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你是卧底嗎?
松田陣平垂首坐在車子後座,食指與中指鬆鬆夾着一根長煙。
死神掠過的街道上,原本混亂的人群已經被疏散,所有人都迫切地希望遠離這片硝煙與血色橫灑的地方,於是最後只剩下零零散散的警車與一地狼藉。
他不想看窗外。
——碎裂的水泥塊,掀起的柏油路,散落的包、鞋子、圍巾、帽子……與碎裂的肉塊、橫飛的血漿。
他不用看,腦海中也深深印着這副場面。
這就是他們這次行動的最終結果。
一個死去的普拉米亞,與更多死去的人、受傷的人。
車窗外,雲像被撕碎的棉絮,鬆鬆散散擺在天空上。雨絲持續且微弱的沖刷着塵埃。
“咔噠”。
佐藤警官拉開車門,帶進來一片潮濕水汽與硝煙、鐵鏽的味道,她將自己拋在駕駛座上。
狹小的警車內,又一次被沉默填滿。
松田陣平深吸一口氣,用大拇指碾滅了煙尾橙紅色的火光。
“……我聽說你不抽煙。”
佐藤美和子鬢角的黑髮垂落在臉頰兩旁,落下一片陰影擋住她的神色。
“……偶爾。”
捲髮的爆處組警官將車窗搖下一道縫隙,從那道縫隙中將煙蒂塞出,任由它落在地上。
“……”
“……就不要舉報我亂丟垃圾了吧?”他微微抬着聲音說,“這根小小的煙待會會被人一併清理掉的。”
佐藤美和子從鼻腔中哼出一聲氣音。
松田陣平垂下眼皮:“那個人……那兩個人呢?”
“你說的‘那個人’如果是普拉米亞的話,她已經被公安截走了。”
“嗯。”
松田陣平輕輕應聲。
在普拉米亞死後,那個忽然空降的指揮官並沒有及時出現。
他正被佐藤美和子堵在頻道中質問。
警視廳的這邊派來的警官,只知道他們會用民眾為這場獵捕作掩護。之所以艱難地同意了這個選項,是因為警視廳上層與以這位指揮官代表的公安,一直在暗示公安方面有別的預案。
但是……
佐藤美和子看向方向盤。
但是他們並沒有。
“……如果你說的‘那兩個人’是協助調查的公安,”她音調平穩,“他們已經走了。”
…………
……
…
是夜。
“還算我們走得快。”
坐在駕駛座的人頭馬單手扶着方向盤,另一隻手摸着自己的下巴。
他們正在通過一截地下通道。
被切斷的燈光打在車裏,明明滅滅。
諸伏景光撫摸着靠在腿邊的大提琴琴盒。
“你指的‘走得快’就是這個?”
丹鳳眼的男人嘲諷地抬手,用大拇指指了一下天空上的盤旋的直升機。
漆黑的夜晚,頭頂直升機照來的探照燈格外顯眼。
等在隧道口的直升機在探照燈操作員的指引下,瞬間發現了目標,緊緊跟了上來。
諸伏景光還能聽見從背後傳來的警車鳴笛聲。
“不確認好普拉米亞的屍體可不行。”
人頭馬搓搓自己的手指。
“——畢竟‘死而復生’的事情,這幾年我們可見的太多了,不是嗎?”
他似乎在若有所指什麼,諸伏景光面色不變,權當聽不懂。
組織給他們製作的公安身份都只能臨時應急用,一開始公安那裏的卧底還能為他們欺上瞞下,真到了警視廳與公安上層核對的時候,組織也無能為力。
普拉米亞死後,屍體先一步被公安的人截走。
原本想着到警視廳確認的二人只得冒着被發現的風險,一直若即若離地混在其中。
好在最後總算成功完成了最後一步。
——也在最後關頭被公安“恰好”發現了身份。
“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吧。”
蘇格蘭沉默片刻,拖着下巴看向窗外。
其餘正常行駛的車輛摸不準這個頭上被直升機打着探照燈、屁股後面遠遠追着一串紅藍警車的傢伙是什麼路數,遠遠地就避開這輛萬事得,生怕自己沾上什麼霉運。
這倒也給人頭馬清理出了一片空間。
“嗯?!”
黑髮男人驚異出聲。
“你才知道嗎?”
他用一種誇張的語氣反問道。
蘇格蘭倏地握緊拳頭。
似乎感受到不妙的氣息,男人舉起雙手微微後仰——高速行駛的車輛猛地打了一個擺子——
“好吧好吧——”
“你握着方向盤說話!!!!”
諸伏景光猛地斜傾上身撲上去,雙手抓着方向盤,將它轉回正確的位置。
一柄冰涼的堅硬圓柱體抵住了他的腹部。
“……”
剛才那一段失去控制的時間,讓身後的警車得到機會,猛地拉進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嗚嗚——”的警笛鳴聲愈來愈近。
男人的丹鳳眼下垂,他用一種危險的語調問道:“你想幹什麼,人頭馬?”
被他點名的人臉上面無表情:“只是一個問題而已,蘇格蘭。”
他將抵在蘇格蘭腹部的槍口轉了半圈:
“你從剛才就藉著琴盒的掩護——悄悄將這柄槍拿在手裏,是幹什麼?”
“……哦,這個啊。”蘇格蘭扯了扯嘴角,“我只是在想,如果被逼停了,就先用你作人質與盾牌的。”
他坦坦蕩蕩地說。
“啊,原來是這樣啊。”小島修高興地說,“我差點錯怪你了!我還以為你是什麼卧底呢!”
諸伏景光心頭一跳:“你在挑釁嗎?”
他不動聲色地說。
“嘛……其實還有一個問題。”人頭馬用力向後仰,靠在椅背上,“那個松田警官——他認識你嗎?”
比起常年浸淫在黑暗中的諸伏景光,松田陣平的演技只能說是稀爛。
這也是他後來能避開“綠川光與大島修”就盡量避開的原因。
諸伏景光的心沉了下去:僅僅是短暫的幾次碰面,竟然就被看出破綻了。
“之前哪次任務看到過吧,誰在乎那個。實在不放心就殺了他。”
他繃著神經,用一種無所謂的音調說。
“……原來是這樣。那還是算了吧,反正沒有什麼威脅。”
小島修似乎是相信了他的解釋,將手中的槍放下。
他重新握住方向盤。
諸伏景光鬆開手,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輕飄飄地長出一口氣。
他賭對了,人頭馬這種性格的人,不會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纏,他要的只是一個態度罷了。換成琴酒……
他想到那個一個失蹤引起組織劇烈動蕩的行動部首領。
他還真不敢這麼說。
按照情報來看,指不定琴酒就會隨手指派一個人去把他的同期解決了。
都不需要他親自動手。
“不是你的錯覺。”
小島修出聲。
他一邊在高架橋中間竄來竄去試圖藉著橋身遮掩,甩脫直升機的監視,一邊彷彿什麼都沒法生過似地開口。
“就
是‘安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