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異世界照騙
通知的集合點是在遠征營臨時駐紮地旁邊的一片空地上。
空地大概有籃球場大小，邊緣插有木樁作為柵欄，地面由泥土混雜着碎石壓實而成，帶有明顯翻新的痕迹，顯然是剛剛開闢不久。
等到樊平到達的時候，空地上已經擠了將近一百號人，熙熙攘攘相當熱鬧。
從那五花八門的服裝以及他們手裏那些修修補補還在堅持發揮餘熱的武器來看，這些人應該就是部落方面通過聖城士官考核的新晉士官。
看得出來，這裏都是些混的不怎麼好的人，想想也是，真要是地位崇高肯定是選擇留在部落里繼續享受人生了，誰還會跑到在別人手下去當個底層軍官。
當然石狼除外，據石毅所說他表哥從小時候就表現的不正常（思維超前不被同輩理解），特別喜歡沒事找事不說（將想法落實於行動），還經常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懲罰別人（貫徹自己的準則不因身份而改變），就這樣居然還被部落首領認可，成為少主。
顯然石毅在名為別人家孩子的比較中心理有些扭曲，在向樊平介紹石狼情況時完全沒有平日裏那副畏畏縮縮的樣子，話語裏夾雜着濃濃的怨念，甚至那份怨念里還隱隱帶有幾分恨意。
不過石毅好歹頂着個最大部落長老兒子的身份，信息接觸面不是一般人能夠比擬的，雖然對於石狼的個人情報由於其主觀因素完全失真，但反過來說，只要不涉及石狼的情報，那可信度還是相當高的。
要是之前看到這麼多人聚集，樊平肯定第一時間進去打探打探消息，但現在手握石毅這高質量情報源，樊平對於空地上近百號人也沒了什麼興趣，費力不討好罷了。
尤其是自己以後就要去聖城軍隊裏服役，聖城相關的情報連石毅這個最大部落長老兒子都不怎麼清楚，眼前這群跟自己一樣準備入職的預備新兵肯定也指望不上。
抱着這樣的想法，樊平的視線迅速從空地上跳開，開始從周圍有目的的尋找自己的意向人選。
空地後方是個兩米高的木製看台，看台下有兩個站崗士兵，表情太過嚴肅，看樣子不好接觸，跳過。
看台右側有個褐色圓頂帳篷，周圍有八個士兵看守，看上去神神秘秘的，咦，居然有人跟自己一樣好奇，已經準備湊上去了，嘶，這麼恐怖的嘛，還沒靠近就直接舉槍了，跳過。
很快，層層排除下，樊平終於是找到了適合自己的目標。
那是個三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獨自一人遊離在人群之外，而他身上那套閃閃發亮的銀灰色制式鎧甲無疑已經表明其聖城士兵的身份。
此時中年士兵正斜靠在木樁上，微微抬頭四十五度朝天，眼神憂鬱暗含悲傷，再配合個鬍子拉碴的頹廢樣子，就差把“我有故事”四個大字印在臉上。
當然在職場上，這類人一般也是深耕摸魚之道的老前輩。
就和每個初入職場的菜鳥一樣，想要融入工作環境最快辦法就是找個鹹魚老前輩取取經，而樊平現在乾的就是這種事。
於是樊平掛上早已練習多日的笑容，用最為爽朗的語氣走了過去打起了招呼：
“兄弟，初來乍到，請多指教。”
笑容完美，動作完美，為了防止意外還讓石毅把成大吃看在原地，意外因素排除完美。
“有事？”
然而中年士兵只是微微偏頭，看清來人後又把頭轉了過去，眼睛微閉，一副不想被人打擾的樣子。
不過好不容易找到個落單能搭上話的，樊平並沒有氣餒，臉上笑容依舊，拿出了隨身早已準備好的秘密武器。
“就是過來打個招呼，對了，要不要嘗嘗我們那的特產，味道挺不錯的。”
中年士兵看着樊平從懷裏掏出來個黑色布袋，裏面裝滿了各色零食，眼神微動。
顯然，樊平這一招無疑正中中年士兵的軟肋。
