主拱手讓人?

褚長溪淡淡道,【也許吧。】

少頃,看時間差不多了,褚長溪揭下面具,從陰影里走出,飛身躍下。

石桌旁,昭九辰一邊復盤一邊分神想着褚長溪離開皇兄會去哪裏?他雖是很希望皇兄找不到他,但是若皇兄關城門傾昭國之力都尋不到蹤跡,他又如何能找得到?除非褚長溪主動來找他。

但是,可能嗎?

昭九辰不禁自嘲苦笑,心口嫉妒泛疼。

正在他想收了棋盤,再細細安排找人之時,餘光瞥見一抹玄色衣角正在向他走近,他當即厲喝出聲,“什麼人?”

剛抬頭,手中棋子灑落玉盤,濺落一地。

見他震驚呆楞的神色,褚長溪停下腳步,“是我,褚長溪。”

褚長溪常年一身雪白,很少能見他衣着其他顏色衣衫,此時在他眼前站定的人,月華溶溶撲面,他一身黑衣,長發如潑墨,身形卓立,手持長劍,靜夜裏竟自生幾分邪肆,俊美不可方物。

他就站在那兒,便讓昭九辰想起當年屢次庇護他安好,少年君子光風霽月的仙人之姿。

昭九辰愣在原地,過去很久,他都不敢相信眼前所見,怔怔地望着褚長溪,“九辰是在做夢嗎?”

褚長溪,“………”

系統,【被你迷傻了……】

褚長溪略微不解,“為何如此問?”

聽他清冷音容跟他照面,昭九辰知道自己不是夢魘,出現了幻覺,是他,長溪哥哥真的來找他了。

昭九辰激動地向前走了兩步,心潮翻湧鼓動,幾乎狂歡的忘乎所以,但又怕眼前美夢成真般出現在眼前的身影是夢幻泡影,一碰即碎而小心翼翼的生生止步。

他按耐着,壓抑着,心口滾燙,舌尖甜膩滾了數次“長溪哥哥”,才努力作出他慣常恭敬端持的模樣對褚長溪說道,“只是沒想到褚公子會來找九辰,一時失態,讓公子見笑了。”

“那日你因我受牽連,我未有機會向你表達歉意,今日……正好路過,便過來了。”

褚長溪月華裹身,低眉垂目間皎若星月,只是靜靜站在那兒就讓人心生仰慕。

昭九辰實在受寵若驚,“沒事的,九辰並未因此受罪。”說著,怕他很快就要離開,便接着道,“院中寒涼,不知可否進屋一敘?”

“………”

寒涼?夏日……

昭九辰也知自己着急說錯話了,懊惱垂下眼睛,恰又看見被他灑了一地的棋子,更覺自己在褚長溪心中舉止毀半,簡直喪氣不敢抬頭。

不多時,卻聽褚長溪聲音依舊沉靜,說道,“那就叨擾了。”

昭九辰驚喜抬頭,眸光燦燦,“不叨擾,褚公子來此,九辰深感榮幸。”

進內室換一身衣服,昭九辰招人奉茶待客,香茗煮茶,青煙裊裊,他看着身邊人,很久移不開目光,屋內清靜,燈火通明,他心心念念之人就坐在他對面,聲如碎玉,姿容清清入眼,如天上咫尺落凡塵,與他溫言說話。

如果這是夢境,那他真不願醒來,願就此一生沉溺。

但想到皇兄此時正在四處搜尋他下落,昭九辰試探的問道,“不知今日皇兄怎麼會允褚兄獨自一人出宮?”要知道先前別說宮門,連御花園也不讓你出的。

他不知褚長溪來找他,是不是為尋求庇護,若是,他搭上性命也會護他周全的。

褚長溪從燈火里抬眸,清冷眸光彷彿卸下所有防備,真誠說道,“辰王不必擔憂,陛下……待我極好,不會因此苛責。”

極好?

昭九辰愣了一下,簡直心底冷笑。

“真的……好嗎?”

“在我看來,是真,”褚長溪放下茶盞,燭火紅光照他眉目,眼睛裏似乎全然信任,“我自醒來,忘記一切舊事,第一人見的就是陛下,他時刻陪在我身邊照顧我,待我好,我心裏都記着呢。”

他是在哄騙你!

聽到褚長溪說出將皇兄記在心裏,昭九辰又氣又急,內心嫉妒燒灼,焦躁不安,開口道,“不瞞褚公子,皇兄其實騙了你許多事!”

”嗯?”

褚長溪面色如常看向昭九辰。

昭九辰自覺一心為他,見他不信任,卻信任那個騙子,簡直氣瘋,脫口而出,“不知皇兄可跟你提過你與三皇子,麗王……之間的過往?”

終於來了。

褚長溪臉上浮現一絲茫然,“三皇子?”

見他如此,昭九辰便知皇兄瞞他瞞的滴水不漏,在心中斟酌了一番,才一臉凝重,道,“其實褚公子當年真心喜歡的人………是九辰的三哥,並非皇兄,皇兄他騙了你。”

“……”褚長溪皺眉看他,眼裏有厲色。

昭九辰有點急了,“褚公子你信我,九辰所說句句屬實,”他苦笑,“說來慚愧,那時我在宮中無人仰仗,備受欺凌,是褚公子多次出手相救,才讓我免受許多苦難,九辰真的很感激,自不會出言誆騙你。”

“都過去了,”褚長溪垂下眼,臉上紅光猶照,卻似恢復冷淡疏離,神情漠然如長空白雪,“我既已不記得,辰王也不必再言謝。”

昭九辰要瘋了,就因為他說皇兄的不是,褚長溪便不喜他?

心裏幾經起伏,面上裝出來的怯弱終於散盡,昭九辰目光冷下去,“褚公子既然不信,可否聽九辰說與你聽之後,再作判斷?”

褚長溪聲音淡淡,如寒江水面,冷漠又平靜,“可。”

作者有話要說:我可能有那個拖延症,捂臉,今天努力,應該晚上還有一章,對不住了!更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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