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內蒙殖民公司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內蒙殖民公司

殿門大開冷氣灌進來,瀰漫到了跟前刺骨辛寒,崇禎這才醒悟,問道:“今夜為何不燒地龍。”

“回,回陛下,已經在燒了。但是今夜較往日冷些,還有這批煤塊不如從前。”值班太監忙回道,汗珠子掛滿臉頰。

“怎麼回事。”崇禎不耐煩起來,問道:“說啊,進貢的煤難道會是劣品嗎。”

“不,不敢,奴婢不敢。”

“來人,將這個奴才送錦衣衛,查辦清楚。”崇禎正值氣頭上,不耐揮手就將這個倒霉值班太監下獄。轉頭又瞥見一個宮女在殿中陰影處點燭台,似被侍衛進門的動靜唬了一跳,手一抖白燭落地,這宮女驚呼一聲,忙去撿了起來。燭液殘留金磚,火竄了起來,宮女驚恐萬狀,抬腳去踩,又滑了一跤,好巧撞倒燭台。

“大膽,亂棍打死。”

“護駕,護駕。”

還是王承恩機靈,端起一口銅鑲鎏金香爐,衝過去拿灰灑在上面,撲滅火頭。崇禎鬆了口氣。

眾侍衛七手八腳,把害了驚嚇全身癱軟,面色灰白僅余半條命的宮女叉了出去。

崇禎怒極,手足發抖,喃喃自語:“亂套了,怎麼亂套了。”便要抬腳出大殿,王承恩忙捎起一件白鹿皮斗篷跟上去,苦苦哀求:“聖上,快添衣,萬一着了涼,奴才萬死都不可贖罪。”

“去景仁宮,叫溫閣老去那裏見我。”

“遵旨。”王承恩暗叫不好,這是去找皇后問罪之意,畢竟宮廷貢品有殘劣,皇後為後宮之主,難辭其咎。他連忙歪頭以眼色暗示後面緊隨的親近宮人,命他趕忙繞路去景仁宮報信給皇后,好早做奏對準備。

天昏昏暗,冷月早早探頭,月下一行皇輦呈星河狀,緩慢通過層層樓宇,整個皇宮格外冷清,病態般的蒼涼。

崇禎進了景仁宮,見跟前跪滿一地,當先皇後周氏的衣裳竟有退色痕迹,問道:“好冷,你們為何不開地龍。”

“臣妾見過聖上,回稟聖上,是宮內的煤不好,熏着臣妾頭疼。”周皇后扶額叫苦起來。

“你是皇后,這種事該你來過問。”崇禎責問。

“臣妾已經跟惜薪司講過,他們說,今年的內帑不夠用了,進不來山西的白煤,只能去淮南運多煙的黑煤。”皇后細若遊絲的回道。

“內帑不是還有三十五兩,怎麼會不夠呢。”聽說是因為缺錢,崇禎如冷水澆頭,當場就卸了氣。

“內帑銀子需備着給皇上急用,臣妾不敢動,只能拿皇莊的收成,勉力收支平賬。”皇后終於委屈的眼圈紅了,只差哭出來,道:“臣妾無能。”

“皇后無過,是朕處事不明。”崇禎忙上前抱起周皇后,夫婦二人相擁取暖,此景凄涼。

“山西的煤商可恨至極,着錦衣衛緝拿,下獄處死。”崇禎回頭對王承恩面色冷冽道。

“回聖上,山西煤商的後台就是大同總兵王朴本人。”

“啊?”崇禎氣結,這般也七拐八拐到了王朴,可恨可惱。他來回踱步幾下,問道:“王朴授意否。”

“不知。”王承恩老實回稟。

崇禎也不知該怎麼辦了,細思極恐啊,王朴辟護下的商人已經敢不給皇宮進貢,而不是按常例,遇到宮內拖欠回賜,找戶部等茶引鐵引鹽引。無論是否王朴知情甚至授意,這都是大不敬之罪。然而,王朴的大不敬,崇禎又能怎樣呢。

平陸縣一處僻靜園林宅邸內,各人穿梭林蔭其間,手裏持牌亮名,管事見了名牌,躬身請讓,早有候命侍者引路,次序入內大廳堂。這些人衣色多呈淺灰低調,但是手腕指根花綠錦華,無不是令人花眼了,身配稀世重寶美玉,色澤光潔一眼不菲。大明律商人不能穿綢緞,這是豪商常有的穿搭。

