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林大將軍回京不久就稱病,閉門謝客。
大朝會上,卻毫無一點病態傲然挺立於江山殿。
回到將軍府後,又即刻關上宅門,對外宣稱他帶病上朝,以至病情加重,依然不見外客。
本打算上門結交的官員,再次被拒之門外。
這番舉動令百官哭笑不得,可惜無可奈何。
月色流光徘徊高樓,蟲鳴聲稀。
作為將軍府中唯一的一枝獨秀,逐月擔任林大將軍的侍衛,兼職侍女,進出將軍卧房向來隨意。
今晚她仍同往常一樣,啪的一聲推開房門,步入卧房,朝林大將軍告狀道:“將軍,追星說你壞話,他說你……”
麗音戛然而止,逐月如同石化一般,立在房門口,瞬間忘了詞。
銀亮月光透過寬大窗欞灑在窗明几淨的寬大卧室內,於地板上鋪就一層銀霜。
房裏點着琉璃燈盞,即便夜晚也亮如白晝,所有一切清晰可見。
房中並未有林大將軍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逐月從沒在軍中見過的陌生男子。
他長相極為絕艷,眉眼如同巧奪天工的技藝精心雕琢而出,佔盡世間所有風華。眼角一點淚痣,在月光下熠熠生輝,瞬間就能勾走生靈的三魂七魄。
尖削的下頜線條明暢,骨相堪稱完美,脖頸頎秀鎖骨凌晰,衣襟未系,半露半隱的一線潤白引出無限遐想。
隨意披散的青絲氤氳在剛沐浴完后的水氣之中,整個人如同峻秀高絕的孤峰,只需一眼,就將人魂魄吸引,永遠留在雲霧繚繞的仙境之中。
逐月見過肖似天下第一美人的周則意,他的相貌,已是世間罕見。
然而和眼前之人相比,所有光芒,在他面前都瞬間黯淡。
她張大了嘴,驚詫到說不出話。
她進出隨意,將軍的卧房卻並非人人能進,只有關係親密之人才能進入。
大晚上,在將軍房內,剛剛沐浴過,不是要共度春宵,還能是什麼。
將軍馬上二十有四卻未娶妻,對於一個位高權重的青年男子來說極不尋常。
雖然他嘴上說著戎馬倥傯,沒時間陪伴嬌妻,不願讓女子獨守空房——逐月半信半疑。
而此刻,她終於明白緣由。
有這麼一位瑰姿瑋態的絕色佳人陪在身側,哪還願意迎娶姿色普通的女子。
她也瞬間理解了將軍的龍陽之好。
能和如此傾世絕色共赴巫山,只管縱情享樂便是,哪管他是男是女。
房中燈光明亮,將絕色佳人烏黑濃密的睫毛都照耀得分毫畢現。
二人沉默對視半晌,佳人嘴角輕微揚起:“把你口水擦一擦,快流出來了。”
逐月驀地回神,心道:連聲音都這麼清朗悅耳,朝雲暮雨時,更是人間尤物。
只是……這聲音怎麼這麼熟悉?絕對在哪兒聽過。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略微尷尬道:“我……找將軍……”
突然意識到並未敲門就這樣徑直闖入,是否打擾到二人良辰美景月下花前?
可將軍並未在卧房,莫非在隔間的浴房裏?
所以現在是二人事後?
“叫你把口水擦一擦,流出來了。”清艷雙眸眼含笑意,勾得人心旌搖蕩,“你剛才說了,追星說我壞話。”
“他說我什麼了?待會我幫你教訓他?”
“他說你……”追星並未說過將軍壞話,只是他惹了逐月,她胡亂告狀。
她原本打算編造什麼來着?
逐月腦子一頓,一時半刻沒沒想出來。
等等!
他方才說什麼?!
逐月霎時一愣,難以置信睜大了雙眼。
不會吧……
她表情獃滯地打量了對方大半晌,又僵硬轉動脖頸,在房中四處尋找林大將軍身影,妄圖找出那個令人望之生畏,貼在門上能嚇跑邪祟的恐怖鬼面。
那張麒麟鬼面是找到了。
和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袍放在一起,凶神惡煞極為恐怖。
將軍把面具摘下來了。
她再次將目光移在眼前人身上。
似是被她呆愣的反應逗笑,絕色佳人嘴角高揚,清越嗓音含着溫柔笑意:“沒錯,是我。”
“將?將軍?!!!!”
逐月振聾發聵的驚呼響徹行雲,打破更深露重的安寧。
“大晚上的你吵什麼吵!”追星不知何時來到房內,俊朗眉宇深蹙,“別打擾將軍休息。”
話剛說話,看到房中男子,驀然一愣。
他略微不自然地偏頭,耳根通紅,嗓音似乎也帶着一股熱氣:“晚上涼,把外袍穿上,別染了風寒。”
逐月更加驚詫不已:“孟追星!你知道?!”
