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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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悶熱，蟬鳴吱哇。
化妝室里的風扇呼呼作響。
應恬看見導演剛發來的訊息，感受着頭髮絲被風扇的風吹到臉頰上泛起的酥癢，到底沒立刻回，繼續蜷窩在椅子裏。
屋子裏的其他三人小心翼翼地瞄嚮應恬的位置。
木質椅背擋住了應恬的大半身形，只能瞧見被髮帶束住的棕色長發和一截瑩潤後頸，像早冬落滿枝丫的初雪，在昏暗的化妝室里，白得晃眼。
“你們有看群里的消息嗎？”
“看了！真假啊？”有人小聲咕噥，“顏穂好歹也是個當紅小花，竟然擔心被應恬一個小配角在劇里艷壓？”
“誰說她擔心被應恬艷壓？”
“她不擔心幹嘛讓人把應恬趕齣劇組？”
兩三分鐘前，有人在小群里發消息，說應恬被劇組開除了，原因是主演團隊裏有人看不慣應恬，群里都在猜那人是顏穗。
“……”小夥伴噎了半晌，無奈說，“你先上網查查應恬的資料，看完你就——”
【叩叩叩】
一陣敲門聲突兀響起，打斷了她們的對話。
門被推開，劇組的喧鬧聲和悶熱的氣流一起湧來，鬧哄哄的。
顏穂擰眉站在那，兩手背在身後，冷冷淡淡的目光越過呼呼轉的老舊風扇落在應恬身上。
她看也沒看其他人，不客氣道：“用下你們的化妝室，我和應恬有話說。”
三個人剛八卦完顏穂，心虛得要命，忙賠着笑推搡離開，誰也沒敢問顏穂都把應恬角色搞沒了又想找應恬說什麼扎心的話。
門被關上，外面的喧鬧聲再次被隔開，溜進來的悶熱氣流也被風扇吹得所剩無幾。
顏穂站在原地沒動，過了片刻，她語氣生硬道：“她們說得沒錯，確實是……是我讓人把你從劇組開除的。”
等了等，見應恬遲遲不出聲，顏穂剛要再說話，突然聽見幾聲低低的抽泣。
“！！！”
應恬這是哭了嗎？！！
這個認知，讓顏穗臉上偽裝的冷漠吧嗒一聲崩掉了。
她忙將藏在身後的袋子拎出來，袋口被風扇吹出簌簌聲響，裏面的冷飲杯麵附了一層濕漉漉的水汽。
“應恬，你別哭啊。”顏穂快步走嚮應恬，狠狠心，又說，“但這個劇真不能讓你演，你——”
剩下的話，硬生生卡在嗓子裏。
顏穂盯着應恬的手機屏幕，慢慢地，慢慢地睜大眼睛。
畫面里，不大的小店門口坐了能有十幾個人，還有人搶不到座位，索性捧着碗蹲着喝。
一碗熱乎乎的羊肉湯被端上桌，UP主把鬆軟焦黃的饃撕得碎碎的放到湯碗裏，讓煮了十幾個小時的羊肉高湯充分包裹着碎饃。
UP主喝了一口，應恬吸了一口氣。
UP主又喝了一口，應恬又吸了一口氣。
顏穂：“……”
敢情你吸的不是氣而是口水？
應恬看得入迷，直到旁邊落下一道陰影，抬起頭，看見顏穗。
她剛要出聲打招呼，突然注意到顏穂嘴唇動了動，像是在說話。
應恬後知後覺地撩開頭髮，露出被掩着的藍牙耳機，摘下來耳機后，朝顏穂甜甜地笑了笑，“顏老師，你來啦。”
顏穂也在陽光中看清了應恬穠艷漂亮的五官。
眼瞳是比髮絲還要淺的琥珀色，肌膚很白，仿若是在牛奶里從小泡到大才能養出來的奶白，偏又泛着極淡的粉，被窗外的陽光一映，燦然生光。
比先前在網上看見的那幾張劇照還要鮮活明媚。
難怪。
顏穂心想，難怪其他人懷疑她怕被應恬艷壓。
“你這杯冷飲，”應恬看了幾秒被顏穗拎在手裏的奶茶，又仰頭，眸光期待，“是給我的嗎？”
