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咳血
夕陽西下,昏黃的暖色染滿了半邊天。
橘紅色照進醫帳中,也映出了床上人的細微動作。
“你醒了?”
袁瘳察覺到樣子的變化,莞爾而笑搶先開口,隨後放下手中的草藥,將即將見底的沙漏倒扣下來。
袁不樂無力地從床榻上爬起,不斷地按揉自己模糊的雙眼。
“瘳大夫?”
他的聲音虛弱且沙啞,好似有股濃痰黏在喉嚨口。
“咳!”
突然間,陣陣鬱氣從肺腑反上喉間,只覺得嗓子一癢,袁不樂連忙捂住嘴重重地咳了幾聲。
咳嗽聲彷彿抽掉了他的筋骨,身軀越發癱軟。可他剛想要鬆開手,卻被掌心的一抹鮮紅惹得挪不開眼。
那是血,一大灘血。
一旁的袁瘳似乎早就意料到這一幕,不由得會心一笑,老神在在。
他用細長的手指不停歇地擺弄着沙漏,使它始終保持在一個時間,不緊不慢地說道:“誰讓你在祠堂里磨蹭這麼久,害自己昏了大半天,還成了個肺癆鬼。”
聽到這話,袁不樂遲疑了些許時候,才緩緩開口,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大夫......我會死嗎?”
聲音裝得很像,語氣也很到尾,但除了那雙眼。
在袁瘳無法窺見的身後,一雙黑色瞳眼正死死逼視着他。
少年人的雙眼透出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仇怨與陰毒,冷徹的視線也讓袁瘳不寒而慄。
迷茫的他轉過身試圖尋找這份不知來源的惡意,可身後除了那道充滿恐懼的視線外,再無他物。
“是我前幾天着涼了,還是錯覺?”
袁瘳心中腹誹,卻又一次被同一個少年人打斷。
袁不樂又一次出聲,越發戰慄與恐懼。
“大夫......我.....真的會死嗎?我不要!求求你救救我,咳!咳咳咳......”
求救的哀求還被說完,就被劇烈的咳嗽聲噎了回去。
血液從指縫間溢出,順着手背流向手腕,最終在白色的被褥上點開一朵紅花。
鮮紅刺痛了袁瘳的眼,他暗地裏再次罵了句“毫無教養”,才開口道:“不樂啊,你不會死的。你的華蓋只不過被祠堂里的煙氣灼了,最近幾天多吃些枇杷啊、梨啊這類清熱東西就好。”
“真的嗎!謝謝,瘳大夫!但是......”
“但是什麼?”
“我姐姐呢?”
袁瘳一陣無語,他懊悔地揉捏緊皺的眉頭,苦笑道:“我記得袁單族老和你說過了吧,你姐姐早就上完族譜后,在寨子裏住好幾天了。”
“是嗎......”袁不樂遲疑道,“那姐姐怎麼不來找我?”
袁瘳吐出一口子濁氣,滿臉無奈道:“你先是在大陣里迷了幾天,現在又昏過去。將心比心,你姐姐還不擔心死?”
說著,袁瘳瞥了眼袁不樂沉思的模樣,明顯是相信了他的說辭,緊接着誑惑道:“所以我才沒告訴你姐姐,你先再休息會兒,等身骨子緩過來再離開吧......”
“好!謝謝大夫!”
“謝什麼,都是自家人。”
袁瘳擺擺手,轉過身繼續不緊不慢地分揀籮筐中的草藥。
可坦然自若之下的什麼呢?
是肉眼可見的慌張。
就着揀草藥的動作打掩護,袁瘳急忙在紙條上寫下一段密語,隨後手指捏出幾道法印。
隨着法印產生作用,紙條憑空自燃,就連灰燼都沒剩下。
......
袁不樂平靜地躺倒在床榻上,閉目養神。
“遺忘”是他天生具備的,還是間接從老不死耳仸耶那邊得到的?
現在他真的無法確定了。
太多疑點,太多古怪了。
破碎的記憶完全無法支持自己尋找到真相。
昏迷的那段時間,他居然想起了上一世的些許秘辛......
那些刻骨銘心的疼痛,真實得不能再真實的情景,無時無刻影響着他,勾起他的情緒。
“嘶——”
一想到這裏,袁不樂的雙眼便刺疼不已。
是真,是假,他都不在乎。
只要珍視的人無恙就好。
潛意識中,
袁樂的身影與被榨乾血液的殘屍不斷重合。
殘破的“遺忘”吸納了部分碎屑,變得更加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