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線膛火銃 皇家工匠
又過了十日,宋揚從南方回來,帶來了王朴描述的番薯。王朴當即下令在山坡上開墾梯田試種,預計五月份正趕上青黃不接時可收穫。
“我在南面已訂購了一條兩百料海船,這是圖紙,為了將來能裝大炮,我還叫他們加固了左右兩邊艙室,開了孔可裝大炮十二門,只是那邊的當地人詭詐,我請了兩批船員都很可疑,有血腥味不像是良家子,別引狼入室,把我們的船連帶貨物給吞了。只能我們自己派人去把船開過來,要不我們這將來造好了開不出去就麻煩了。”宋揚說著攤開了圖紙。
“出海謀生的,九死一生,不可能有良家子吧。”王朴不以為然的說道。
“可我總是不放心,那邊的人都是一個村子一幫人,他們自己抱團,跟咱們不是一條心。”
“也有道理,這種事情只能找可靠的人,可是北人不會游泳,出海去不是送死嗎。”
“那,那可怎麼辦。”宋揚傻眼了。
“不會游泳,就只好訓練了,我找幾個游泳學的快的組建個水軍,反正將來打戰時也有用。”王朴笑道。
“王大人已經是鎮守一方的將軍,真叫人羨慕。”宋揚有些吃味的說道,語氣泛酸。他和王朴一起在大同做紈絝,那時沒覺得王朴有多大本事,如今自己還是白丁,和王朴已經身份懸殊。
“咱們是老交情,就別客套了。”王朴笑道,他畢竟是穿越來的,這樣平輩論交,用輕鬆的語氣說話,很有回到現代的感覺,所以並不反感。
王朴特意挽留宋揚兩日,請他參觀被寄予厚望的第一把線膛燧發槍問世。老楊改良過的高爐每天能產鐵兩百斤,一口氣做了十五台機床,其中十台是用於將實心鐵棍鑽通,製造出無縫鋼管,需耗時五天,另外五台用於拉膛線,需耗時七天,就是今日完工。
拿着這把耗費無數心血打造出來的線膛燧發槍,王朴愛不釋手,精鋼的光澤,厚重的實感,科技的氣息,幻想着將來用它打敗建奴。
等靶子擺放停當,王朴親自裝葯,將圓錐形鉛彈的三個尾部凸起部分對準槍口的線膛凹槽,用通條推進槍管壓實,瞄準試射了一發,卻打偏了。
王朴有些難堪,又試射了一發,還是打偏了,臉色難看起來,直射了七八次,全部脫靶。老楊在一旁冷冷觀望,一副你活該的表情。
“失敗了。”王朴臉色極為難看,沒有線膛燧發槍,他拿什麼打敗建奴,雖然在雅片戰爭中,英軍曾用滑膛燧發槍打敗清軍,可那是清末啊,清初和清末怎能一樣。
“會不會是準星不正。”王朴依舊心存僥倖,靠近靶子打了一發,這一次打中了靶子左側邊緣。王朴又刻意槍口右偏少許補射一發,這一次卻打中了靶子的頂部邊緣。經過反覆嘗試,王朴終於明白過來,是槍管的精度不夠。
老楊收起了原來的輕蔑,神色肅穆的上去細看了一遍靶子,難以置信的說道:“這個銃有些門道,居然能在三十步內就有準頭,比倭寇的火銃厲害。”
“那能管什麼用,三十步,騎兵打一鞭子,就殺到鼻子前。更不要說建奴擅長騎射,一百步開始吊射,五十步精準平射,毫無還手之力。要是能增加精度就好了,只要把距離提高到七十步,面對建奴就有把握不吃虧。”王朴垂頭喪氣的說道。
“精度,這是什麼。”老楊聽不懂這個術語。
“槍管不夠直,或者槍管內壁與彈丸有很大的空隙,打出去,彈丸就會飄,準頭就不夠。”
“世上只有一處地方有你需要的這種工匠,江寧織造局。”老楊畢竟見多識廣,給王朴指出了一條明路。
當天,王朴就亟不可待的命王祿騎快馬去找父親王威,求他想辦法從江寧織造局挖來擅長精細工藝的匠人。