顏穂看着應恬左眼寫着“快說是呀”右眼寫着“我超想喝”八個明晃晃的大字，神情木然地遞了過去，甚至鬼使神差地解釋了一句，“生椰西瓜，少冰少糖，加了奶凍，買給你的。”
“謝謝！”
應恬拿到冷飲，沒第一時間喝，先抽了張紙巾給顏穂，又指了指自己的鎖骨，“你這裏有點出汗，別被吹感冒了。”
說著話，她伸手拽來一張椅子，完全不見外，“快坐呀。”
顏穂接過紙巾，“謝謝。”
“不客氣。”
應恬低頭插上吸管，一口下去喝了快1/3的量。
哇！
一口吸入榨得細碎的西瓜肉，清爽冰甜中裹挾着香滑醇厚的椰奶，它們一齊在味蕾炸開，回味時舌尖品到了幾分淡淡的烏龍香。
應恬再次望向顏穗，眼睛亮晶晶的，像有一簇簇小星星炸開，“我很喜歡！”
顏穂被應恬一雙亮晶晶又真誠的眼睛看得愧疚不已，使勁兒掐住指尖，才鼓起勇氣把剛進門時的話又複述了一遍。
期間，她的目光一直鎖在應恬臉上，莫名地想知道應恬會有什麼反應。
震驚？憤怒？或者厭惡和憎恨？
出乎顏穂的預料，應恬表情很平靜，連唇角揚起的弧度都沒變，語調輕軟，“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啦，早就習慣了。”
說完，應恬沖顏穂舉了舉手裏的冷飲杯，“習慣歸習慣，但還是第一次有人請我喝冷飲，超開心哦！”
顏穂聽見這話，一時語塞。
應恬見顏穂不說話也不離開，想了想，放下手裏空掉的杯子，拿起手機。
手機屏幕還停在UP主低頭喝羊湯的瞬間。
應恬歪過來，小聲問：“顏老師，一起看？”
想到剛才看到的畫面，顏穂語氣複雜，“你就是為了看這個吃播視頻才會忘了回復導演發的消息？”
應恬臉頰一紅，羞赧地笑起來，“不是啦，外面太熱了，我假裝沒看見消息就能留在化妝室里再蹭倆小時風扇，等溫度涼爽了我肯定回復導演。”
顏穂：“？？？”
應恬兩手合十，可憐巴巴地望着顏穂，“你能不能別和導演說？看在我把你奶茶都喝完的份上，拜託拜託。”
輕輕軟軟的聲線，像是家裏養的那隻布偶貓在撒嬌。
顏穂被撒嬌貓貓正面衝擊，大腦直接離家出走，“我肯定不說！”
應恬眉開眼笑，“好哦！“
“……”顏穂懊惱地搓了下耳朵，要是應恬剛才拜託她別讓劇組開除她，自己可能也會答應下來。
同樣是女孩子，應恬怎麼就能……就能……
這麼甜！
當然了，她答應下來也沒用。
這次開除應恬是主演團隊得知應恬的壓劇體質后做出的一致決定，被整個主演團隊排斥和被她一個人排斥，大概後者會讓應恬心裏舒服點。
想完，顏穂又在心裏自嘲。
這兩年，她一直被說成同一梯隊小花里的守門員，撲來撲去，流量也虛，這部劇再拿不到成績，公司真就不會再管她了。
什麼會讓應恬心裏舒服點，不過是她自私選擇的借口而已。
“那我先走了。”
“你真的不一起看嗎？”應恬有點可惜，“注意別中暑哦。”
顏穂走到門口，到底沒忍住，“應恬，你要不要抽空找個大師看一看？”
在講究科學無神論的當下，圈子裏的很多人仍然看重玄學，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開機上香也算其中的一種，他們劇組特地買了烤乳豬用來祭拜。
應恬從視頻上挪回目光，“大師？”
“對，你事業運太差了！”顏穂轉過身，語速很快，恨不得將壓在心頭的話一股腦拋出來，“雖然壓劇的藝人不少，但也沒誰像你這樣拍一部劇壓一部劇，你壓了整整六部劇！”
顏穂說著說著，突然為應恬感到可惜。
應恬的長相和氣質都很出色，可甜可颯，未來戲路很寬，應恬的公司至今還給應恬爭取角色就說明公司也不想因為莫須有的壓劇體質而白白耽誤一棵搖錢樹。