眼前這位佔盡世間風華的傾世絕色,的的確確是他們林大將軍。
而且追星早就知曉。
追星平淡無波的語氣含着一絲嘲諷:“當然。裴將軍他們都知道。”
軍營里生活多有不便,糙漢子們沒那麼多講究,圍上一條浴巾一起泡澡,坦誠相見的情況並不少見。
林大將軍身邊幾位心腹大將,都見過他面具下的真容。
只有因女子之身,少以待在軍營中的逐月不知道。
逐月臆想過林大將軍的相貌,從和麒麟鬼面如出一轍,神憎鬼厭的醜陋姿態,到面目俊朗有着深刻傷疤的粗獷風流,她想過許多。
卻從未料想過,林將軍會是這幅模樣。
在今日之前,她甚至不知,世上竟然有人長得如此賞心悅目,一眼就能勾魂奪魄。
這位世所未見的絕艷美人,偏偏是她那神勇無敵,令敵國將士聞之色變,望風而逃的南昭戰鬼!
林策在一旁笑着看二人吵嘴打鬧,過了半刻問道:“逐月,你還沒說方才追星說我什麼壞話。”
追星一愣,隨即恨恨盯了逐月一眼,將朝自己做吐舌做鬼臉的人提着后領拖走,並輕柔關上房門,將滿室春色與月光留駐在房中。
***
弓背霞明劍照霜,碧空映日秋清涼。
將軍府校場內,精鐵碰撞的清脆響聲不絕於耳。
即便身在花紅酒綠,歌舞昇平的繁華仙都,府中將士的操練一日未曾懈怠。
“你這樣看我做什麼?”
林策好笑問向逐月。
今日一早,自逐月見到自己開始,就用極其怪異的目光一直將他盯着,令人好不自在。
逐月神色嚴肅凝重,不停端詳帶着麒麟鬼面的臉。
昨夜見着的那位青年,真是此刻在她眼前的將軍本人?不是將軍的枕邊愛侶冒充將軍戲弄她?
昨夜那一幕太過離奇,她震驚到魂飛天外,回房翻來覆去思忖了一整夜沒睡着覺。
今早天一亮迫不及待爬起,想再看昨夜那人一眼,可將軍又帶上了那張麒麟鬼面。
“將軍,”她看了半晌看不出個所以然,乾脆直接問,“昨晚那個真的是你?”
“不然呢?”林策啞然失笑,“在我房裏的不是我還能是誰?”
也有可能是將軍金屋藏嬌,藏起來不願讓別人知道的枕邊伴侶!
林將軍乃昭國之柱石,位高權重,一舉一動不知多少人盯着。
雖然南昭文化開明,京城南風盛行,龍陽之好在達官貴人當中屢見不鮮,但將軍身邊有一個如此傾世絕色,必然傳遍整個南昭,成為所有人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八卦談資。
將軍不願此事被人知曉,所以一直秘而不宣。
昨日她突然推門進入,撞見他二人云雨之歡后芙蓉出水的一幕,為了掩蓋真相,於是那位美人假裝將軍。
逐月心念上涌,一瞬間浮想聯翩。
追星重重敲上她的額頭:“胡亂想些什麼呢你!”
逐月顧不上和他鬥氣:“所以,將軍真長那般模樣……”
將軍不醜,臉上也無傷疤。
為何要帶上如此駭人的面具,遮住真容?
林策泰然淡笑:“兩軍交戰,兵刃未動,就能嚇破敵人膽,何樂而不為。”
“讓敵人害怕,也是謀略之一。”
道理逐月是懂了,心情仍舊略微複雜。
將軍以真實相貌上戰場,的確威懾力不夠。別說敵國,已方軍中的那些兵痞,恐怕都難以管束。
如此瑰瑋之姿,似如十丈軟紅塵中的婆娑妙彩,和軍營,和戰場格格不入。
然而因為那具恐怖的麒麟鬼面之故,坊間傳言林將軍相貌醜陋,百姓對他又敬又怕。
如此賞心悅目的一張臉,被恐怖的面具遮擋,實是暴殄天物。
三人正打趣,孫有德快步走入校場。
又有誰上門拜訪?
林策還未問,孫有德已略微焦急開口:“將軍,謝相求見。”
藏在面具后的眉頭輕微一蹙。謝信?他來做什麼?
前十日,京中不少官員都朝將軍府遞過拜帖,其中不乏朝中重臣。
卻並無這位當朝第一權臣。
昨日他二人第一次見面,暗潮洶湧機鋒不斷,算是已經結下樑子。
謝信才思敏捷學識淵博,心機同樣深沉,絕非沉不住氣的人。
此時時辰尚早,他不請自來,必然不懷好意。
林策:“我生着病,還未起床,不見外客……”
他正欲吩咐孫有德找借口將人打發,孫有德道:“將軍,我已經這麼說了,可謝相執意要入府探病,不願就此離去。”
他話還未說完,門口值守的親兵已慌慌張張跑入校場。
“將軍,謝丞相未等您允許,自行闖入府中。他位高權重,咱們怕把他得罪了,對您和整個將軍府不利,不敢強行阻攔。”
“此時他正朝您卧房方向走,估計半盞茶之後就會到達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