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丈夫回來了3
第二日一早,周母終於想通,決定給周父用好葯。
至於錢,先去借,能借多少借多少,若還不夠再想賣地的事。
不止是她,連推說手頭沒錢的阮柔也被盯上。
“慧娘啊,田地是咱們一家的根,如今青遠出事,你爹又這樣,要是沒了田地,一家老小日子怎麼過啊。”周母愁苦了一張臉,彷彿真在為婆媳以後的生活憂愁。
阮柔只顧點着頭,並不正面回答。
“林大夫說了,二十兩銀子,你待會跟着我,咱們一家家上門。”周母是徹底豁出臉面不要了,往日裏因著兒子出息,她是最最自得的,如今卻也不得不低三下氣去求人。
阮柔依舊點頭,反正借錢的人是周母。
周母也是個果決的人,吃過早飯,便苦着一張臉出門。
借錢這等事,自然要從最親近的人家開始。
周家老爺子當年有點膽識,掙下一筆家業,周父是家中老三,當年分家年紀小,只得了十畝地,家中兩個兄長除去三畝地外,還得了鎮上一個鋪子。
周大哥家是一個糧鋪,周二哥家則是雜貨鋪,雖說賺不得大錢,可每個月不用下地,一家子溫飽也不愁,日子比供一個讀書人的周家不知要好多少。
周大伯家和周奶奶住在一起,周母上前喊了聲門,“娘,大嫂,在家嗎?”
“在的,進來吧。”正洗衣服的周伯母瞧了眼屋裏的婆母,高聲應和。
因着白髮人送黑髮人,婆母早幾天身體就不好,一直在家卧床修養。
周母帶着人進屋,先陪上三分笑臉:“大嫂,忙呢。”
周大嫂一見這笑就知不好,還得耐心問:“沒,弟妹來可是有什麼事?”
“娘她身體好點了嗎,我和慧娘來看看。”
妯娌倆關係可不怎麼友好,周母想着跟婆母先提一句,親兒子治病,總得有所表示。
“娘在屋裏,精神不大好。”周大嫂放下手中的衣服,親自領着人進去。
屋中,周奶奶正躺在床上,一副精神不濟的模樣。人卻還是清醒着的。
"娘,您可好些了?"
“挺好的,你不好好在家裏看着大河,跑我這兒幹什麼?”周奶奶疑惑,旋即反應過來,“別不是大河出什麼事了吧?”說著就要起身。
“娘你別急,大河沒事兒。”周母見狀連忙解釋,低下頭,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我昨天給大河又請了林大夫過來,說是情況不大好,得用好葯。”
“那就用啊。”親兒子病着,周奶奶沒有捨不得的道理。
"可是、可是家裏沒有多餘的錢,之前家裏的錢都給青遠帶走了。"剩下的話不用多說,餘下人都知道她的意思。
周奶奶第一時間看向臉色不大好的大兒媳,“大海家的,大河是你們親弟弟,如今遇到難關,你們是不是應該幫上一把?”
不容置疑的語氣,周大嫂不吭聲,心中腹誹,往日裏兩家關係可不怎麼好,如今想要借錢倒是第一個上門來。
“娘,不是我推脫,是大海前陣子鋪子裏剛進了一批貨,如今手頭也沒有現銀了。”周大嫂說著,見婆母臉色不好,接着補充,“家裏如今就我手頭留了二兩銀子做周轉,弟妹,我身上真的只有這麼多了。”
兩人是兄弟,又有婆母照看,周大嫂明白這筆財無論如何都得破,但最多就這二兩,再多是決計不肯出的。
"你們現在手頭有多少,還要借多少?"周奶看向小兒媳。
"二十兩,我們是一兩都沒有。"周母囁嚅着開口。
這下子,就連周奶奶也說不出勸說的話了,親兄弟也沒有借二十兩的道理。
可小兒子不能不治,她咬牙開口,“大海家的,從我的養老銀子裏再出三兩吧。”
周家雖然分家的早,周奶奶跟着大房住,可每年三個兒子都要交養老錢。周大河只用出糧食,出息的大兒子和二兒子除去日常花用,每年還要給個一二兩銀,是周奶奶的重要經濟來源。
如今意思就是周大嫂再出三兩銀子,往後一兩年的體己銀子就不需要再給了。
周奶奶自覺合理,卻不想着孝敬歸孝敬、借錢歸借錢,羊毛出在羊身上哪有捨得的道理。
奈何婆母面前沒有她反抗的份。周大嫂只得回屋拿錢。
周大嫂邊走,邊嘴裏不停的解釋,“這三兩本來是我給荷花準備的嫁妝銀子,如今用了還不知道當家的能不能賺回來。”
周母訕訕,給婆母說著好話,主要是當家的好起來以後如何如何孝順之類的。