侍女將茶水奉上,一位文士抿了一口,瞥了一眼左席,左席卻是一個粗壯漢子,眼眸閃着幽光,似他的老家那白山黑水才有的陰鬱天色,這就是后金叛奴鄭牙兒,一年的錦繡小意日子並未使他發福,依舊精廋。自從薊州城下投了神甲營,因獻城之功,王朴給了他聯絡晉商的差遣,這是個美差,容易生髮。但是鄭牙兒是失望的,他的志向不止於此。兵事中見過大場面后,他就瞭然這個世上,最威風的是掌權者,亂世中錢財又何用,還不是掌權者一個念頭旋起旋滅,大丈夫要權。

文士也是熟人,晉商的范永斗,他心裏也是失望,王朴只派來了鄭牙兒,這是個降人,今日的籌股意向會是晉商與江南財閥首次大宗生意,茲事體大,本來就算王朴不親自到場,也該委於第一親信王雅來一趟。而且王朴把聯絡晉商的差遣委給一個東虜降人,莫非是有懷疑什麼,難說不會早已摸清了他們底細。

“山西不太平,這門生意是牧齋先生的主張。”江南財閥楊家管事人發話了,言下頗有不屑晉商之意。這也難怪,北方貧瘠,商家交易一次,貨款頂了天就是十萬兩以內,而江南財閥動輒百萬兩,有此體量落差,早已不可能平視。

“雁門關在神甲營手裏,賊軍萬不得進犯代地,這門生意大有可為啊。”范永斗笑意盈盈,絲毫不動氣,晉商有個傳家的信條,只要銀子到手,哪管天塌地陷,做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首先,棉花在韃子的草原種不種的成,這個我們沒有試過,其次,神甲營最遲兩個月內,要擊敗當面蒙古韃子,據說那是一個十萬人的大部落。蒙古人還不同於我們大明,十萬人裏面至少有五萬可戰之兵。第三,朝廷是否能放任神甲營對草原用兵,這個當面的蒙古部落在嘉靖年還曾受過冊封呢。”江南財閥顯然是有備而來。

“這位鄭先生是神甲營的人,由他來給諸位解惑。”范永斗把球踢給了鄭牙兒。

“諸位老爺,這位楊老爺問的好,這三問,我一條條作答。”鄭牙兒起身作揖,淡然一笑,但他的笑意冷冷,愈顯猙獰:“不止棉花,還可以種地瓜,大豆,只要地在,種什麼都可以,我是遼人,種什麼可以,我知道。第二,這個奈落部落多次犯境,去年就來了一次,這一次,我們出關討伐,正是為國平叛。”

“那麼,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神甲營打得過嗎,據我所知,神甲營只有一千銳甲。”江南財閥楊家管事人問道。

“楊老爺,你是知道的,我是東虜降人,我原是皇太極的親兵牛錄,額真戶木丹的包衣奴,在京師城下,我的主,前主子就是敗給了王朴。”

“可惜我不懂行軍打仗,你說的我們又不懂。”江南財閥楊家管事人道,他話雖謙遜,眼裏卻透着得意。聽說皇帝惡王朴,他是推卻不過錢謙益的人情,但是心裏早打定主意,莫與王朴牽扯太深。

“江南來的老爺,我們遼東漢人有句老話,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大明還有蒙古都是女真的手下敗將,然而,王朴就大敗了女真人兩次,江南來的老爺,你還懷疑什麼,神甲營連皇太極都能打敗,會拿不下區區一個蒙古部落嗎。”

對面的江南財閥各家管事人都交頭接耳。

“一千對五萬。”“萬一敗了,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勝算不大。”

“夠了,神甲營平賊哪一次不是一千對數萬,給你們開開眼吧。”鄭牙兒忽而大吼一聲,鎮住眾人,后連拍掌三下,大廳門大開,外面一陣馬嘶甲鏘,這是他借來的三十鋁甲裝具騎兵。頓時銀光充盈園子,這三十鋁甲裝具騎兵就只是默默列隊,即使外行人也都震撼不已。

“鐵浮屠?”

