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屁孩
除了錢,鐵皮盒裏還有不少本本和票證,本本包括糧本煤本工業本以及副食品本,都是戶口辦下來后軍屬安置辦發下來的。
票就多了,糧票油票布票肉票肥皂火柴票等,囊括生活的方方面面。
其中糧票大頭是賀東川給原身的,另外還有工業券,這是按工資發的,十塊錢一張券,他工資高,攢了不少。
其他票證大多是拿着本本領回來的,屬於每月定量供應。
蘇婷從裏面翻出肥皂票,這時候每個家庭每月能購買六塊肥皂,原身之前沒買過,她打算去供銷社把這票全用了。
除了洗手用的,其他用途的肥皂她絕對不會跟人共用。
不僅不共用,她自己洗頭洗澡的肥皂也要分開,還有洗衣服要用的肥皂,光在心裏算,每月六塊肥皂她就能用一半。
好在還有工業券,這玩意能買的東西多,小到肥皂燈泡,大到自行車縫紉機。
以賀東川的工資,肥皂她能隨便用,要是供銷社裏有,她還能買香皂回來,這東西可比肥皂強多了。
搪瓷盆也要多買幾個,現在浴室里總共就一個鐵桶,兩個搪瓷盆,一個洗臉一個洗腳,不用想,肯定是一家子混着用的。
她得給自己買兩個,跟他們分開用。
不想不覺得,一想起來,蘇婷覺得自己要買的東西可太多了,乾脆也不細分票了,感覺能用上的全帶上,尤其是工業券,得多帶點。
拿上票,再數出五張大團結,蘇婷準備出門。
只是她剛走出主卧,隔壁也有了動靜,房門被從裏面拉開,斜挎着書包的賀焱從裏面走出來。
蘇婷抬手看了下時間:“你去學校?”
賀焱“嗯”了聲,側目看向蘇婷,這兩天她都是吃完就回屋躺着了,今天怎麼現在還在外面。
小孩子的眼睛藏不住事,蘇婷看出賀焱的想法,咳嗽一聲說:“我要去供銷社買東西,要不一起?”供銷社和軍區小學都在家屬院外面,他們順路。
“哦。”
雖然賀焱語氣冷淡,但蘇婷當他答應了,跟着一起往外走。
家屬院的房子大致上分為兩種,兩戶並排共一個院子的,和獨門獨戶帶院子的,不過細分起來還有面積差異,前者面積五十平到八十平不等,後者最小的房子都是八十多平的。
賀家住的六十六棟是前者,兩套房子面積一樣,都是六十多,不過格局相反。
賀家房子在右,屬於臨海戶型,從客廳窗戶往外看,能看到金色的沙灘,以及藍色的大海,偶爾還能看到海鷗飛過。
但視野最好的還是外面的院子,因為圍牆很低,大概就到蘇婷膝蓋,天氣好的時候搬張躺椅坐在外面看風景應該很不錯。
只可惜賀家沒有躺椅,否則前兩天她肯定不在屋裏躺着。
賀家左邊是姜家,男主人叫姜偉,艦艇部隊的,最近出海不在家。女主人叫王麗霞,隨軍三年,暫時沒工作。
因為原身跟她不熟,所以蘇婷也不清楚她是為了照顧孩子沒去工作,還是島上工作太少,一直沒等到安排。
姜偉和王麗霞生了兩個孩子,老大叫薑蓉,今年八歲,上二年級,老二姜衛東,今年五歲,沒有上學。
此時姜家大門敞着,但裏面主卧次卧都關着門,蘇婷也搞不清楚裏面是有人還是沒人。
她也沒那麼多好奇心,往裏瞟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和賀焱一起走出院子,右拐往家屬院外面去。
走了大概五分鐘,兩人到了家屬院大門口。
門口有一塊空地,沒鋪水泥,但地面被壓得很平整,有事情宣佈的時候,軍嫂們就會被叫到這裏開會。
空地左邊豎著個公告欄,主要是用來貼通知文件的。公告欄後面是一排磚瓦房,軍屬安置辦和婦聯的辦公室都在這。
空地右邊則是休閑場所,擺了兩張石桌,桌邊各放四張石凳,周圍還有兩條長凳,可供人們坐下閑聊。
桌凳旁邊種了幾棵枝繁葉茂的樹,正好遮陰,還有人往粗壯的樹榦上掛了兩個鞦韆架,供孩子們玩耍。
這兩個鞦韆架在家屬院中可受孩子們歡迎了,原身每次經過時都能看到那裏有孩子排隊,而且為了盪鞦韆的時間,那些孩子沒少吵架,甚至打起來。
今天也不例外,蘇婷經過時往那邊看了眼,兩個盪得高高的鞦韆架附近圍了七八個孩子,都是等着坐鞦韆的。
收回目光時,蘇婷注意到賀焱也在看那些孩子。
回想原身留下的記憶,他來島上近半個月,好像還沒去盪過鞦韆,便問:“想去盪鞦韆?”
