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四十二上
按照游靜汀的描述,褚長溪一重一重仙宮找到最後一重,玉階百萬,完全與雲海相接。
褚長溪往前踏上玉階,不知哪一步,周遭景象突然翻天覆地變化。前一刻還是仙山花草,此時已成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內部。
蒼穹通天不見頂,他腳下一道金光柱從上至下罩他全身,四周排列有序千千萬萬的小方閣,裏面堆滿帛書。
系統:【這是蓬萊仙域的藏書閣?】
它要出來,褚長溪沒讓,只在意識交流。
這裏沒有靈力,不通外界,似乎只是一個幻境,但似乎此處才是真正仙宮最後一重。
藏書閣嗎。
褚長溪從光柱中走出,眼前密密麻麻的帛書方閣排列着轉動。
傳聞蓬萊仙域可通上界,天懲天罰有先兆,是為天機。
但因天道制約,上界不可隨意插手下界人事,動則就是灰飛煙滅的代價。
褚長溪上一次任務,在湮燼之入蒼吾那年,來此是找什麼?
隨手拿過幾卷帛書打開,的確是一些外界極為珍惜或者失傳的藏書,或是已飛升大能留下的修鍊功法之類……褚長溪飛身又取下不同位置的幾卷,同是如此,和其他仙門藏書閣,並無區別。
但……其他仙門藏書閣………
褚長溪放回無用的書卷,問系統,【你還記不記得關朔曾說,他初見我時,覺得我像他在長清派藏書閣里見過的某卷畫中人?”
【嗨,那不是覺得你美,美的像畫中人嗎?】
褚長溪:“………”
白衣青年抬頭,似乎笑了一下。
上方不見頂,書捲成千上萬,他可沒時間一卷一卷翻。
“走了。”
【嗯?溪溪找到要找的東西了?】
“差不多吧。”
褚長溪思考怎麼出去,想到曾經誤打誤撞墜入地牢……他重新走回光柱,閉上眼,用神識往下探,廢了些力氣,才穿破層層結界。
嘩啦,一陣急速下墜。
腳下踩到實地,睜開眼睛已經來到曾經關游靜汀的地牢,但已被人毀的面目全非,只剩大火吞噬過後留下焦黑痕迹的石壁。
褚長溪邁上地牢石階向外走。
夜色清幽,萬籟俱寂。
山道兩旁的花紅被風吹的簌簌。
系統剛問出溪溪為什麼要一步一步走回去,褚長溪就低咳幾聲,捂嘴的指縫淅淅瀝瀝滴血。
系統頓時尖叫:【啊啊,溪溪你怎麼了?】
褚長溪捏訣除盡白衣染上的血污,才道,“那丹藥越是臨近期限,效用也就越弱。”
也越無法掩飾他身體破敗不堪的真相。
也不能再很好的壓制他體內情毒。
藏書閣內,他為脫身,又耗費太多靈力……
系統倒是希望宿主趕緊換一副身體,說,【沒事,壞的不去,新的不來。】
褚長溪笑,“嗯。”
但他不能連萬魔窟也去不了。
回到院落時,又吐出一口血來,這次沒等他再捏訣掩飾,便吹來一陣勁風,他便被人抱在懷裏。
月色花影綽綽,抱着他的人白衣外罩水藍薄紗,君子如玉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慌亂。
“師兄。”
褚長溪從他懷裏站直。
容澤伸出的手落下又抬起,強硬的攬過他的腰,一把抱起走進房內。
褚長溪:“?”
他這位師兄很少有這麼不遵從他意願的時候。
很多時候,安靜的,默默的,讓人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但他又確實在,在你回頭一轉身就能看見的距離。
見他不說話,容澤有些無措的解釋,“我給你療傷。”
褚長溪皺着眉,“我沒有傷。”
“沒傷……師兄就看看,不做什麼。”
容澤將他放在床榻,說著溫柔的話,但態度十分冷硬,謙謙君子風範不存。不過探查一番,靈脈無礙,根本查不出什麼。
褚長溪漫不經心,“是不是沒傷。”
容澤張了張嘴,又閉上,他收回手,蜷在袖子裏攥緊。
房內一盞宮燈,窗外滿仙山的花草伸枝瀰漫,恰一根枝條,搖晃的影子落容澤焦灼憂心,無處安放的臉上,他在被什麼逼着,逼到了極致。
“是……情毒發作嗎?”
他轉過臉,喃喃問。
系統:【呦呵,原來都知道。】
“沒有,”褚長溪眉目冷寒下來,但吐息已經不平,甚至欲蓋彌彰的急促,“師兄請回,我要休息了。”
容澤沒有動,好半響,輕輕一聲苦嘆。
“我給你叫人來,”他抽着氣,似乎哪裏疼痛,“你想要宣斐……還是關子陵?”
系統:………絕了。
他什麼都知道,知道他的情毒。
也知道誰給他解毒。
但他從未表現出一絲異樣。
褚長溪沉默,似抗拒。
但他身上體溫已經滾燙,他似乎在強撐,額上有冷汗滑下來。
“長溪別硬撐了,好不好?”
容澤心疼極了,他與他相伴修行數千載,褚長溪天資驚人,修行速度也驚人,他潛心千日不及他一時片刻。
仙門人人敬仰的第一人,一出手便轟動整個仙門百家。
他站在那裏,清華萬丈,遙不可及。
他似乎天生就是來撐起這片天地的。
但是為什麼非要他來撐呢?
容澤認真凝視身邊人的眉眼,心中除了心疼還有一股對天地萬物的怨氣。
“可是我們長溪也不是……無所不能的啊。”容澤眼眶濕潤,仗着褚長溪意識模糊,手撫上他臉頰。
褚長溪第一次上蒼吾,還是個沒辟穀的少年,他也需要進食,也會受傷,也需要治病喝葯……
容澤不僅陪伴他,可以說是照顧着他長成如今這個樣子的。
學做人間美食,學醫理,在喂葯前去人間偷偷給他買蜜餞。
玄天樓積雪不化,但山道百花四季變化,開開落落。
容澤親自照顧的少年,他是親眼所見少年身形挺拔至頂天立地,變成如今好像無所不能,無堅不摧的樣子。
“我去叫人。”
見褚長溪意識已經不清醒,甚至抓着他的手不放,容澤俯身,親了親他的眉眼,才起身準備離開。
這時忽然聽到師弟開口說著什麼,側耳細聽,聽到師弟喃喃念着“別走”。
容澤柔聲安撫,“等一下就有人來。”
褚長溪今日冷着臉命令他們不準跟着,因為身在仙宮,那幾人大抵認為也不會有危險,又不敢惹褚長溪生氣,便都安分各自待着。
容澤為何敢來?
他不同,他是褚長溪最親近的人。
是親人。
但自我定位親人的人走時,卻被壓抑了千年情感的心中人拉着手喊,“別走。”
容澤忍痛安撫說,“我不是宣斐。”
見他還不放手,便又說,“不是關子陵。”
可是依着床側的人將頭倒靠在他懷裏,喃喃一句,
“師兄。”
容澤便走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