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認祖
站定在兩人高的大門口,袁不樂沒有感嘆什麼,也沒有躊躇多久,順從潛意識中的緊迫感朝着木門便大吼道:
“我是山腳民,袁根兒孫,袁不樂!前來......”
很明顯,裏頭的人已經許久沒遭遇到這種罕見的情況了。
但在小股雞飛狗跳后,他們便非常有職業素養地一個個都出牆頭鑽出來,揚起大弓對着袁不樂。
“小子,前來作甚!”
這下子就觸及袁不樂的記憶盲區。
先別提前來的理由,要知道,他從今早到現在記憶完全是一片空白。
他苦笑一聲,站在原地茫然地在腦子搜刮理由。
“嗖!”
一支利箭疾馳而過,劃過了他的臉頰,直直釘在地上。箭頭沒入土地,尾頭的鳥羽伴隨着箭身不斷顫抖。
溫熱的猩紅從傷口溢出,緩緩滑下。
創傷的豁口愈加撕裂大開,一顆血紅的鬼眼從中鑽出,同那兩顆無聲地染上殺意的漆黑眼珠子順着箭矢來源看向牆頭。
“快說話!再不說,接下來瞄的就是你的頭了!”
袁不樂側頭仰視牆頭上的青年,見青年又捏起根箭矢,拉弓欲要再射,便搶在其先開口道:“前來認祖歸宗的!”
此話,好比一頑石入海,激起千重惡浪。
“呵!袁根的孫子居然想認祖歸宗?笑話!”
“那老鱉曾經攔着咱不去請‘白氣財主’,現在好了!寨子有錢就派兒孫來享福了!做夢!”
“直接射死得了,別廢話太多。”
嘲笑聲,各類冷言冷語,不絕於耳。
如此龐大的聲潮引來了其他人的注意力,伴隨他的到來,整個牆頭逐漸安靜了下來。
“袁除,袁敵亞,開門!”
“誰啊!瘳......瘳大夫?好好好!這就開這就開!”
......
磨蹭了會兒,那扇許久未挪動分毫的大門在一陣飛灰中徐徐打開。
袁瘳的身影從塵霧中顯現,他手舞足蹈地拍去口鼻處的灰塵,一邊咳嗽一邊說道:“咳咳咳......不樂賢侄......咳,你怎麼不好好跟着我啊。誒唷,臉上還開了個口,還好立馬生痂了,不然要疼死。”
說著,又一把撈起袁不樂的手腕,連拉帶扯地把他帶入寨中。
“守山陣會迷亂時間,你已經困了好些時間了!你姐姐和爺爺都在寨子裏住下許久,快隨我入寨吧。”
姐姐?
袁不樂心中一震,大概猜到了心中不安的來源。
儘管表面上沒做出什麼反應,但對於袁瘳嘴裏的話,他是一個字也不相信。
上輩子自己可是真真正正遭遇過時間類陣法的,這種低劣的小陣怎可能具有混淆時間的權能?
他眯起眼,用眼皮子遮蓋目光的流轉,四處打量周遭的人群。
一種煞白的森然暠霧瀰漫在整個寨中,霧氣如傀儡絲線循着每一個袁家人的口鼻深入肺腑,而在胸腔之中那象徵著財富的金光閃爍不止。
越發深入寨子,霧氣越發濃厚,但一個個寨民恍若郁蔥翠葉中的一點橙黃果實般清晰可見。
不知不覺間,已到袁氏祠堂口。
濃白的霧氣逐漸染上瘋狂的血色,腥臭的鐵鏽味也成為了嗅覺的主調。
此時的天空詭異地陰沉了下來,
倆大紅燈籠堪堪燭照出鍍金門柱的上半,祠堂內部黝黑一片,好似凶煞獸口。
而倆門柱在內部的映襯下,正如欲要咬合的獠牙般駭人。
步入祠堂,火光頃刻間亮起。
無數的火盆迸發出微焰,仔細看去才能看出那是密密麻麻的香。
香散發出的煙氣詭異地旋聚在寶座的那尊神像周遭,好是片仙氣盎然之景。
可,神像卻恢詭譎怪。
一尊黑面神跨坐在披着滿身漆黑銳刺的黑毛大蟲上,部分刺尖有規律地沾染血跡,顯得大蟲凶煞莫名。
黑面神的面龐難以窺見,渾身上下蓋滿了紅袍金甲,貴氣十足。
右手掄鐧勢欲砸下;左手長得可怕,直接扶地托起成堆的金元寶。
祂的腹腔被大蟲刺穿,粘稠漆黑的污濁赤液沿着虎軀的尖刺滴向煙氣。
染血的煙氣化作暠霧蒸騰滾動,源源不斷地湧向祠堂外。
“淫祠......但這是哪路神仙?這霧氣就是祂展現的權能嗎?寨民的肺發亮也是祂權能嗎?”
諸多疑問湧上袁不樂的心頭。
此外,一隻充滿違和的熟悉感自心中升騰而起,難以抑制。
他總覺得又忘了什麼。
不過,他的思緒很快便被拉回。
“袁不樂......咳咳咳......你在等什麼......”
瘦得像猴的小老頭手舉族譜,陰沉沉地盯着他。
“袁根......你那爺爺......咳咳咳......可是花了很多代價才讓你蘇醒,還讓寨主把你姐弟收下當兒孫的......你在等什麼?咳......”
“我姐姐和爺爺呢?而且爺爺為什麼不在族譜上。”
袁不樂質問道,他當然清楚自己是怎麼蘇醒的,也更明白這是場徹頭徹尾的騙局,那個所謂的認祖歸宗他也不在乎,他只想要知道家人的下落。
“呵!小子,難道你沒聽你瘳叔說嗎?咳咳咳.....你在陣里迷失了幾天......”
老頭冷哼一聲,愛理不理地瞥了袁不樂一眼,沒過多久就又主動開口道:“你爺爺早年犯了村子的禁忌,此生入不得族譜。而你姐姐......咳咳咳......”
他用樹杈般細長的手指點觸族譜。
“咳咳咳......瞧啊,你的姐姐早就在族譜上咯......”
話說到末尾,他便發出卡痰似的噁心笑聲,惹得人雞皮疙瘩直冒。
定睛一看,族譜上赫然寫着袁樂的名字。
名字用那特殊的墨水書寫,這種水墨袁不樂認得,時間越久便越乾涸。
與老頭與瘳大夫的話一致,姐姐名字的乾涸程度恰好在兩三天左右。
“是我對於法陣的感知因為阿賴耶識身轉退化了?還是我又遺忘了什麼!”
袁不樂內心焦躁不安,越想越心慌,總覺得事態往極其不妙的方向發展。
“你還在猶豫什麼......”
“好,我該怎麼做?”
“我剛才就和你說一遍了......咳!咳咳......你又忘了?”
老者咬牙切齒,可寨主的任務是絕對的,他只好硬着頭皮又教袁不樂一遍。
......
按照教學,袁不樂閉上眼用小刀劃開大拇指,任憑鮮血滴落在焰火上。
時間一點一點地消逝,直至傷口乾涸,才睜開眼。
胸口氣悶得要死,幾乎喘不過氣來。
暠霧直撲口鼻,肺部燥熱難忍,絲絲亮光自體內散發開來。
只覺得腹腔一陣絞痛,伴隨着無數溢滿了掙扎的咳嗽聲。
袁不樂雙眼一翻,厥了過去。
老者在寫完他的名字后,不緊不慢地合上書,心照不宣地與門口的袁瘳嗤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