“錯,這三十騎可抵三百鐵浮屠,或可抵三百女真勇士,而一個女真勇士可抵兩百大明官軍,一個大明官軍可抵十個流寇。諸位老爺應知,我可不瞎吹牛,東虜入寇那次,我正好在場,親眼所見,女真勇士一人就敢追砍兩百大明官軍。”鄭牙兒咧嘴笑道。

“模樣很唬人。”

“我看挺厲害。”

“那身盔甲就百來斤,大刀也很有分量。”

江南財閥管事人紛紛過來指指點點,又一通交頭接耳。

“下馬。”鄭牙兒一聲令下。

“哎呀。我的娘。”見這些鋁甲裝具騎兵居然翻身就下了馬,眾皆嘩然,不動如山不奇怪,想來神甲營是朝廷有數的精銳軍馬,找來三十銳甲,穿戴整齊出來亮個相,並不很難。多數人只是感慨一番,並不驚駭,但是,若整座山能動如脫兔,卻又是另一層境界了。此刻見識移山之威,人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這他娘是妖怪呀,披掛上百斤的鐵甲還整齊翻身下馬,一點沒有拖泥帶水,這是三十個呂布吧。

“啊,我終於明白,為何神甲營能打敗各路對手了。”

“今日方知呂布為何勇力也。”

“憑這三十甲士,萬軍中可取敵將首級。”

“老爺我家裏要是有個這麼厲害的家丁就好了。”這不着調的話引來鬨笑。

神甲營安排的這個武力展示取得奇效,各人都信服王朴確有能力擊敗一個十萬人規模的蒙古部落,佔據其地。

“各位,關外的妙處在於不用徵稅,不服徭役,農閑可養牲口,以後農戶人家會有積蓄,關外極冷,棉布不能省,茶葉,鐵器,哪一件都需要從關內買,生意之道,細水長流。”范永斗眉飛色舞道。

“只要皇帝不徵稅,必盈利豐厚,這是不假。”江南財閥楊家管事人掐指盤算道:“但是,皇帝萬一盯上了這塊地,你們挺得住嗎。”

“這個。”鄭牙兒有些尷尬,他雖是東虜降人,但對高高在上的大明皇帝依舊心存敬畏,他萬萬沒料到大明的豪商居然敢公然口吐大逆之言。

“歷朝歷代都只有三百年,算起來大明的氣數該到頭了吧。”范永斗忙搶話道。

“嗯。”江南財閥諸家管事人面面相覷,居然多半是讚許之色。鄭牙兒反而錯愣,心緒不寧,思忖着:這他娘就是輪臣賊子的窩點,等將來王朴得了天下,要叫王朴把這些人都宰了。

這一刻臭名昭著的中國歷史上第一家殖民公司,內蒙公司成立。股東一共有十三家,其中晉商八家,江南財閥五家。入股金合計一百六十五萬兩白銀,由江南財閥以占份七成控股,可見江南財閥的財力遠勝晉商。

黃河之彼,花海無濁,天淵鱗雲,王朴在馬上昏昏沉沉,他的寒病更重了。邢紅娘聽懷裏的王朴囈語,只無措神傷,終於還是咬牙道:“我帶他去城裏一趟,陪他去看郎中。”

“那,我們。”湯三遲疑道。

“你們留下,去那片山腳等我,三日後,我回來與你們會合。”

邢紅娘帶王朴連夜進了通許縣,一個美貌娘子與病怏怏的漢子共騎一馬在招搖過市,引來了縣城裏的百姓紛紛駐足側目。連走馬好多條大街,才尋到一處客棧,邢紅娘將馬交給店裏夥計,攙扶王朴進店內,掌柜看到兩人,暗道,這是一對夫婦,看來出生不俗。

“夫人,開一間上房嗎。”

邢紅娘臉一紅,側身看店裏冷清,只有三兩客人,正愣怔往這裏看來,邢紅娘拿鞭子一綳,怒目他們,這些人見這小娘子凶蠻,不想尋常良民,出門在外,不敢惹事,紛紛低頭盯筷子去。

邢紅娘這才強自壓下疾走的念頭,道:“一,一間客房,靠窗,帶火爐的。”

“好嘞,麻煩出示路引。”

“沒有。”

“好嘞,客人兩位,丁字一號房。”掌柜也不強求,但是沒有路引的客人來路不明,他還是留了心眼,借燭光抬頭看清兩個客人的相貌,記在心裏,備連夜去衙門口看張貼的通緝令,這是生意經,萬一是通緝犯,他能得一筆賞錢,倒也不是貪圖這點賞錢,若通緝犯入住被別人告發,他難免會有官司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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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的王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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