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先生
譚花羨得不到回應,便來了氣,明明一副稚嫩清純的小臉,卻是那般尖酸刻薄的模樣:“本姑娘跟你說話呢,你耳朵里塞驢毛了?”
說罷,氣鼓鼓的將楚雲京手裏的瓜子打翻,讓她不得不給予回應。
楚雲京被打了一下手,心中不快,沒好氣的瞟了那打她手的粉衣女子一眼,隨後輕拍掉手上地瓜子屑。
央央的站起身來,掃了一眼這幾個貴女,花紅柳綠、燕肥環瘦、穿金戴銀的,一個個造的勢十分矯揉造作。
“我當是哪來的七彩蟾蜍呢,在我這耳朵邊咕咕呱呱的,我尋思二樓也搭戲台了呢?”她一副挑逗的語氣。
此刻二樓的一些賓客早就被這群鶯鶯燕燕吵得無法聽戲,只挪出這群少女的位子,全當看這齣戲來了,有些看客聽了楚雲京的嘲諷便咯咯咯的笑出了聲。
譚花羨被弗了面子,自然不會放過她,怨毒道:“哼...你們也配看戲?一個是被京都趕出來的,只能寄居在外祖家,一個不過小門小戶的一個窮酸教書先生家的,這南樓如此雅緻,也是你們能來的?”
幾個貴女應和着:“就是,衛青姝也不看看自己穿的,如此寒酸還敢來南樓看戲,是讓人看笑話吧。”幾人又是一頓笑,好像嘲笑別人的出身就有多大快感一般。
衛青姝站在楚雲京的身後,聽了她們的嘲笑心中憋了委屈,低頭咬着下唇,不做聲。
楚雲京冷冷的盯着譚花羨,轉着圈的上下打量,又看了一眼另幾個人,癟嘴咂舌:“你瞧瞧,好歹也是官家的小姐,張口閉口就是什麼耳朵塞驢毛、窮酸教書先生、你也配、她也配,這類的狠毒話,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們跟個市井潑婦一般攀咬別人?口口聲聲說什麼南樓雅緻,我告訴你南樓自有唱戲的,你不必請一群姐妹來跟戲台上爭角,非願意搶角就回家去讓你爹給你搭個戲台。”
“你說誰呢?我爹可是司戶參軍,你敢說我是唱戲的,你信不信我讓我爹撕了你的嘴。”譚花羨氣急敗壞,指着楚雲京尖聲叫喊着。
楚雲京大呼一聲哎喲,嬌弱的倒在衛青姝懷裏,捶胸頓足的模樣:“哎喲喂~~嚇死我了,大家快來看呀,青天大老爺家的千金,對我一個弱女子是要打要殺,還打了我的胳膊,我一個弱女子哪受得了她這彪婦的一掌,我這嫩竹一般的胳膊怕是要斷了。哎喲~青天大老爺的千金要殺人了~要殺了我呀!”
她就是要逼譚花羨說出自己的身份,讓旁人都知道他爹養的女兒是什麼德行,這才是對她最好的報復。
看客都互相言語了起來:“原來這是譚大人家的女兒啊,怎麼這般沒有教養?”
“譚大人是個好官,怎麼養出這麼個女兒?”
“是啊,這叫什麼事啊!”
譚花羨慌了,一副既害怕又窩氣的慌張模樣左右看着:“你們......都閉嘴,我不是.....”猛地剜了一眼楚雲京和衛青姝“是你!你給我等着!”
放下狠話,腳底抹油一般急匆匆的跑了,幾個貴女也沒好氣的走了。
待一幫子鶯燕走後,她二人也沒心思看戲了,看客大多都沒了興緻看戲,只是台上的戲一直唱着。
她二人手挽着手出了南樓。
衛青姝嘆氣道:“你不該同她纏拌的,她睚眥必報,肯定還會挑事兒。”
楚雲京心平氣和:“我不怕,從來都是她敗,我有什麼好怕的,更何況.....”