作為一個在遠征營里兢兢業業近十年的老兵，中年士兵對於軍營里的各項規矩早已熟記於心，並由此總結出了一整套獨屬於自己的職場心得。
大到事假病假年年休滿，小到煙遁廁頓永不落空，本着只要少干就是賺到的職場精神，中年男子每日都在踐行着屬於自己的摸魚之道，就比如說剛剛靠着廁遁脫離崗位，然後上完廁所后估摸也沒什麼事就停在外圍休息一會。
原本只是不想寶貴的休息時間被人打擾，但現在看來，確實是有些餓了。
“謝謝。”
中年士兵接過零食袋，衝著樊平道了聲謝。
俗話說的好，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經過這麼一出，中年士兵也不復剛剛那副冷漠的樣子，神情間也熟絡了起來。
見狀，樊平立馬趁熱打鐵道：
“哪裏話，以後都是同個營的兄弟，我可是聽着我們徐將軍故事長大的。”
“咦，你居然還聽過我們將軍的故事？”
“那當然，百年前結束戰爭的英雄，可惜我們部落當時就是個小部落，那時就是被大部落強拉過去當炮灰的，徐將軍結束戰爭的英勇身姿是看不到了，不過——”
講到這裏，樊平特意拉長尾音，見中年士兵注意力被吸引過來，才接著說道：
“我們部落後面有個女長老，終身未嫁，老一輩都說她被徐將軍從戰場上救下來的，真正的英雄救美的故事，可惜最後他們沒有在一起。”
說完，樊平一邊做出嘆息的樣子，一邊留意旁邊中年士兵的反應。
此時中年士兵已經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眼神中透露出絲絲光芒，身體也在不自覺中靠了過來。
見故事戛然而止，中年士兵立馬搭上樊平的肩膀，熟絡的說道：
“小兄弟，你們部落里怎麼流傳徐將軍英雄救美的，不瞞你說，我也是徐將軍的崇拜者，平時就喜歡收集他的豐功偉績。”
好奇是人類的天性，在八卦，尤其是在某些大人物的八卦面前，所有的冷漠都將不堪一擊。
當然，那個英雄救美的故事是樊平編造的，但人們熱衷八卦只是為了找樂子，並不是為了探究所謂事實的真相。
於是以八卦故事為引，樊平和中年士兵聊得熱火朝天，配合零食的助攻，友好度也在瘋狂攀升。
而在閑聊的過程中，樊平也收穫到了許多情報。
“你說今天集合的目的，就是賜箭儀式啊，老傳統項目了。”
“神賜之箭聽說過嗎？就是那種長柄狀能夠遠距離殺傷敵人的武器，遠征營里所有火長以上的職階都有配備，你們通過了士官考核就是火長職階，今天叫你們過來就是給你們配備武器。”
“你說危險？不危險不危險，那東西沒氣源就是根大號燒火棍，提前給你們也是為了讓你們提前熟悉下武器。”
神賜之箭就是樊平在士官考核最後看到士兵消滅異類所使用的那種形似現代步槍的武器，分析閑聊中獲得的信息，樊平也明白了今天集合的目的——由侍神之民、遠征營將軍徐石開親手舉辦的賜箭儀式，翻譯成大白話就是為了收買人心，今天老大會親手給所有新晉小弟發槍。
所謂的氣源應該就是子彈，而步槍之所以有如此大的殺傷力，主要靠的還是子彈尾部火藥爆炸產生的能量，沒了子彈的步槍確實與燒火棍無二。
然而讓樊平有些疑惑的是，雖然沒了子彈槍械殺傷力驟消，不會產生安全性問題，但聖城方面這麼大度的就把神賜之箭派發了下去，難道不怕部落哪天靠着逆向研究出屬於自己的槍械嗎？要知道中國歷史上由於中原地區富饒而被邊塞部落覬覦所導致的戰爭簡直數不勝數，百年前部落也有聯合起來進攻聖城的事實。
在樊平眼中，聖城的統治地位完全是由科技代差所產生的絕對武力差距而建立的，成建制的步槍軍隊對陣冷兵器軍隊優勢太過巨大，簡直就是降維打擊。
正常來說一個佔據統治地位的勢力應該竭盡全力保證自身的優勢，打壓競爭對手，但現在聖城的表現卻給人種完全不在意自身科技外泄的感覺，實在令人費解。
只不過這個問題太過敏感，樊平也不敢將其說出來，也只能將這困惑埋藏在心底，等待日後解答。