六天後,王祿回來複命,他將一根千年人蔘和一條絲綿被呈給王朴。王朴看着這兩件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一頭霧水,問道:“父親他這是什麼意思。”
“回少主人,主人說,江寧織造局是皇帝的作坊,挖皇帝的牆角,罪名可大可小,他對此事事先不知情,事後要向皇帝請罪,到時候,少主人必須挨一頓毒打,王家的家法是一根金絲楠木做的棍子,長一丈二,一棍打下去就會皮開肉綻,因涉及皇帝,不敢不往死里打,若是運氣好,皇帝有個好心情,昏死一次就夠了,但是萬一,皇帝遇到不順心的事,少主人就要昏死兩次,先打昏一次,用水潑醒,再打昏一次,這根千年人蔘到時候給少主人含在嘴裏,吊住性命,這棉被是新做的,很軟,可以長時趴在上面,等待康復。”
“啊,嘶~”王朴聽了這話,倒吸一口涼氣,感到屁股發麻,忍不住伸手去撓。這就是傳說中的被打個半死啊。王朴糾結了一天,還是下了決心。因為此時已是崇禎二年,建奴聲勢浩大,已有王霸之資,而他才剛剛起步,沒有時間從容不迫的準備,王朴對自己的軍事天賦更是毫無信心,他的對手是皇太極,多爾袞這類歷史名人,史書上寫的明白天命在大清那邊,他一個資質平庸之輩憑什麼打敗天命所歸的后金,他需要更先進的武器,遠遠超越這個時代的武器。
拿定主意后,王朴立刻找來眾人商量,接下來崇禎皇帝只會心情越來越差,時間拖得越久,屁股就越遭罪,所以宜早不宜遲。王朴準備拿出自己的私房錢,七個金錠,若是直接把金錠送給江寧織造局的管事,要來的工匠不會是最好的匠師,對方會有所保留。除非能指名道姓,指定要某個匠師。商議的結果是王朴寫十張揭帖,在江寧織造局附近張貼,揭帖里指明重金聘請擅長精細加工的匠人,派人盯着,若有人摘取,就讓王祿去面試,定下人選再去找江寧織造局買人。江寧織造局的管事收了金錠,只說把羅青浦借給王朴,卻沒說時限,王祿心頭一喜,這差事辦的十足漂亮,人得到了,七個金錠還剩下兩個,自己留下做個懷念。
二月末,王朴在邸報上看到一個熟悉的歷史事件,毛文龍被殺,直覺口乾舌燥,心說,建奴就要來了。所謂國之將亡必出妖孽,袁崇煥就是大明朝的妖孽,此人是個官迷,為了做大官不擇手段,在皇帝面前枉言五年平遼,崇禎又是一個耿直的少年,居然把這話當了真,委以重任,幾乎把大明朝的國運託付於此人,袁崇煥到了遼東便發現此時的遼東軍已是喪了膽,沒有了對陣建奴的勇氣,憑這支常敗之軍如何能平遼,又看到毛文龍的東江軍常有斬獲,以為可用,便自作主張把毛文龍誘殺,妄想奪取東江軍,然而這個小人如何能知東江軍是一支憑毛文龍個人魅力團結起來軍隊,毛文龍一死東江軍便廢了。建奴沒有了後顧之憂,從此一飛衝天,大明朝就這樣再也無可挽回。
就在王朴對袁崇煥咬牙切齒時,一個好消息傳來,從江寧織造局挖到了一個匠人,名叫羅青浦,王祿還在信上描述了羅青浦的本事,用筆隨手劃了個圓,圓圖用尺子量分毫不差,手托一條魚便知其重,也是分毫不差。王朴欲哭無淚,雖是個好消息,可福兮禍所依,正趕上毛文龍被殺,崇禎皇帝一腔怒火無處發泄,自己這回撞槍口上,在劫難逃。
“老楊,我,要去一趟太原,可能待一兩個月,這段時間,從南京請來的匠人羅青浦會來雁門,你幫我安排一下,爭取讓他能儘快完成機床的調試,造出新的火銃就送到太原給我看,好叫我安心。”王家在太原有一棟豪宅,並且大城裏有更好的大夫,藥物也齊全,更便於療傷,自己被打屁股的狼狽樣子不好叫雁門的兵丁看到,以免損失威望。