“不想。”賀焱矢口否認,頓了頓又說,“我以前經常盪鞦韆,沒什麼好玩的。”
蘇婷想不好玩你還經常盪鞦韆?沒信他這話,但她也沒拆穿,只說:“那你就是想去跟他們玩。”
賀焱頓時像炸了毛的貓:“我才沒有想跟他們一起玩!我都上學了,是大孩子了,才不跟他們小朋友一起玩!”
蘇婷心裏覺得好笑。
雖然那些盪鞦韆的孩子看着都不大,四五六歲的樣子,但她記得賀焱也才剛滿六歲吧?誰給他的自信讓他覺得自己是大孩子,而那些孩子都是小朋友?
看到蘇婷臉上的笑容,賀焱很不滿:“你笑什麼笑?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蘇婷笑着說:“對對對,你說的都對。”
賀焱的表情並沒有因此變好,他能看出來她的敷衍,就像之前很多次一樣,嘴上雖然說好好好,實際上根本不想搭理他。
不想理他就算了,他也不想理她!
賀焱抿緊唇,悶頭往前走,迅速跟蘇婷拉開距離。
作為一名社畜,蘇婷是很懂得察言觀色的,更何況賀焱的情緒那麼明顯,她想不注意都難,誒了聲問:“你走那麼快乾什麼?生氣了?”並快步追上去。
賀焱不理她,繼續走。
得,不用問了。
“你肯定生氣了。”蘇婷肯定道,猜測起來,“為什麼生氣?因為我說你想去盪鞦韆,還是我說你想跟他們一起玩?還是我剛才笑了?都不是?那你是為……”
悶頭往前的小傢伙停住腳步,轉身抬頭看着她,面無表情地說:“你好吵。”
蘇婷:“……”她這是被個小屁孩嫌棄了?
見她啞口無言,賀焱忍不住翹起唇角,但想想自己還在生氣,就把翹起的唇角壓了下去,說:“供銷社到了,你別再跟着我了。”
蘇婷往左一看,還真是。
再一低頭,小屁孩已經轉身,快步跑遠了。
……
海軍大院外面有一條街,兩邊都是蓋好的門面,食堂肉鋪供銷社,糧站菜站招待所都在這裏。
在這些單位中,供銷社面積算大的,有兩個門面,中間打通,各擺三個櫃枱連成凹字形。
櫃枱有六個,售貨員卻只有四個人,剩下兩個櫃枱賣衣服布料鞋子和一些大件,生意少,由旁邊櫃枱的人順帶看着。
售貨員少,這個點來供銷社的人更少,蘇婷進去時就賣油鹽醬醋針頭線腦的櫃枱有個人在挑東西,剩下三個售貨員不是在摻瞌睡,就是在邊做針線邊聊天,抬頭看見人也沒搭理的意思。
蘇婷前世看過不少年代文,知道這年代售貨員是好工作,鐵飯碗,不搭理顧客很正常,就沒當回事,走進去一個櫃枱一個櫃枱地看着。
最先看到的是搪瓷盆,擺在賣日用品的櫃枱後面貨架底層上,售貨員是個穿着洗得發白的藍灰色舊軍服的中年女人,也是工作時間明目張胆摻瞌睡的那個。
蘇婷走過去喊:“同志?”