而就在這時，樊平發現剛剛還跟自己聊得熱火朝天的士兵老哥突然沒了聲音。
抬頭望去，樊平注意到此時士兵老哥恢復了原本冷漠的樣子，但這只是表象，仔細觀察便會發現此時士兵老哥正雙手握拳，身體微微顫抖，眼睛緊盯着樊平後方，一副緊張戒備的樣子，
“怎麼了老哥，剛剛不是說到我們將軍現在也還單身着嗎？你還看到我們將軍在角落裏黯然神傷。”
樊平一邊說著一邊轉頭，然後順着士兵老哥的視線，發現了原因所在。
那是個身穿灰色破舊制服的荒野壯漢，不僅長着一副讓小兒止哭的滿臉橫肉樣，而且身上還有種莫名的恐怖氣質，即使此時他面帶微笑，也給人感覺是變態殺人魔揮刀前的獰笑，尤其是荒野壯漢正筆直的走過來，目標毫無疑問是樊平兩人。
按照面相學來說，眼前這個無疑算是個極致到骨的惡人面相，殺人如麻的那種。
不過隨着時間的推移，荒野壯漢給樊平的壓力越來越小，這倒不是因為什麼收斂氣息之類的玄學原因，而是樊平發現，荒野壯漢在自己的視野里變得越來越小，恩，就是字面意思上的越來越小。
等到了跟前，樊平才發現壯漢的身高僅到自己胸口，也就是個小號成大吃。
想到了成大吃，樊平頓感壓力全消，看着眼前的成大吃小號翻版便覺得分外親切，更何況之前還經歷過石狼那場教訓慘痛的誤會，樊平自認經歷頗多，已經不是曾經那個以貌取人的自己，已經獲得了成長。
於是為了讓士兵老哥安心，更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樊平保持着爽朗的笑容，俯身搭上小號成大吃的肩膀。
“兄弟怎麼稱呼？來來來，臉部放鬆下，你都讓我旁邊這個士兵老哥誤會了。”
“我跟你說，我們剛剛還在聊我們營的徐將軍，明明我們部落英雄救美的故事裏把徐將軍形容的高大威武，但旁邊士兵老哥非說我們將軍短xiao精悍，也不知道短xiao精悍說的是哪方面。”
英雄救美的故事配合剛剛從士兵老哥那取材過來的短xiao精悍，樊平的開場白瞬間抓住了眼前小號成大吃的注意力。
只見小號成大吃收起了笑容，饒有興趣的問道：
“你說兩個描述哪個對？”
“哈哈哈，也許都對呢，高大威猛是外表，短xiao精悍是——”
樊平眼神微微下瞄，露出個男人都懂的眼神。
“我倒是覺得應該是反過來。”
小號成大吃露出“和善”的笑容，接上了樊平的話茬。
按理說接下來應該就如之前那樣，士兵老哥接上話頭，進入三人八卦狀態，但樊平回頭望去，卻發現士兵老哥挺直腰桿目不斜視，保持着一副嚴肅認真的樣子，完全沒有搭話的意思，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
直到此時，樊平才驚覺一個事實，這裏可是傳說中的BOSS遊盪區，而上班時間能讓人從沙雕八卦狀態瞬間變回一本正經的原因唯有一種——前方老闆出沒。
本着最後的希望，樊平試探性的確認道：
“將軍？”
然後眼前的小號成大吃卻無情粉碎了這最後的希望。
“沒錯，我覺得你跟別人宣傳我的形象時，應該按我這裏的官方答案。”
小號成大吃，不，正確說是現任遠征營將軍徐石開，拍着樊平的肩膀，眼神相當“和善”的提着建議。
殘酷的真相讓樊平完全愣在原地，大腦里一片空白，唯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咆哮。
說好的百年前結束戰爭的英雄呢？說好的百歲老人呢？眼前這個五十歲不到的壯漢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異世界也有照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