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 119 章
縣衙大堂內,罵聲哭聲混成一團,喧嘩不已。
縣丞急忙吩咐小吏,將知縣的家眷先哄回家。知縣大人剛過世,靈還未守,他的后宅妻妾就在公堂上鬧起來,成何體統。
知縣夫人被小吏好說歹說安撫一通,護送出了府衙。
縣丞即刻扭頭,朝幾位京官賠笑:“幾位大人見笑了。”
又長長一嘆,朝幾人說起整件事情的緣由。
那位知縣夫人的身份自不必說,正室夫人,自有幾分官太太的威嚴,性格潑辣。忽然死了丈夫,又急又氣,乃人之常情。
而另一位女子,是知縣才不久新納的小妾。年輕貌美,又新納不久,極受夫君寵愛,自然引得原配夫人嫉妒不滿。
“知縣大人早已過了知命之年,”縣丞訕訕一笑,“可老樹發芽,又逢新春,自然陷在美人鄉里出不來。”
“老夫少妻,夜夜歡好,但畢竟年歲在那裏擺着,自然不比幾位大人,身強力壯,龍精虎猛。”
“昨夜知縣大人和年輕寵妾雲雨恩愛,忽然就,就得了馬上風。”
知縣死在小妾房裏,知縣夫人急火攻心,非說是小妾蓄意謀害。
方才有了剛才那場鬧劇。
“她是上官的夫人,我們這些當下屬的,自然要給她幾分薄面。可她此時大鬧公堂,想公報私仇,讓人把小妾押入大牢,強行按上謀害親夫的罪名。”
縣丞一嘆,“知縣大人確實死在小妾房裏,也不能因為一個意外,就硬說人是殺人兇手。”
“懲治不了小妾,知縣夫人必不會善罷甘休,”他說著“清官難斷家務事”,迅速把問題拋給林策等人,“幾位大人在京城裏見多識廣,智謀深遠,以大人之見,這樁家務事,我們府衙該如何處理?”
“還有一事。知縣大人昨夜新死,此事還未上報朝廷。”
按南昭律,地方官員死了,上奏朝廷后,由朝廷另外指派官員接任。
“知縣大人的死因……”
死於馬上風,說出來不好聽,恐有損官員的顏面。
縣丞原本打算,另外找個死因上報,誰料剛好這幾位京官到達,無法另找借口隱瞞。
其實若在平常,林策得知此事,並不會怎麼在意。
一個快六旬的老頭,新納一房美妾,縱慾過度死在床上,乍聽起來,除了令人啞然失笑,並無可疑之處。
只是相同的事情,他們剛剛才聽說過。
少府官員死在秦樓,恐有疑點,寧越之正在京城調查。
玄門暗中躁動,謝咎出現在武陵。在他們抵達武陵縣的前一晚,知縣就忽然猝死。
這死的簡直太是時候,瞬間令人聯想到殺人滅口。
林策即刻詢問:“知縣的屍體找仵作驗過沒?確定死因沒有疑點?”
縣丞此前已經得到通知,來的京官,是宗正的高官,世家子弟,一身顯貴氣韻。
眼前這幾人,無論身材相貌,都是人中龍鳳。
尤其說話這人,有着世所未見的絕美相貌。杏目淚痣,光艷奪目,似乎一眼就能懾人神魂。
然他一說話,就有一種和柔媚外表全然不符的冷艷凶傲,氣勢凜冽不怒自威,令人不敢直視。
哪像一個養尊處優,有職無權的尋常高門紈絝。
縣丞莫名出了一頭冷汗:“沒,沒驗過……”
上官大半夜的死於房事,除了知縣夫人想要公報私仇,硬說小妾殺人,誰會覺得此事有疑?
林策又問:“知縣此前可曾服用過什麼藥物?”
“這,這,下官不知。”
上官的房中私密,他一個下屬,怎好隨意打聽。
“還愣着幹嘛?”看着呆若木雞的縣丞,鍾譽忍不住插話,“速即找仵作仔細查驗知縣屍首,再派人去把知縣府中的人全部叫來問話。”
縣丞愣了半晌,回過神后倉惶應下:“是,是。”
隨即轉身,手忙腳亂就要出門辦差。
“等等。”縣丞剛走出幾步,林策驀然將他叫住。
縣丞腳一滑,差點摔個臉着地。
“大,大人還有何吩咐。”
“知縣家在哪兒?”林策邊說,已經邁步朝府衙門口走去,“帶路。”
***
兩刻鐘后,縣丞領着林策等人,來到知縣的宅邸。
他心中納悶,這幾個原本打着“巡查”名義,來武陵遊山玩水的世家官員,怎麼忽然就插手起了他們縣衙的事務。
宗正的官員,負責廟堂祭祀的閑職,原本就不是處理朝政民政的公卿,更非身負皇命的欽差。
可這幾人年紀輕輕,相貌也斯文俊秀,卻不知怎的,各個身上都散着一股巨大的威儀和壓迫,一路走來,縣丞背上的冷汗從未停過,裏衣濕了又干,幹了又濕,貼在身上十分難受。
而他竟然不敢生出半點抗拒,整顆心都被微涼的膽顫佔據,下意識就對這幾人唯命是從。
明明是相貌絕世的美人,卻似乎比攝人心魄的妖魔鬼怪更恐怖。
縣丞不敢正眼去看林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一路埋着頭偷偷打量。
林策一進宅邸,就叫追星領着衛隊,在宅邸里先轉一圈。
自己則徑直走入一間偏廳,命縣丞把知縣的家眷找來,挨個問話。
知縣夫人見縣丞帶着一幫陌生人忽然進門,雖說是什麼京城高官,但她剛死了丈夫,家裏正在辦喪事,心中難免不滿。
更見縣衙來了仵作,要開棺驗屍,頓時氣的臉色通紅,要找人理論。
“你不是說你丈夫遭人謀害?”周則意淡漠看了她一眼,“朕……我們不正是來幫你找證據?”
“你該不會以為,就憑你空口無憑几句話,就能隨便治人的罪?”
“你可知南昭律法,敢妄相告,以其罪罪之(*1)”
“今日你在公堂上,狀告小妾謀殺知縣。若她清白無辜,獲刑的就是你。”
知縣夫人的臉色瞬間由紅轉白。
“既然你懷疑丈夫並非正常死亡,官府自然要回應你的請求,仔細詳查。”周則意裝模作樣,義正詞嚴,“這是朝廷該對百姓所負的責任。”
“我……”知縣夫人僵愣地不知該說什麼。
丈夫突然猝死,她難以接受,也因對小妾的憎恨,想趁機至她於死地。
知縣的死究竟是不是小妾所為,她確實信口開河,沒有一點證據。
倘若真按律法,誣告者抵罪反坐,押入大牢的會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