“是,東家請放心,小民省的了。此外改良過的鐵甲已造出了五套,東家是否過目。”老楊對王朴的本事是徹底折服了,這個弱冠小子對改良兵器有着驚人天賦,一句把鐵甲的甲片做的更大,拼成蝦殼一樣的盔甲,叫眾匠人們聽了以後如遭雷擊,大家做了一輩子盔甲怎就沒想到這麼簡單的改良法子。
“喔?鐵甲……對,改好了嗎,我就不看了,這東西不重要。”王朴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當初線膛燧發槍失敗后,他病急亂投醫,曾想打造一支重甲步兵,這是宋代的思路,重甲步兵有兩個好處,其一厚重的盔甲披在身上無形中提高士兵的膽量,一支訓練有素的重甲步兵面對鋪天蓋地的敵方騎兵也不會輕易潰逃,事實上也逃不掉。其二,重甲步兵的戰場適應性更好,平原和山地丘陵,守城和野戰都很合用,堪稱戰場萬金油。重型盔甲防禦效果最好的無疑是歐式板甲,但是板甲非常昂貴,自己傾家蕩產也未必能造出多少,又想起羅馬式的盔甲,用幾條更易於製造的小鐵板取代一整塊大鐵板,會更便宜和實用,把中式札甲和羅馬式條形板甲融合在一起,這種新式盔甲在戰場上就有相當威力。
不過如今時移世易,有了羅青浦這個寶貝,就能造出有效射程七十步以上的火器,這才是未來的首選武器。
前往太原自然少不了看望外公秦坤安,也不知是何故王朴腦子裏有許多不屬於自己的記憶,應是真正的王朴落下的殘餘記憶,其中就有秦坤安,可見此人與王朴親密,通常王朴會本能遠離這類人,以免被看出異樣,發現他是個冒牌貨。不過該有的禮節不能免,否則會更加可疑。
為了給秦家留下個好印象,王朴特意披了一件鎖子甲,這種盔甲穿在身上最舒適,且活動如常,顯得格外瀟洒英偉。
有王祿先行探路,故而秦家上下都在大門前等候了,王朴下馬來,與長輩們一一行禮,入了大堂,已是擺下了豐盛的宴席,王朴便不客氣大快朵頤,惹得秦府小姐表妹們吃吃笑,秦坤安見此心疼不已,說道:“在衛所里伙食簡陋,如今又是這等亂世,兵危戰凶,也不知女婿他是何打算,叫我的朴兒受這般苦。”
“回外公,外孫在雁門雖有些苦,但男兒就該建功立業,整日泡在窩裏哪能有出息呢。”
“這話像是將門之後說的,這孩子不錯,將來定有出息。”大舅聽了連連點頭。
“前些日子聽說平陸縣也有賊人作亂,好像叫過山虎,賊頭姓許,唉,賊人猖獗,朝綱又是萎靡不振,年景越來越不堪。”二舅愁苦滿面的說道。
“我這裏也有一件要事要提醒大家,袁崇煥殺了毛文龍,建奴的後方從此無人牽制,很可能會遠程奔襲,來打我們山西,最好是把北面的產業及時變賣,人撤回來,免得受損失。”王朴覺得有必要提醒自己的這些親人,今年建奴會入寇中原,將會有一場大戰,數百萬人罹難。
“這消息確實嗎,你是如何得知。”大舅有些不信,質問道。
“全憑小侄猜測。”王朴只好這樣回答,總不能說他是未來人穿越回古代,所以知道。
“呵!難道我們的三表哥是諸葛孔明轉世,掐指一算,便算出來嗎。”小表妹秦金玲年紀最小,卻最大膽,睜着大眼珠子當面給王朴難堪。
“咳!”二舅對這個幼女太溺愛了,這時有些管教不住。
“小表妹,諸葛孔明的神機妙算只是小說,不能當真。我也不是掐指算出來的,建奴這幾年糧食欠收,只能從我們大明這兒搶,但是他們沒有船不能渡海去打山東,又打不破山海關,還能去哪。”王朴倒是不介意,這個小表妹是個小美人,看着都賞心悅目,有些脾氣並無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