更何況她馬上要走了,更加不怕譚花羨。
“我知道你向來不是受欺負的脾氣,也知道你要回京都嫁人了.....”衛青姝低下頭音色壓低。
她明白是衛青姝怕了,如此跟譚花羨爭鋒相對,若她走了,譚花羨一定會報復衛青姝的,衛青姝沒有家世和家人可以撐腰,自然是要處處被譚花羨壓制,以前她的賬怕是也都要被算在衛青姝頭上。
她心生愧疚,左思右想也無法想出萬全之策,只能陰着臉。
街道上店肆林立、人煙阜盛,兩抹倩影穿梭其中,面上無不都是憂愁。
“我不知道我該如何?何處又是歸宿?”衛青姝突然開口,眉眼一片冰涼。
衛家貧寒,衛夫子早年考取功名,十年未中,家中積蓄無法支撐,衛夫子便開始教書,來到袁府時很是潦倒,帶了一女。來了袁府後便在不見考試一說,這些年袁家幫助衛夫子辦學,是些商紳官宦家的女子入的私塾。
至於衛青姝,溫婉端莊,大有才女之名,連年在永州詩會上拔的頭籌,上到武刺史下到市井小販無不讚賞。
衛青姝鬱鬱不樂道:“父親一身才華無處施展,每每喝醉對我說,若我為男子,便可續他衣缽,考取仕途,施展抱負。”
楚雲京低聲回話:“衛夫子不該說這些,男子有男子的用處,女子有女子的,本就是世間兩種人,怎可因為男女之分,有了差待。”
衛青姝搖頭:“不是,我知道父親的遺憾,他也只是喝醉后對我發發牢騷。可父親忽略了,我是女子,我將來該怎麼辦?父親從不與我說。”
楚雲京蹙眉:“孔聖人尚且仕途不得志,又何況我等俗人,與其終日被那些得不到的東西困擾,不如想想眼下有什麼,自己又能做什麼,既然功名考不上,那就做好先生,衛夫子如此廣學,授人才學,怎會是被埋沒,我等繼承衣缽,不被無知而困,已是大舉。衛姐姐是我心中的女子典範,姐姐何必自怨自艾。”
楚雲京一頓侃侃,衛青姝備受安慰的點頭。
楚雲京希望衛青姝是真聽進去了,不至於終日憂心,白白斷送了自己,糊塗找個什麼人嫁了。
這天下是男子的,女子只不過是錦上花,世人都這麼想。可自己的母親不正是被埋沒在裏頭?楚雲京想着,她不希望身邊的女子因情愛或婚事困擾,不希望又多一些雀籠,可是她自己不正要走進雀籠里?
她想她即便身處籠中,做錦上花,也要在籠中翱翔。
她語氣堅定:“衛姐姐別憂心,去做女先生如何?”
楚雲京從前就有這個想法,只是怕是會行不通,所以沒提,她且看着衛青姝如何抉擇!
衛青姝聽了,先是驚訝,後來思索一番之後,又是害怕,最後嘆氣道:“我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去哪裏做女先生?誰家會讓孩童跟着我學?”
“衛姐姐可以先從女子入手,內宅中多數是教習嬤嬤,但是教文識字的卻都是男夫子,衛姐姐可以隨衛先生一起,教女子讀書。”楚雲京早就想好對策,猜到衛青姝會不知所措。
衛青姝聽完點頭,眉毛微緊:“可是....可是父親又會允許嗎?”
楚雲京走向衛青姝,仰起臉,表情上寫着‘我早就幫你想好了,你聽我說就好’,輕拍衛青姝的肩:“衛姐姐開始全當是幫衛先生的,反正你又不是去做先生的,只不過是怕衛先生太操勞,你又會斷文識字,隨便來指導指導頑皮的孩童,接下來就得靠你自己,你該如何做能讓衛先生放心,能讓學生信任,全憑你自己的本事了。”
言盡於此,她是真心希望衛青姝能過得好。
“當然,還要看衛姐姐想不想這麼做。”楚雲京眼神堅定,似乎想傳遞某種信任:“如果你願意,我會讓姨母幫你,她向來珍惜有才幹的女子,衛姐姐好好想想。”
她想如果衛青姝肯,一定會成功,與其被父親嫌棄,與其嫁人依附男人,不如靠自己,自己有了事業能力,即便嫁人不圓滿也不至於....像自己母親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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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荒北邊疆,千里冰封,寒風砭人肌骨,着眼間不見除雪以外的,霸道荒蠻的佔領這片土地。傍晚停了雪,晚間月光下,恍如白晝,偶有風狹着堆雪吹起。此處山脊崇起,遠不見幾個城鎮、村莊,大營駐紮於這荒地的唯一一個城鎮二裡外處。
雪山綿延,獨劈出一塊山谷,相傳是位仙人蒞臨時前方沒路,給劈開路來。這山壑之寬足有上千米,此片空地是大封與北樾的唯一通界處,中間豎著一條冰河,早是冰凍數尺,河的上游經大封的邊陲小鎮——北河鎮,下游直跨北樾國都。
大封軍營落在靠西的山腳處,山能擋些寒風,亦能眺望軍情。軍營早成規格,自建國以來北樾常掠奪邊境百姓,北河地處本就偏僻,遠離得天獨厚的沃土,百姓苦不堪言。
七年前北樾新主更替,新主下令犯我邊境,一月間連下三城,北人蠻暴,所到之處欺男霸女、萬千屠戮。朝廷上下震蕩,官員連連上奏,朝廷派精兵三十萬北上奪回北境三城,后被賜鎮北軍,在此駐紮數年,佑我北境三城太平。北樾邊軍死心不改連連來犯,與鎮北軍交手數次,皆是落敗。
此刻正值深夜,大營除巡軍與崗哨大都安歇,主仗內暗燭爍爍,一扇屏風隔開內外兩處,屏風上貼有地勢圖,之下是玄木雕莽紋會客主椅。帳內左側是滿牆兵器,長短劍、大小刀、白樺弓弩、玄木小弩、架上配有長槍大刀數量眾多。最顯眼的是把銀龍長槍,鋒利非凡,槍柄有兩處發亮,許是被人摸的多,長桌上還架了一把綉鸞腰刀,可見這兩樣是主人常用的。武器無一落灰,用它之人甚是勤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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