前兩年，誰也沒把壓劇的原因歸在應恬身上，直到幾個月前有人在小圈子爆料幾部被壓的劇都有應恬參演，自此，有人開始明裡暗裏用“播劇掃把星”來稱呼應恬。
關鍵就這樣的玄學體質，應恬竟然也沒能上熱搜，主演團隊幾個人知道后都驚呆了，這簡直是史無前例的糊透體質！
應恬愣了下，笑着答應，“好。”
咔。
門被推開，繼而關上。
應恬卻沒了繼續看視頻的心思。
簽約快三年，公司老闆換了兩個，經紀人也換了三個，她在圈子裏還是查無此人，只在百度百科上有一串未播劇。
“怎麼就播不出來呢。”應恬趴在桌上，苦惱皺眉，“能播出來一部也行呀，不然真顯得我很掃把星唉……”
應恬回神時，早先離開的三個人還沒回來，化妝室里只有呼呼的風扇聲和蟬鳴聲一如既往。
目光稍偏，突然看見桌角多了一張銀行卡，下面壓着紙條。
【被劇組開除的事情，你想怪就怪我吧，這是補償給你的報酬，密碼——】
“怪你什麼……未雨綢繆？”
應恬真不怪顏穂，自從認識到自己拍的電視劇都很難播出，她一邊期待舊劇能早日播出一邊準備合約到期就退圈，倒是經紀公司一直在垂死掙扎，說什麼相信科學不信玄學。
銀行卡里的報酬，應恬到底沒拿，從劇組回到京市的當天晚上就全捐了，捐之前還問了問顏穂，得到顏穂回復的六個點和你開心就行，應恬開開心心地確認了捐款轉賬，開開心心地和顏穗分享後續。
一周后的晚上，應恬從鄰居阿姨開的小吃攤里買了一盒鐵板燒，想到最近幾天飯量變大怕吃不飽又跑去買了一份開心果蛋糕卷。
“一共25元。”
“等下，我有一張3元優惠券！”應恬亮出手機里早就準備好的頁面。
店員掃完，打包，“收您22元，謝謝惠顧。”
應恬拎着鐵板燒和蛋糕卷離開蛋糕店，心裏一邊琢磨着剛省下的3元能個買什麼牌子的雪糕吃，一邊步履輕快地往家走，快到家門口時，突然收到經紀人的消息。
【經紀人003：你上周被劇組開除為什麼不說？！為了公司撤你助理髮泄不滿？還是你在劇組得罪人了？】
應恬一手推門，一手打字回他：【蹭電風扇算嘛？】
下一秒，經紀人的電話急吼吼地打了過來，粗聲咆哮道：“應恬！你別和我貧！這次公司很生氣！”
“嗯！”
應恬夾起一塊魷魚，剛咬下，便是飽滿多汁的口感。
魷魚火候到位，不軟不硬，很Q彈。
經紀人還在吼，“你聽見沒？剩下的幾個月，公司可能都不給你安排工作了！”
“嗯嗯！！”
應恬回味着唇齒間又甜又辣的醬香，幸福得眯起眼睛。
剛嗯嗯完，經紀人話鋒一轉。
“不過，你也不想想我是誰，經過我的一番據理力爭，公司決定再給你一次機會！”電話那頭的經紀人哼笑一聲，“金虹的老總手裏頭有個電視劇項目，你明天陪他吃頓飯，真能讓他高興，當個主演也就是他一句話的事。”
金虹？
應恬顧不上吃魷魚，眸子亮得仿若透澈的琥珀石，聲兒脆又甜，“金虹酒店的金虹？”
經紀人心裏嘲笑小年輕果然經不住誘惑，端起架子，“明天打扮得漂亮點，讓他——”
“那他肯定很有錢也很有人脈吧？”應恬期待極了，“他能訂到豐園的位置嗎？據說它家的川菜一絕，但巨貴巨難約！”
經紀人目瞪口呆，“你——”
應恬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機關炮一樣叭叭叭輸出，“他那麼大一個總，肯定能約到吧！我想吃它家的水煮魚很久很久了！還有包漿豆腐和毛血旺！”
經紀人忍無可忍，憤而大吼，“應恬！你還真當正經陪吃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