周奶奶聽着欣慰,道:“只要大河好起來,我就別無所求。你也勸勸他,青遠走了,我跟你們一樣傷心,可日子還是要過,青沐還小,你們總得好好把孩子拉扯大。”
周母連聲道是。
卻說周大嫂,本是去隔壁屋拿錢,幾步距離,前後不過幾分鐘,卻足足過了一炷香才回來,可見其不悅。
只見她左手捏着一塊陳舊的手帕,中間卧着幾塊碎銀子,加起來差不多有個五兩的樣子。
“弟妹,我和你大哥能給的也就這麼多了,讓大河好好養傷。”
往日裏,周母很不屑於這個大嫂的斤斤計較,如今卻也不得不笑臉相迎。
“大嫂,真是謝謝了。等大河好起來,我和他親自來謝您和大哥。”
銀錢都給了,周大嫂也不吝嗇於說幾句客氣話,“也不要嫌棄我給的少,實在是家裏也不寬裕,荷花和柱子年紀都大了,你別埋怨就行。”
“哪裏會,嫂子願意幫忙,我感激都還來不及,哪裏會嫌少。”這其中少不了婆母的幫襯,但銀子到底是從大嫂手裏出的。
妯娌兩個人彼此恭維客氣,不一會周大嫂借口忙,回到院子裏繼續洗衣服,周奶奶精神氣不足,勉強說了幾句話也就沒了精神。
見狀,周母也不多打擾,繼續跑下一家。
出門前她妥善將銀子用帕子包裹嚴實,塞進袖中,這可都是當家的救命錢。
待收拾好銀子,她才想起來教訓兒媳,“你剛才是怎麼回事?大伯娘借了銀子,你好歹也該說聲謝謝。”
阮柔連聲應是,心中卻打定主意,在接下來的行程中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兩人接下來去的是周二伯家。
周二伯同周大伯一般在鎮上鋪子裏忙活,家中只周二伯娘帶着孩子。
周母想到二嫂,就是一陣頭疼,別看人面相老實,實則比周大伯娘還要精明些,更是個一毛不拔的貨色。
幾乎是在周母上門的那一瞬間,周二伯娘便意識到了什麼。
"弟妹來可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她語氣熱忱。
周母見狀還以為有戲,客氣了幾句,不好意思道明自己要借錢的緣由。
二伯娘聽着眉頭越皺越緊:“弟妹啊,不是我這個當嫂子的不盡心,實在是不趕巧。前幾天剛跟我娘家表妹定了親,過兩天就要下聘,不能違諾呀。”
周母不知真假,涉及兒女的婚嫁大事,更是不好指責,整個人幾乎僵硬在了原地,不知道何去何從。
就在周母幾乎要完全失望的時候,周二伯娘咬緊牙關,狀似慷慨的道:“這樣吧,我先挪一兩銀子給你。”
柳暗花明又一村,雖然比大嫂提出的二兩銀子還要少,但許是經歷了一番挫折,周母已經不想再折騰了。
“那真是多謝二嫂了。”然後依舊是那番話,“等大河好了,我和他親自來謝你。”
從周二伯娘家出來的時候,周母手中已經有了六兩銀子,快要到達二十兩的三分之一。
可連親兄弟間借錢都如此艱難,更別提其他人家。周母不抱多少希望,但總要去試試。
接下來周母又分別去了村長家、族裏的三叔、五叔和八叔家,這都是和他們同一支傳下來,較其他族人更親近些。
幾家或多或少都給了些,多的兩百文,少的一百、五十文,加起來攏共又得了一兩銀。
到了更後面的洽談族人家,雖然一個個面上客氣,手卻緊得很,最多的也才借了五十文。
從早上幾乎是走到了中午,趕在午飯前,把能跑的人家都跑了一遍,再回到周家時,周母手中已經有了八兩銀子。
能借到八兩銀子其實已經很不錯,但架不住葯錢需要二十兩,如今連一半都沒到。
難道真的要賣地?她到底不甘心,只有那不成器的不孝子孫才會販賣祖產。且賣了地,一家老小吃什麼喝什麼。
周家的族人是借完了,可她還有娘家,對了,還有兒媳。
阮柔自回來已經主動去了廚房做飯,此時正端上簡單的飯菜過來。
周母就如那見了野兔的狼,眼睛綠油油的發光。
只聽她道,“慧娘,下午我回娘家去借錢,你也回娘家問一聲,就當爹娘求你了。”
淚眼汪汪的模樣,瞧不出絲毫美感,也並不可憐,阮柔心中毫無波瀾人,卻依舊應着“好”。
周母高興,卻並未意識到,從頭到尾,這個兒媳都未給出承諾。
當然,阮柔心中自有打算,娘家是肯定要回的,如今她是守寡之身,若想脫離周家,娘家才是最好的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