旁邊櫃枱做針線的聽見了,側過頭喊:“彭姐,有人買東西。”
連着兩聲,把彭姐給吵醒了,她腦袋從撐着的手掌上滑下來,然後反射性後仰,眯着眼睛朝蘇婷看過來,打着哈欠問:“買什麼?”
“搪瓷盆。”
“票帶了嗎?”
“工業券能買搪瓷盆嗎?”蘇婷不太確定地問,她繼承了原身大部分記憶,但有些地方還很模糊,比如什麼票能買什麼東西,票上寫得明明白白的她就知道,沒寫明白的她就不太清楚了。
“能。”彭姐從櫃枱後站起來,走到貨架前拿起兩個盆,扭頭問,“要哪個?”
她拿的是兩個款,主體都是紅色,一個圖案是紅雙喜,一個是首都廣場,寫着“東方紅”三個字。
在蘇婷看來,這兩個款都有點土,太喜慶了,但她眼中的土卻是現在的流行,而且款式就這兩個,沒別的選擇,只好說:“都拿。”
彭姐驚訝問:“你買這麼多盆幹嘛?”
“用啊。”蘇婷覺得她這問題莫名其妙。
“你家沒盆?”彭姐說完就想起來了,“不對啊,你隨軍上島頭一天,賀營長不買了桶盆回家嗎?”
蘇婷記憶里沒這件事,事實上她繼承到的關於賀東川的記憶並不多,而且他每次出現,面目都是模糊的,像被打了馬賽克。
也不知道是他見不得人,還是原身不想她這個外來者知道賀東川長什麼樣。
如果是後者,她只想說她還不想見到賀東川呢!
一個男人,沒有手機好玩,沒有奶茶好喝,有什麼大不了的啊!
不能想。
一想就心痛。
蘇婷擠出笑容說:“那是他們父子倆用的,這兩個盆我用,跟他們分開。”
其他售貨員紛紛側目,有心直口快的說:“那你還挺講究。”
蘇婷想這叫什麼講究啊,頂多算講衛生,但聽對方這意思,她家裏估計是不分的,就沒把這話說出來,免得得罪人。
買完盆,蘇婷又買了六塊肥皂,香皂也買了兩塊,還是用的工業券。瓜子花生,餅乾糕點,有的她都買了點,另外她還買了兩斤香蕉,兩斤柑橘,中午飯吃傷了,她得從別的地方找補回來。
看她這麼大刀闊斧地買東西,售貨員忍不住問:“你買那麼多吃得完嗎?”
蘇婷數出錢說:“這麼點東西,幾天就吃完了。”
島上水果不用票,價錢也不貴,香蕉一斤三毛,柑橘一斤兩毛,四斤水果加起來才一塊錢。
她這麼想,售貨員卻不這麼覺得,一塊錢是不多,可她還買了那麼多吃的呢,都不算肥皂搪瓷盆的錢,今天光吃的她就買了兩三塊。
雖然賀東川是營長,月工資加津貼能有一百多,但再有錢也經不住她這麼花啊!
蘇婷才不管那麼多,她前世倒是解約,辛辛苦苦攢齊首付買了房,可那又怎麼樣,還不是住了沒兩個月就穿了。
早知如此,她就應該把存款全部揮霍掉,至少穿了也不心疼。
但後悔顯然是沒有用的,她現在能做的也就是該花的花,該用的用,誰知道意外和明天哪個會先來。
因此,蘇婷沒管其他人慾言又止的眼神,買完東西就走了。
但供銷社裏關於她的議論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